鳳歸墟 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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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冥帶他走的是下坡路,往下,往下,再往下,一直下到僅容一人通過的土質(zhì)隧道,隧道盡頭傳來潺潺水聲,走過去一看,是條波光粼粼的地下暗河。 到這步,蒼冥的任務(wù)就算接近尾聲,他最后自懷中掏出一根黃金鳳唳,將它物歸原主:“尊主說,送出去的東西再收回來是為失禮,所以還請少俠收下,哪怕不用,也算留個念想?!?/br> 沈墟不想留什么念想。 這一步步走來,他已明白,鳳隱早就算到他要離開,也早就安排好了臨別贈言,一樁樁一件件,可說是交代仔細(xì),事無遺漏,唯獨(dú)就是不肯親自現(xiàn)身。 竟連說聲再見也欠奉么? 沈墟攥緊拳頭,又松開。 蒼冥將掌心攤在沈墟眼皮子底下,鳳唳在幽暗的光線下流轉(zhuǎn)金芒,看蒼冥的架勢,大有沈墟不收下他就能這樣攤著掌心杵在原地直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沈墟此時(shí)只想快點(diǎn)離開,耐心耗盡,一把抓起鳳唳塞入懷中,冰冷的金屬隔著一層里衣挨上來,激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 蒼冥明顯舒了一口氣,指著河流道:“這條暗河通往天池山下的鷹眼湖,沈少俠只需沿河泅水,不消一柱香的時(shí)辰,便能出去。” 沈墟頷首,想也不想,跳入河中,河水甚淺,只到胸口,沈墟涉水往前。 蒼冥在背后喊:“對了,尊主還有一句話,望少俠謹(jǐn)記?!?/br> 沈墟扭頭:“何事?” 蒼冥:“九月廿五,是為良日?!?/br> 沈墟:“什么意思?” 蒼冥搖頭:“在下只是傳達(dá),不知其意。但九月廿五,歷來是我教承光節(jié)。” 第71章 黃昏。大悲寺。 大悲寺在白云深處,白云已被殘陽染紅。 沈墟慢慢扒完最后一口齋飯,戴上斗笠,走出廂房,步入禪院。 他靜靜地立著,雙手拄著那把漆黑的劍。 寬檐斗笠遮去了他大半張臉,沒人能看清他的相貌與神情。 但所有人都不會認(rèn)錯,他就是沈墟。 一陣風(fēng)輕輕吹過,他身上的青衫袍袖隨風(fēng)而動,這件衣裳已洗得泛白,袖口衣擺起了毛邊,但它很干凈,干凈得不像話。一個正在經(jīng)歷江湖追殺的人,一個整日在血泊泥地里打滾的人,不該有這么干凈的衣服。他就是不死,也該是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 但他沒有。 夏已逝,秋已至。 他還是那么體面。 蒼松間的昏鴉驚起,取而代之的,是幾道黑色的人影。 剛開始的時(shí)候,沈墟還會問,來者何人。 如今,他已不想問,也不想聽,因?yàn)檫@些陌生的名字到最后都會變成冰冷的尸體。 日復(fù)一日的追殺,反殺,長夜奔襲,死里逃生,會使最有活力的人變得疲憊,也會使最慈悲的人變得麻木。 沈墟的劍已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無情,他已不再畏懼殺人,他已數(shù)不清殺了多少人。 他名震江湖。 他的劍令人聞風(fēng)喪膽。 蜂擁而來取他性命的人越來越少,身手也越來越好,他們盡量避免單槍匹馬,轉(zhuǎn)而謀求合作共贏。 在一次次的交鋒中,沈墟已能通過他們出手的招式辨認(rèn)出他們所屬的門派,海沙,點(diǎn)蒼,崆峒,峨眉…… 劍光如驚虹電掣,追擊而來。 沈墟腳尖沾地,飛速后退,劍出鞘,寒芒閃過,“錚”一聲交擊,那人就倒在了地上,那人的劍也飛插在地上。 接著,剩下幾人互使眼色,貼向墻根,低矮的院墻上忽地冒出十來?xiàng)l蒙面大漢,每個人手里挽著張強(qiáng)弓,弦拉滿,箭在弦上。 弓弦一響,亂箭飛蝗般射出。 沈墟就地一滾,拉上地上的尸體覆在背上,尸體頓時(shí)被射成了刺猬,一輪射完,這排弓箭手蹲下,又是一排弓箭手換上,弦同樣也已拉滿。 等他們瞄準(zhǔn)禪院中央,那道青色身影卻已憑空消失了。 “在上面!”有人大喊。 弓箭箭頭齊刷刷上揚(yáng),只聽“嘣、嘣、嘣”一陣脆生亂響,一連排強(qiáng)弓的弓弦,竟同時(shí)被一道白光劃斷!又聽“吱嘎吱嘎”一陣斷折聲,另一排強(qiáng)弓的弓身直接被攔腰砍斷劈成兩截! 極尖銳的風(fēng)聲從每一條七尺大漢的后頸劃過,近在咫尺,稍有偏差人頭落地。每個人的面色都變了,冷汗淋漓,心中都浮現(xiàn)出一個可怕的猜想,他們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飄忽的鬼魅,是提命的陰差,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劍魔! 溪水潺潺,血絲散開。 沈墟清理著上臂被流矢箭鏃擦出的傷口,傷口很淺,但泛黑。 箭上有毒。 沈墟輕輕蹙眉,并不如何擔(dān)憂,也不害怕,如果老天真讓他命喪于此,他也絕無怨尤。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撕下袍邊,勒緊上臂,再連點(diǎn)幾處xue道,阻止毒素繼續(xù)蔓延。 象征性做完這些,他起身,往前走了兩步,一陣強(qiáng)烈的眩暈襲來,身體不受控制,他失去意識,栽向地面。 他終于可以休息了。 但他很快就醒來,并發(fā)現(xiàn)自己已不在溪邊,而是身處一間破敗不堪的農(nóng)舍,紙糊的窗外在下雨,外間下大雨,里間下小雨,身上的舊被子潮氣逼人,冰冷似鐵。 喉嚨里一陣癢意,他咳嗽兩聲,坐起身,一抬頭就望見門檻上立著一位大辮子姑娘,睜著空洞而迷茫的大眼睛,盯著他笑。 沈墟久已不與人正常打交道,堪堪想扯出一個笑來回應(yīng)她,姑娘扭頭就沖進(jìn)了雨幕。 沈墟的頭還有些暈,他揉了揉額角,發(fā)現(xiàn)手臂的傷口上糊了一層黑乎乎黏兮兮的東西,湊近了聞,有草藥和泥土的味道,還有一點(diǎn)腥,這東西應(yīng)該是救了他的命。 沈墟磨蹭著下床,光腳踩在濕冷的泥地上,屋里燒著爐子,門外又沖進(jìn)來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衣衫襤褸,滿臉臟亂,唯獨(d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你就是傻大妞撿回來的小相公?”男孩很不客氣地打量沈墟。 傻大妞?沈墟想起那個大辮子姑娘,問:“你是誰?” “我是鴨蛋?!蹦泻⒈痣p臂,“傻大妞是我jiejie?!?/br> “……”沈墟沉默了兩息,從善如流,“那鴨蛋,你jiejie呢?” “不知道,又跑出去鬼混了,成天往家里帶男人,煩死了?!兵喌安粷M地嘟囔,對沈墟挑三揀四,“你會什么?種田會不會?割豬草會不會?養(yǎng)鴨子會不會?” 沈墟想了想,很誠實(shí)地說:“我都不會?!?/br> 鴨蛋越發(fā)鄙夷了:“討飯呢,討飯總會吧?” 沈墟:“我不討飯?!?/br> 鴨蛋斜眼看他:“那你有錢嗎?” 沈墟搖頭。 鴨蛋一早就料到了,因?yàn)樯蛐婊杳缘臅r(shí)候他早就把他的衣物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除了一把破劍,愣是一枚銅錢都沒找到,他鼻子都快氣歪了,沒好氣地道:“那我們救了你的命,你拿什么來報(bào)答?” 沈墟笑了,彎腰撐膝,與他平視:“說說看,你想要什么報(bào)答?” 媽呀,這人笑起來真好看呀! 鴨蛋眨眨眼,臉紅了:“也,也不多,這,這么多勉強(qiáng)就可以了?!?/br> 他張開五指。 “這么多是多少?”沈墟以為他起碼要個五百兩。以前跟鳳隱那個窮奢極欲的有錢人待慣了,使得他對銀錢的概念開始有些模糊。 鴨蛋眼睛一瞪,獅子大開口:“五兩!” 沈墟:“……” 要是被外面那些追殺沈墟的人知道,沈墟一條命只值五兩銀子,怕是要?dú)獾猛卵桑?/br> “好。我答應(yīng)你?!鄙蛐媾呐镍喌暗念^,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鴨蛋看他像看傻子:“你笑什么?你有五兩嗎?” 沈墟剛想回說我沒有但我可以賺,外頭又沖進(jìn)來一白發(fā)老婦,揪著鴨蛋耳朵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shù)落:“混賬伢子小祖宗!人才剛醒,路都還沒走利索,你少來敲竹杠哩!” 邊罵,邊跟沈墟賠不是:“郎君否要怪哦,小畜牲淘氣個,冒見過世面?!?/br> 鴨蛋捂著耳朵,沖沈墟擠眉弄眼吐舌頭。 老婦官話摻雜著鄉(xiāng)音,沈墟聽了個大概,微笑道:“不怪,您孫子很機(jī)靈?!?/br> “機(jī)靈有啥子用撒?咱們莊稼漢,要的是腳踏實(shí)地?!崩蠇D把手里的一碗稀粥推給沈墟,枯瘦但慈祥的臉上堆滿了褶子與善意,“天涼了,又落雨,郎君喝點(diǎn)熱的暖暖身子罷?!?/br> 沈墟饑腸轆轆,捧了粥一口一口小心地喝起來,胃里逐漸充盈,他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他在這里呆了兩日,弄清楚了一些事。 老婦人姓林,原先是村里赤腳大夫的妻子,后來大夫死了,她就成了寡婦,因?yàn)槌D臧榫嗅t(yī),所以知道些土方子,才得以誤打誤撞解了沈墟的毒。林姥姥終生未得一子,早年在村口撿到一名棄嬰,就帶回來養(yǎng),孩子天生癡愚,人人都叫她傻大妞,但其實(shí)她有名字,叫林白芷,白芷是味中藥,林姥姥的丈夫給取的,取完就撒手人寰了。鴨蛋也不是林姥姥的親孫子,誰也不知道鴨蛋是哪里來的,有一天他來了這里,就不走了,他說自己反正也沒爹沒媽,留在哪里都一樣。那年冬天雪很大,林姥姥就收留了他。 這個貧寒的家里只有三口人,三人都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他們住在一起,彼此相依為命,比真正的親人還親。 第三日,沈墟背著劍出去了一趟,第五日回來時(shí),他給了鴨蛋五兩銀子。 鴨蛋驚得合不攏嘴,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多錢,不敢收,連忙喊了姥姥來。 林姥姥也覺得這筆錢太貴重,跟沈墟推辭了很久,她問沈墟這錢是哪來的,沈墟回說是掙來的,干凈錢,她點(diǎn)點(diǎn)頭,望了望癡笑的林白芷,又望了望還沒抽條的鴨蛋,咬牙收下了。 從此,沈墟就成了這個破敗屋子里的第四口人。 沈墟把不欺劍裝在布包里,埋在院子里,換上姥姥親手縫制的粗布衣裳,他有時(shí)下田幫姥姥收麥子,有時(shí)銜著草根把五只鴨子趕到蘆葦蕩里吃蟲子再趕回來,有時(shí)還要充當(dāng)鴨蛋的兄長,去嚇唬村里那些欺負(fù)他的小蘿卜丁。 這個村子很偏僻,僅有人家十余戶,與世無爭。 在這里,沒人認(rèn)識沈墟,也沒人能找到沈墟。 沈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快樂。 他每日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只有在極偶爾的時(shí)候,在很深的夜里,他才會想起師父,想起劍閣,想起鳳隱。 但有一個人名卻始終壓在他心上。 司空逐鳳。 恨意,一旦在心里埋下種子,往往會比愛還要長久,還要難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