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過。你說唐柏利用四神信物的漏洞，為第三局想了個對賭神來講包贏不輸的法子?！蔽乙仓坏猛Ｗ∧_步，“你從前又說當四神以各自信物執(zhí)行職責時，那即是神的旨意，連教主也要聽令。所以第三場跟教主有關吧？”

    沉默跟著的沈曜忽然開口：“我們來的路上，有很多江湖人士要看教主石向天的利州之戰(zhàn)?！?/br>
    “沈曜，你知道了?！弊T青說，“不錯，唐柏很狡詐。第三場他利用賭神令請回在海上龍王島上做客的教主，送衛(wèi)彥同教主利州海邊一戰(zhàn)。消息傳出去，武林中人為了觀戰(zhàn)，聚集利州一隅。”

    沈曜說：“這法子對唐柏來講，的確包贏不輸。天一教以武功最高者為尊，即使衛(wèi)彥贏了也會去做教主，不會奪他的賭神位?！?/br>
    “是昨晚開的第三場么？”我不知怎地冷汗涔涔，“昨晚天上的九瓣紅花，絢麗似火?！?/br>
    譚青“是的，昨晚開戰(zhàn)?！?/br>
    我顫聲問：“那他……他輸了么？”

    “他沒有輸?！弊T青領我走向蒙布大桌。

    我說：“天一教的教主敗于六閻羅手下，那是不大光彩的?！?/br>
    “莫非你真以為衛(wèi)彥無所不能？昔年能與教主石向天一戰(zhàn)而還者，唯有齊進?！弊T青的聲音里有尊敬，“他若練完天一心法，對上石向天或許有一絲勝算。但他沒有，他卡在了第八層。所以第三場賭局從開場那刻起，他就不可能贏。你未得見他與教主決戰(zhàn)的盛況。所有人都想見證天一心法的威力，可所有人都知道他會死，只在于拖的時間長短?！?/br>
    “第三場，是平局?！彼伦郎厦芍牟?，“平局的意思是，所有人都低估了衛(wèi)彥，他硬生生地將教主拖到同歸于盡，血沸而亡，墜入海中。連唐柏也在我旁邊驚嘆，他哪里來的求生執(zhí)念，竟能撐到這種局面？唐柏跳入海中撈起他，然后天上有星大亮。該是四神都為他嘆息?！?/br>
    布下不是桌，是一具石柩。風雨自窗中飄落，濕我前衫。

    “你沒聽懂？那我再說一遍，”譚青摸著石棺，有點憐憫，“衛(wèi)彥已經死了?！?nbsp;”你騙我?！蔽倚Γ吧衲c凡夫俗子戲謔?？旖行l(wèi)彥出來見我。”

    “我扶他的棺回到分壇。”譚青從棺前退開兩步，“縱然我不能理解，但他昨日中午說，是死是活，他在原地，等你?！?/br>
    我專心致志地以指起棺釘。沈曜抓住我的右手，指上鮮血立刻順他腕滴地上，濺起點點血花。

    我左手扼他脖頸，他不躲。

    我盯著他一字一頓：“你是不是知道他會死？”

    “是，我知道…”他撥開我左手。他喉嚨上指印宛然，表情一片空白?！拔抑赖谌龍鲑€局會要他的命?！鄙蜿资种庀蚝?，推開沉重棺蓋。

    我撞開他。衛(wèi)彥躺在里面，無聲無息。他的左側眼角至下巴多一道斜傷，深可見骨，臉上是破敗的灰白。譚青說：“那是石向天最后一招‘指尖焚’留下的，愈合不了。破相了?！?/br>
    我說：“破相而已。破相好養(yǎng)活?！?/br>
    我笑著去握他的手：“衛(wèi)彥，你待我最好，別再逗我?！?/br>
    他的手冰涼，脈搏靜止。他這樣躺著，一動不動。

    我的聲音開始發(fā)顫：“衛(wèi)彥…你別嚇我，快起來！”

    眼前逐漸重影，我伏上石棺：“衛(wèi)彥，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想好了，帶你回草市鎮(zhèn)的。”眼底血色彌漫，世界搖搖欲墜。

    “我要帶他回烏斯藏下葬?！弊T青忽而驚呼，“李平你的頭發(fā)…”

    我揮手趕耳邊的嗡嗡作響。沈曜說：“對不住了?！蔽翌i上挨一個手刃。

    仰面栽倒時，我執(zhí)拗地大睜雙眼瞪窗外。

    雨絲綿綿，扎入眼里如刺如針。

    永熙二年五月七日，我在沈令斌別院醒來。我直接撕開手指紗布，起身將臉埋進水盆，門外譚青聲音：“時間…治…”與我不相干。

    我回利州了。我理所當然地叫了一聲：“衛(wèi)彥。”他總這樣沒有存在感。等了一會兒，沒人出來。

    我神志恍惚地抬頭，銅鏡映出我的面容，扭曲又模糊。鳥銜花巾環(huán)下，鬢邊白發(fā)正往下一點一點地滴水。

    不對。

    我猛地拉開衣襟，胸膛完好無損。

    五指成爪，我想拽出胸腔里扔在砰砰跳動的東西…徒將胸膛摳出道道血痕。

    不對！不對！那里明明被挖出來了，不該這么完整！

    我一拳砸在銅鏡上，銅鏡四分五裂。掉入水盆中的每一個碎片都折射出人影，每一個人影都完完整整！分毫無損！

    我抓起碎片，想要捏碎人影。碎片被擊碎。

    “爹爹要硬攻儒州。你跟我隨軍?！鄙蜿撞仍陂T檻上冷冷地看著我，“別忘了你欠律依的。照顧她是你分內之事?！彼x開。

    “舅舅，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律依從門口怯生生地探出頭。

    我聽而不聞，只覺得她太吵，于是耐心哄：“律依，你趕路不累嗎？舅舅哄你睡覺。過來，你不是很喜歡我嗎？我很感激。要不要我教你利州民謠？”

    律依捂住耳朵尖叫著轉身跑掉，一路碰倒沈令斌別院中不少東西。

    我迷茫地追在她身后，追出沈令斌別院。

    她是我的責任，不是嗎？我欠她的，所以要好好照顧她。

    我好言好語哄她，她為什么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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