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知差點吐血：“玉公子，你好歹念了幾年課文了，怎的取個名如此俗氣。”

    “你不懂?！庇駸o缺搖頭晃腦吟詩一首，然后道，“既然要「閑居寥落生高興」，便該有個高興的所在，叫高興齋正好，反正只有我和師尊在這里！”

    三日后，高興齋有了第一縷念書聲。

    迎著那朗朗高聲而去，鶴不歸抬頭瞥見書齋匾額，只是輕輕一笑，便懂了其中含義。

    又修養(yǎng)數(shù)日，玉無缺身體恢復(fù)，在變故后第一次下山了。

    昔日小伙伴聞聲而來，感慨玉無缺被太微上仙收下，今后恐怕就此飛黃騰達，恭賀的恭賀，道喜的道喜，也有幾個離他遠遠的，生怕沾上不死城不詳?shù)臍庀ⅰ?/br>
    他顧不上跟人多來少去，拉上岳庭芳先去看了小妹。

    這次下山來，就是為了給季雪薇換義肢的，失去雙腿已是事實，玉無缺養(yǎng)傷時就想，小妹難免心灰意冷。

    但到底還年輕，等她情緒過去了，往后日子要如何過才是要面對的實際問題，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女兒家情緒的事不拿手，但解決問題還是有能力的，便親手做了這副義肢。

    能走能飛，刀槍不入，經(jīng)過調(diào)試已和斷肢完美貼合，沒有任何不適，穿上鞋襪也看不出差別。

    季雪薇見哥倆兒一個比一個苦大仇深，反道安慰他們：“芳大哥，缺二哥，事情跟你們無關(guān)，別苦著臉，往后咱們?nèi)€是能在一起念書修習(xí)，這便是最好的?！?/br>
    玉無缺也攬著岳庭芳的肩：“還怪我呢？”

    “沒有。”岳庭芳錘他一下，苦笑，“咱聽小妹的，往后三人好好在一起，我斷不會讓這種事再發(fā)生了！”

    季雪薇比玉無缺想得堅強多了，經(jīng)此一事，她少了些稚嫩青澀，倒比從前穩(wěn)重許多。

    至于凌霄凌嵐，一個在百花谷，一個在玄徵殿，出事后就閉門不見人，聽說兄妹二人情緒大受影響，尤其是凌嵐。玉無缺想去見見，但一來他見不到人，二來也無從勸慰起，只好作罷。

    有開陽長老和永樂真人看護，目下是出不了什么事，但外頭變了天，御靈宗往后難以為繼已然是可以預(yù)見的事實，兄妹二人要遭受許多白眼非議，還得扛著岌岌可危隨時傾覆的御靈宗，實在是難。

    好在宮主發(fā)話，天極宮在一日，御靈宗便在一日，宗主叛門，便令立宗主，凌霄凌嵐堂堂親傳弟子，會扛不起一方道門？

    白應(yīng)遲護著，誰又敢給這對無辜兄妹什么委屈受呢。

    ……

    一月轉(zhuǎn)眼即逝，天極宮已經(jīng)下了第一場大雪。

    雪積到膝蓋，踩下去深一腳淺一腳，沙沙聲不絕于耳。

    山門口一早便停著一駕豪華馬車，玉無缺頂著寒風(fēng)在這等了許久了，寂靜山林里響起踏雪而來的腳步聲，他給剛堆好的雪人插上兩個樹枝手臂，拍拍手站起身來。

    “師尊！等你好久啦！”

    少年站在風(fēng)雪中，揚著燦爛的笑臉看過來，對山路上的人招手。

    鶴不歸走到近前，腳步一頓。

    看見那個胖乎乎的雪人，兩只手做出把人往山外轟的姿勢，肚子上還寫著四個大字——一路平安。

    鶴不歸：“……”

    玉無缺接過空知手里的傘給鶴不歸打著，伸出手：“上車吧，我扶你?！?/br>
    鶴不歸搖著頭上車，坐定了才問：“你興高采烈的樣子，以為是去游山玩水嗎？”

    “那不然呢，苦大仇深的嘴臉師尊也不想看吧?！庇駸o缺替他接下大氅掛到一邊，“快捂捂手，我去趕馬咯，咱們出發(fā)?！?/br>
    見人要跑，鶴不歸眼疾手快地揪住玉無缺的腰帶，把人扯了回來：“過來背書，用得著你趕馬？”

    玉無缺詭計未能得逞，苦著臉道：“今天還要背啊，師尊……咱們趕路辛苦，你也歇歇唄?！?/br>
    鶴不歸：“我不累。”

    玉無缺心想，我累。

    鶴不歸才不管他，給了空知一個眼神，傀儡立刻下車撤下馬凳，馬嘶一吼，木輪叮鈴咣當?shù)鼐湍胫┖弁叭チ恕?/br>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薄?】

    “馳騁……馳騁，啊呀！疼疼疼，想起來了，馳騁畋獵，令人心發(fā)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薄?】

    “是以圣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薄?】

    ……

    雪林空山，馬車獨行其間，郎朗背書聲和挨打后的齜牙亂叫雜在一處，于山林里回蕩。

    雖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可如今這般父不慈子不孝的畫面，盡在鶴不歸的意料之中。

    “師尊，背完啦?！?/br>
    “還有一本。”

    “沒啦沒啦，啊呀！我背！我背就是了，你快把尺子收收！嘶——”

    也有一件意料之外，鶴不歸暗暗想。

    身披風(fēng)雪入紅塵，他身邊竟多了個熱熱鬧鬧的徒兒，也是他，把寂寞空庭掀開了一道口子。

    作者有話說：

    【1】《閑居寄端及重陽》作者：韋應(yīng)物；

    【2】【3】【4】《道德經(jīng)》作者：老子；

    ——

    玉無缺：一日為師，終生為夫?！?/br>
    卷二

    霜露揚濤

    第30章 冬至

    一走十來天, 無量山就快到了。

    玉無缺鮮有下山的機會，出遠門他最高興，一路走馬觀花, 也不覺得疲憊, 可鶴不歸卻吃了不小的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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