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力且勇敢的妖人已經(jīng)就義了，且不說他們是否被利用，是否只是陰謀之下的冤枉鬼，這份孤膽英勇是當(dāng)真叫人佩服的。

    空知都難過得想落淚，只是可惜，沒有淚流得出來。

    玉無缺道：“你信不信，等這場發(fā)自內(nèi)心的祭拜結(jié)束，他們會重燃斗志，和壓迫抗?fàn)幍降?，拼盡最后一點(diǎn)力氣?！?/br>
    空知倒吸一口涼氣，道：“我信。”

    “無諸侯之八百，身被屬甲，手貫流矢?！?】”鶴不歸微微低頭，海風(fēng)揚(yáng)起他一頭烏黑墨發(fā)，同樣萬千情緒壓在心頭，他想起書中所寫，便繼續(xù)念道，“俄而風(fēng)樹之酷，萬恨始纏，霜露之悲，百憂繼集，扣心飲膽，志不圖全?！?】”

    鶴不歸搖搖頭，嘆了口氣坐回小石臺飲茶。

    空知問道：“無缺公子，什么意思?。俊?/br>
    “意思就是說，這萬丈浪濤，揚(yáng)起的是妖族的霜露之悲，祭奠先祖之余……”玉無缺道，“他們的仇恨和不甘也會成為生生不息的火種，直到——”

    直到書中所言——

    直以宗社綴旒，鯨鯢未剪，嘗膽待旦，龔行天罰，獨(dú)運(yùn)四聰，坐揮八柄?！?】

    玉無缺解釋道：“總之，往后妖族只要活著一人，便會和人族斗到底，能搶回一隅是一隅，能殺掉一個(gè)是一個(gè)，不死不休，他們認(rèn)為這是宿命，也是傳承吧。”

    即便葬送全族性命，在所不惜。

    其實(shí)悲壯又讓人惋惜。

    愚忠和孤勇未嘗不是一曲贊歌，只不過大勢已去，為霜露揚(yáng)濤而來，譜下的是一曲挽歌罷了。

    空知眼神都黯淡了些許，瞧著山側(cè)，內(nèi)心久久無法平靜。

    他在那站了多久，想了多少事連自己都不知道，直到聽見鶴不歸叫自己才回過神來。

    “空知，你過來。”鶴不歸目光一直停留在這個(gè)傀儡的背影上，觀察了半個(gè)多月了，有些話是得說開好好聊聊了。

    空知神色憂郁地進(jìn)了小亭子，恭敬道：“主人有何吩咐?！?/br>
    “你坐。”玉無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了鶴不歸一眼，把空知拉過坐下，“咱們來議一議生死?！?/br>
    空知神色一僵，看著二人不敢吱聲。

    鶴不歸盯著他道：“說說看，你什么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活了的？”

    作者有話說：

    【1】【2】【3】出自《梁書》列傳卷五十五。

    本卷結(jié)束啦，下一卷即將開啟啦——

    空知叉腰：老子活了！哈哈哈！

    卷三

    將成骨枯

    第68章 空知

    空知瞳孔微縮, 緊張得摳起手來，就連模擬常人呼吸韻律的機(jī)關(guān)都跟著情緒變化加快了速度。

    胸膛一上一下，急促得他自己都驚了片刻：“主人, 我, 我, 我真的活了？”

    玉無缺覺得好笑，把他死死摳著的手掌分開：“就算不會出血，也別這么摳了，再摳罩衣得破，咱們出來可沒帶那么多材料，想一路漏著風(fēng)回去我可不攔你。”

    “無缺公子……”空知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又看向鶴不歸, 倏而低下頭小聲道,“我沒有心, 沒有五臟六腑，不會流血不會痛，怎么算得上活了呢?！?/br>
    玉無缺攬住他一笑：“誰說你沒有心, 方才不還替人難過？”

    空知眨了眨眼：“難過？”

    “會高興, 會難過，還會嘲諷我。”玉無缺把他身子掰正，抬了抬下巴逗他,“來, 翻個(gè)白眼給我看看?！?/br>
    空知怔了一下, 狠狠踩了他一腳。

    “??！”玉無缺用肩膀撞他，“別以為你背后翻白眼我沒瞧見, 好幾次了！”

    鶴不歸只問他：“那你想活嗎？”

    空知又把頭低下, 半天沒敢說話。

    玉無缺看了鶴不歸一眼：“師尊, 他怕你?！?/br>
    鶴不歸：“……”我又不會吃人。

    他揉了揉眉心，也怪他立的規(guī)矩太嚴(yán)，早幾年有傀儡議論活人和死物的區(qū)別，被他殺雞儆猴地當(dāng)著大家的面拿去報(bào)廢了，害得浮空殿的傀儡都有了巨大的心理陰影，且傀儡天生忌憚傀主，他自己說的「不許」，誰敢當(dāng)著面說「我想」呢？

    鶴不歸親手給空知點(diǎn)了一杯茶，面無表情地推過去，盡量柔和著語氣道：“想或不想自己決定，現(xiàn)在還來得及，我不會干涉你?！?/br>
    空知余光盯著那杯茶，受寵若驚地說：“主人，我不敢?！?/br>
    鶴不歸也看著他：“嗯?！?/br>
    空知靜了靜，懵然抬頭道：“可是我想活?！?/br>
    鶴不歸笑道：“好?！?/br>
    玉無缺一拍大腿：“想就行，這樣就不必我出手打散你那小魂火了，得來不易，抹掉怪可惜的。你和活人相比到底還是缺東少西的，別怕，有我和師尊在，別人有什么，你一樣不會缺?！?/br>
    空知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好，磕磕巴巴地問：“為什么我有魂火？主人？無缺公子？你們的意思是，我長出魂魄了？”

    魂魄當(dāng)然不可能憑空長出來，但空知有「靈」這件事，看得最清楚明白的就是玉無缺。

    在剛?cè)肼艴洸孔弭~腹時(shí)，神女藏匿在魂境之內(nèi)，按理來說，只有活人瞧得見她的身型，彼時(shí)空知帶著劍傀出去探查，劍傀根本瞧不見，空知卻隱隱約約能看見影子，當(dāng)時(shí)玉無缺就覺得奇怪，后來收復(fù)蠃魚時(shí)對方說的一句話點(diǎn)醒了他。

    ——魂魄是否能無中生有，你不是最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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