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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瓢蟲在線閱讀 - 第48頁

第48頁

    鄂渚最北有富庶小城,可富庶中也透出破敗。我們下來吃飯,囤草料、干糧背在馬上。期間被乞討的婦孺幼童纏上,費了一會兒才脫身。縱馬經(jīng)過朱門豪戶時,歌舞絲竹之聲尚未停歇,門口看家的大狗被喂得肥頭大耳。有瘦弱孩子撲上去從大狗口中搶食,在我面前遭狗追咬。

    梁澤仁在我身旁嘆息:“朝綱不振,災(zāi)禍連年啊?!?/br>
    我看不下去,叫:”衛(wèi)彥”,衛(wèi)彥過去踢走大狗,那孩子捧著rou食笑得無比開心。我要解囊,沈漣按住我的手:“你向來醫(yī)者仁心,但救他一時,救不了一世?!八?,“我知道該救這些百姓出水火的?!?/br>
    遂續(xù)往南。

    又往南行一月,明明深入鄂渚南邊了,卻益發(fā)荒涼。我們?nèi)杖崭杉Z果腹。荒野中偶遇農(nóng)婦提簍經(jīng)過,簍裝深褐餅子。梁澤仁說:”買餅子?!蹦寝r(nóng)婦愣住,梁澤仁下馬摸出二十文塞入她手里,自取了十個分發(fā)。農(nóng)婦默默走遠(yuǎn),沈漣聞了一下,其余眾人忙不迭地塞進(jìn)嘴里。

    我一入口土腥味極大,嗆咳下全部吐了出來,再看眾人皆吐。衛(wèi)彥過來拍我的背,梁澤仁皺眉問:“這是什么?”沈漣側(cè)身答:“該是觀音土,我也是頭回見?!?/br>
    我環(huán)顧四周,嘴里一陣發(fā)酸發(fā)苦,幾乎蓋過土腥味。天地一片灰褐,零星樹木沒表皮跟綠葉,只剩光禿禿的樹干。

    沈漣縱馬前去說:”我到前面看看?!蔽覀兿埋R小解,他一炷香功夫跑回來說:“到處是死狀各異的饑民?!?/br>
    我們十人成一隊前行,沈漣、我、申生的馬匹腳程快些,剩下七人落后。再往前行,果然倒斃者不絕,遠(yuǎn)處有數(shù)頭野狼分食尸體。大部分死者四肢枯瘦如柴,青色的經(jīng)絡(luò)浮在皮膚淺層,肚子鼓漲。我再次小解時腳尖蹭開灰褐色土地后,露出白色黏土。我蹲下身挖起一點,手中搓動后拍掉,憶起醫(yī)理,策馬到后方告誡七人:“這些饑民為解餓吃了觀音土餅子,但這東西吃多了卻排不出。他們是被脹死的,不是餓死的?!绷簼扇书L長嘆氣。

    回前方時,沈漣正與申生攀談。申生臉色發(fā)白:“我原以為長大后,那些打小服侍我的人被遣走已很難過,哪曾想到世間還有這等慘事?!鄙驖i問:“你長大后,你家有其他人來照顧你的吧?”申生皺眉搖頭:“我自小離家,未見過家人。只小時候見過的梁大人今次又來帶走我。我長的地方很冷清的。”沈漣充滿同情地問:“即使路途艱險,等你帶上文書順利歸家,那這一路就值得了。”申生說:“可我的身份文書在梁大人那里,他還未給我?!鄙驖i笑說:“他應(yīng)該是到利州才給你。不要擔(dān)憂?!闭f著拋過水囊給申生,申生灌了一大口。

    黃昏時分,灰褐地表出現(xiàn)村落,還夾雜兩縷間隔甚遠(yuǎn)的炊煙。我高興起來,率先下馬,牽著雪花銀鬃進(jìn)去,孰料各戶門口堆積裸尸。我經(jīng)過村里飄著炊煙那家的灶臺窗口時,里面一個呆滯農(nóng)夫在煮米糠。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過得一陣,梁澤仁、衛(wèi)彥七人到了。梁澤仁說:“這戶有米糠,總比其他家好些?!?/br>
    我終于搖頭:“其他人是餓死。這家總吃米糠,會生水腫病死?!毕澓龆槐惶?,衛(wèi)彥抱起我說:“主人,走?!鄙驖i牽著我的馬。衛(wèi)彥到出村村口才放下我。村口是另一戶有炊煙的,門口農(nóng)婦正將小石頭磨成粉去和面糊。這時沈漣幾個起落翻完了后頭鏢師背在馬背上的草料,說:“之前帶的糙料恐怕不夠十匹馬兒出鄂渚了?!蔽疫t鈍地點點頭,摸著胯下瘦些的雪花銀鬃答應(yīng):“嗯?!?/br>
    傍晚復(fù)行六十余里,有萬人墳,我不敢細(xì)看。再前行有幼女從倒地的衣著斯文青年懷中爬出來,正停在我的馬旁,依依呀呀仰頭討食。我解開隨身包袱,挨著我的申生一把按住我的手,急道:“你瘋了?不知還有多久才能買到糧食?!?/br>
    我用力掙脫:“我解我的包袱,與你何干?”他松手咕噥:“餓不死你…”

    我取一個干饅頭,徑自下馬拿給那幼女。那幼女用軟軟的牙齦啃了幾下爬回青年身邊,拱醒青年。青年睜眼,拿過干饅頭嚼碎后哺給她。衛(wèi)彥下馬從隨身包袱里遞干饅頭給他,沈漣掀開水囊喂他。梁澤仁大人回頭問鏢師:“今晚能否歇這里?”

    鏢師為首的回身說:“扎營。”說是扎營,其實只是清理一片空地出來。

    那青年吃完,好一會兒才說:“多…多謝?!绷簼扇蕟査骸斑@女童是你的孩子?”青年搖頭道:“長兄愛女?!?/br>
    我肅然起敬。沈漣又掏一個饅頭遞給他:“看你衣著不像農(nóng)人,怎么會在這里?”

    他慢慢啃起來說:“我是望州沒中舉的讀書人。望州南部的長兄染病過世,我想將侄女托付給玉潭城的jiejie,自己加入天一教。沒想到鄂渚有饑民冒死抄近道,到了玉潭城外。玉潭城不肯拿存糧賑濟(jì),鎖城與饑民對峙月余。進(jìn)不去玉潭城,我只得帶侄女繼續(xù)向北投奔父母,干糧沒帶夠,便在路邊倒下了?!?/br>
    沈漣邊吹火折點樹枝邊問:“去玉潭城有近道?”

    青年說:“湟水支流上有個峽谷道,但底下是瘴氣彌漫的狼谷,掉下去很難活著出來。峽谷出去就是一江之隔的玉潭城。若不是鄂渚州南邊災(zāi)情也這樣嚴(yán)重,饑民求生心切,那峽谷道通常沒人走的。”

    沈漣說:“畫地圖。”青年嘆氣,從火堆中抽出一截木頭吹滅,抹平地面,以木炭繪制。沈漣看后說:”我記住了?!北悴寥チ说貓D。第二日早上,我們分給青年后,他抱著女童與我們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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