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應(yīng)遲沉默了許久，自然明白他所指「他們」是誰，只問道：“此事師弟知道嗎？”

    “誓言？”玉無缺問道。

    白應(yīng)遲一笑，搖搖頭說：“他親自帶你上山請罪，肯定心中有數(shù)，我說的是你二人要結(jié)親之事?！?/br>
    “師尊早已答應(yīng)過我?！庇駸o缺屈指摩挲著鶴不歸已經(jīng)消瘦下去的下巴，“只是我怕……許他一場空歡喜，或者，連歡喜的時間也不夠了?！?/br>
    “師弟的性子如何，你不清楚么？他認(rèn)定了的事，再難更改。”連同男子結(jié)親，還是自己的親徒兒都答應(yīng)了，恐怕沒什么再能讓他轉(zhuǎn)圜，白應(yīng)遲道，“即便你有諸多憂慮都是以他為先，他一樣都不在乎。”

    玉無缺啞然失笑，他覺得自己方才問了些廢話。

    他的師尊他自然清楚，只是這些憋在心頭的憂慮不說出來，實在難受得緊。又問不得當(dāng)事人，唯有天下唯二同鶴不歸親近的人如此勸了，他才舍得依照本心放肆最后一次。

    “讓宮主見笑，竟在這種事上婆媽起來，可切莫讓師尊知道，不然，他反悔可如何是好?！庇駸o缺打趣一句，又道，“既然定了，往后可就得辛苦宮主了。”

    白應(yīng)遲道：“不論發(fā)生什么，我自會始終如一地照應(yīng)師弟，不過無缺，有幾句話我得讓你知道?！?/br>
    玉無缺道：“宮主請講?！?/br>
    白應(yīng)遲屈指一彈，憑空陡然出現(xiàn)了漫漫星象，其中一顆閃爍著耀目紅光，光芒下條條相縛的褶皺像是鎖鏈的模樣，他告訴玉無缺，這顆兇星命中帶煞，受到嚴(yán)厲的天譴，替人累世受過。

    玉無缺凝視片刻道：“此星不詳?！?/br>
    白應(yīng)遲道：“克六親死八方，求而不得，得而所失，一生孤苦?！?/br>
    玉無缺駭然：“那這是……”

    “是師弟的星宿?！卑讘?yīng)遲低聲道，“他并不知情，如今一切造化皆可尋到源頭了?！蓖H近之人，皆會以生離死別的方式離開他，雖說凡人一生總在失去，但落在壽數(shù)無窮盡的鶴不歸身上，天譴只會讓「失去」的剜心之痛歷久彌新。

    如今二人定下終生之約，兇星已成，結(jié)局注定——不得善果。

    “不能破么？”玉無缺問道。

    白應(yīng)遲嘆氣搖頭：“無解?！遍_陽長老當(dāng)初的原話是，天象可破，星象可解，命中若有災(zāi)厄尚可尋法子度化，鶴不歸是星宿整個變成了兇星，無藥可救了。

    且降下天譴之人乃神仙，凡人更是無力撼動，至于他替誰受過，為何是他受過，無從得知。

    玉無缺了然道：“我只關(guān)心，師尊可會因為星宿呈兇，有什么麻煩？”

    白應(yīng)遲坦言：“他本人反倒無事。”有事的是跟他有關(guān)的一切人事物，兇星自成煞局，刑克千萬。

    “我明白宮主為何將此事告知于我了?！庇駸o缺同白應(yīng)遲相視一笑，“管他什么星，此局我來破。”

    白應(yīng)遲看他不可一世的模樣，難免好笑：“若是破不了?！?/br>
    “破不了這人我也娶定了?！庇駸o缺狡黠笑道，“我同他一樣，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br>
    無量齋誓約下的心魔尚在，玉無缺悖逆行事屬實，等著的未知刑罰和責(zé)難成了橫亙在將來中的一根刺，饒是如此，鶴不歸也一定是不管不顧欣然奔向自己。

    那落在玉無缺身上，心上人的星象是吉是兇根本是無傷大雅之事，哪怕當(dāng)真是顆遭天譴的星宿，會多災(zāi)厄和變故，他在身邊比什么都要緊。

    兩人一同做局引蚩尤走上末路開始，便一直是在懸崖鐵鏈上行走，不論哪方吹來大風(fēng)都有粉身碎骨之患，可一個不在乎，一個無所謂，倒也昂首挺胸到了今天。

    習(xí)慣便也覺得輕松了。

    白應(yīng)遲終于放下心來：“別高興太早，師弟的情況還是很糟，接下來半月你我有得忙?！?/br>
    “我有法子，宮主盡管放心?！庇駸o缺道。

    “有你護著他，我自然是放心的。”白應(yīng)遲道。

    “比起這個，宮主還是顧一顧外頭吧?！庇駸o缺收了笑，無所謂地聳了聳眉頭，淡淡道，“往后若無要緊事，宮主最好莫再來了，我保證將師尊全須全尾交出來，在此之前，也不想看到修真界向天極宮發(fā)難。”

    噩夢中沉淪，這段對話反而是最不真實卻聽得最真切的。

    以至于后面幾日再偶聞幾句，鶴不歸都沒能放在心上。

    “無缺，你到底要做什么！”

    “宮主不必多問?！?/br>
    “把法陣停下！”

    “白應(yīng)遲，不死城同修真界向來勢同水火，到底今后是相安無事，還是兵戎相見，不在你我態(tài)度，只看大勢。你若不聽勸還往我殿中闖，可莫怪我不留情面！”

    “我知道你是好意?！?/br>
    “知道還來？瑞溯！送客！”

    “玉無缺！”

    轟隆一聲，重物狠狠閉合掩緊。

    像是要把紅塵一切煩擾隔絕在時于空之外。

    鶴不歸不知道為何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聽得焦心，滿肺愁腸，可他醒不過來。

    “鶴西，這里只有你我了?！?/br>
    一只溫柔的手掌輕輕撫摸著臉頰，一下一下，哄得疼痛都減輕了些許，那人像是根本不在意他聽不聽得見聲音，離得很遠(yuǎn)，嗓音很低。

    “等我半年，醒來就什么都好了，相信我?！?/br>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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