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弓的黑衣大漢跟著吟誦：“入吾圣教，饗吾餐食。酒神在上，療愈百傷。”

    流民紛紛圍上去。那禱祝厲聲說：“排成一列，婦孺在前?！焙谝麓鬂h從正中拉出空位，流民緩慢變?yōu)橐涣?，從禱祝身旁移動到飯桌。那禱祝又說：“碗筷還到最右桌上?！庇心凶訑D到婦孺前面，一拉弓黑衣大漢立時往他腳邊射了一箭說：“婦孺在前！”那男子退了回去。

    每有一個人移到桌前時，桌邊的黑衣人便舍一碗粥。流民不甚標準地做翻花手勢，口中祈禱：“酒神在上，療愈百傷?！被鸢压庀?，這些黑衣人虎口俱有兩瓣花。

    沈漣低聲問：“你要去吃粥嗎？流民這樣多，陳米這樣少，不到前頭排著，待會兒就沒得吃了?！蔽艺f：“不餓，不與流民爭搶。咱們先回去吧。明日不知如何進城?！?/br>
    沈漣微微一笑：“明日再說?！?/br>
    回去我躺在衛(wèi)彥身邊，衛(wèi)彥忽然說：“主人見，我教？”我說：“見著了。天一教的人在賑濟流民，很好?！?/br>
    這一晚遠處天一教的火光搖曳，而衛(wèi)彥眼中也閃現(xiàn)快活火光。

    第二日我醒來時，天際一線微弱橙光。我問沈漣：“怎么進城？”沈漣說：“還是用衛(wèi)彥那個辦法。”我說：“可墻上有弓箭手等著，你再帶人上去，帶的人容易中箭?！鄙驖i沉吟，轉(zhuǎn)而問梁澤仁：“郭秉郭大人是什么模樣，梁大人能畫出來嗎？”

    梁澤仁在地上畫完郭秉問：“你要單槍匹馬抓出郭秉？”

    “對?！北持埲纳驖i說，“我不去就山，要令山出來就我?！彼_下幾個起落，到天一教弓旁，左手拿弓右手抓箭筒，口中喝道：“借來一用?！苯又瓭M弓，嗖嗖數(shù)聲，九支長箭釘入城墻，第一支離地一丈，剩下的準確間隔五尺一支。沈漣棄弓拔出龍泉，墻頭上箭矢紛紛沖他而來，而他劍光成幕，將箭矢通通擋住，斜飛出去。他邊擋邊以箭為梯，攀墻而入。

    兩個時辰后，沈漣手持龍泉，抓著一矮且胖的人從城墻上的箭梯下來。下來時高聲說了兩遍：“望州知州郭秉在此。”郭秉也在大叫：“不要放箭，不要放箭?！眽︻^未再射出箭矢。

    沈漣起落回山包，將郭秉放在地上。周圍流民紛紛圍攏來，衛(wèi)彥和我站起來，郭秉垂著頭哆哆嗦嗦。衛(wèi)彥撿起地上碎石，挨著砸到圍過來的流民腳邊說：“閃開！”他準頭還在，流民有說：“聽不得嗎”有說：“流落至此，還要砸我們?！钡降自谛l(wèi)彥的砸石下退開十丈，留我們與郭秉說話。梁澤仁說：“郭秉，你抬頭?！惫ь^驚訝：“梁澤仁大人？”梁澤仁嘆氣：“我要找你，但玉潭城封了城進不去，只得叫這位沈漣俠士抓你出來。那位黑衣的是衛(wèi)彥俠士?！惫鼏枺骸澳阏椅易鍪裁矗俊?/br>
    “盛臨八年咱們在利州賑災(zāi)那次，朝廷撥的賑災(zāi)銀剩了五萬兩，不是被你押運來了玉潭城嗎？”梁澤仁說，“我想用這筆賑災(zāi)銀入些利州存糧，走湟水調(diào)鄂渚救饑荒。”

    “沒有五萬兩?！惫@訝，“你官至同平章事都不曉得嗎？”梁澤仁皺眉，“我該曉得什么”郭秉說：“宮中早來人將那五萬兩調(diào)回長安了?！?/br>
    我吃驚。梁澤仁晃了一下說：“這是什么時候的事？”郭秉說：“去年啊。永熙元年春，先帝給衛(wèi)娘娘慶生調(diào)走了。 ”司戶參軍藺林當時還說不知道先帝哪里來的銀子慶生。

    “我怎么沒見過圣旨真是先帝調(diào)走的？”梁澤仁問。

    “先帝悄悄下的手諭，不是圣旨，沒有經(jīng)過中書門下議，你是不曉得了?！惫欢哙铝?，清晰地說，“那手諭有天子蓋印，來調(diào)的人是禁宮行首，哪會有假？”

    梁澤仁雙手捂臉，頹然坐倒，喃喃道：“先帝怎么能....”信仰徹底坍塌是何滋味？他耗費半生維護荒誕；他傾盡所有追尋虛妄。

    我扶梁澤仁起來，他長嘆：“女色誤國啊。”郭秉點頭：“那衛(wèi)娘娘真是狐貍精轉(zhuǎn)世。禍國殃民！”

    沈漣忽然說：“穆宗自己干的糊涂荒誕事不能怪在女子身上。倘若他鐵了心不調(diào)賑災(zāi)銀，十個衛(wèi)娘娘也不能逼他調(diào)。他要犯糊涂，那以李娘娘、張娘娘作由頭也會調(diào)。少時李平在衛(wèi)候府也是這樣說?！彼尤挥浀?。

    梁澤仁卻沒有反駁。我忍不住問郭秉：“郭大人，你為何要封玉潭城，不放這些流民進去？”

    郭秉說：“玉潭城內(nèi)的住民不肯。一旦放進來這么多流民，城中會不安定的?！?/br>
    沈漣說：“現(xiàn)下城外流民這么多，城中應(yīng)當有往年存糧，可以開倉賑濟。”

    “你當我這望州知州真做得了主嗎？”郭秉苦笑，“我只是文官。守城兵卒都是望州軍節(jié)度王逢吉的人。要開倉需要王逢吉首肯。你們能放我回去了嗎？”

    備注：啊居然又有武功場面......

    第40章

    標題：入玉潭城

    概要：再是人心惶惶，也還有煙火滿人間

    梁澤仁問：“王逢吉現(xiàn)下在不在玉潭城內(nèi)？”郭秉說：“他在的，住在他玉潭城中的節(jié)度府里。離我的知州府都不遠。你要去找他？”梁澤仁環(huán)視一圈周遭的流民，說：“是的，我想去勸王逢吉開倉放糧。望州從未鬧過饑荒，他能用陳糧賑濟鄂渚過來的流民?！?/br>
    “嗯，太學(xué)中我學(xué)到過，玉潭城這一帶的南方平原播種，實行的是麥子、水稻、紅薯三熟制。到九月底便能收下一季水稻了，望州人不缺吃的。王逢吉分明可以開倉?！鄙驖i說，我正要插口必須進玉潭城給衛(wèi)彥抓藥，他又說，“況且我向李平保證過，要進玉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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