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想，有道理。

    譚青往桌上吐出一堆葡萄皮，接著說：“只是衛(wèi)彥生氣也太狠了。追殺我半個月不留手的?！?/br>
    衛(wèi)彥歪頭：“助你，武功精進(jìn)?！?/br>
    “是是是，武功精進(jìn)?！弊T青說，“我還給你把總壇從烏斯藏搬到長安城了。以后你就在長安中處理教務(wù)。咱們算兩清了吧？”

    衛(wèi)彥說：“算?！?/br>
    江湖人士一般的狠，李平說：“你兩當(dāng)真是朋友?！彼M(jìn)臥房取出回憶錄的書稿。他的《禾木醫(yī)書》問世后大受歡迎，書商早早約了他這本回憶錄。

    院落中，三十七歲的衛(wèi)彥摘了譚青手上的一顆葡萄，放入口中。他的外貌停留在三十歲，是他練完天一心法下烏斯藏那一年。

    可凡人李平正在慢慢老去。李平?jīng)Q定終這一生，都不告訴衛(wèi)彥他有害這件事。他和紫微原本是標(biāo)準(zhǔn)的愛情故事，但他最終選擇了衛(wèi)彥。與其說是命運的安排，李平更愿意相信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叫衛(wèi)彥：“衛(wèi)彥，書稿拿去市肆交給書商。晚上想吃什么嗎？”

    衛(wèi)彥落到他面前，接過書稿說：“紅虬脯！壓平，彈起來?！?/br>
    “低一下頭。”李平說。衛(wèi)彥低頭。

    李平親親他臉上斜貫的傷痕，溫和地答應(yīng)他：“好，今日招待譚青吃紅虬脯。你記得告訴書商，這本回憶錄要在我過世后才能刊出?！币驗樯婕暗疆?dāng)今皇帝。

    譚青歡呼：“又嘗李大夫手藝了！”又有一個綠衣女子翻進(jìn)來說：“舅舅，我也要吃你做的飯。海上龍王還有張明珠帖托我轉(zhuǎn)交給衛(wèi)教主?！笔讨鞅久l(wèi)彥一事，已傳遍江湖。

    衛(wèi)彥接過明珠帖問李平：“去不去？”孫律依努力勸他：“去嘛，咱們帶舅舅一塊兒去。王近東每三年就發(fā)一次明珠帖邀人上島。每次都要死十個有罪之人，很奇怪的。我這次去，想弄明白王近東怎么辦到的。上島要是有危險，我就用輕功帶舅舅逃跑?！?/br>
    “明日再說，”李平有些心動，催衛(wèi)彥，“先去把書稿交了，回來吃飯?！?/br>
    衛(wèi)彥點點頭，像常人那樣走出門。

    “李平過世，再刊刻?！毙l(wèi)彥將書稿交給書商，面無表情地叮囑，然后回去。

    盡管他依舊面無表情，但他現(xiàn)在很快樂，每一天每一刻。他和李大夫在一起。大部分時間呆在醫(yī)館。有時候，他會處理教務(wù)。有時候，如果食物美味，他還會把自己吃撐。有時候他去草市河隨水起伏。他心靜時，不會沉下去。

    有時候，他去市肆買東西。買李大夫吩咐的，或者他自己想吃的。

    更多時候，他樂意看著李大夫問診。站在街上向里看，或者站在院子里向外看。

    他說不上來具體哪件事令他快樂。不全是好吃的，不全是性事，不全是親近。但他不會離開這種生活，離開李大夫。直到李大夫死，他殉。

    雖然這過于甜蜜，與他少時對死亡的想象相去甚遠(yuǎn)，但在通往永恒上殊途同歸。

    建平帝今日批閱的奏章里，有人參了致仕的李奉御一本。奏章上說李奉御亂寫回憶錄，嚇到了書商，還把陛下都寫了進(jìn)去。李奉御要求過世后刊刻回憶錄。

    沈漣忍不住大笑，他和李平種下了共生蠱，會同日死去。他摸了摸金冠，那底下插著鳥銜花巾環(huán)。然后他朱批：由他寫，一個字也不準(zhǔn)動。 野史不足為慮。

    建平二年的元宵節(jié)，沈漣的告白即是告別。他拿得起放得下。李平面前，百萬盞祈福燈中，他完整表達(dá)了心意，所以他并無遺憾。

    他按按胸膛，去年的傷口早已愈合。他想，今年要劃歪一些。

    李平入了江湖，見過四神。衛(wèi)彥守在主人身邊。沈漣權(quán)傾天下。齊進(jìn)試過天一心法，武功依舊第一。衛(wèi)瑾阻斷販童線，離開財神位。褚明不再做昧心事，在草市鎮(zhèn)上安心過。燕捕頭當(dāng)差勤勤懇懇。藺林升戶部員外郎。孫律依續(xù)寫傳奇。隔壁的桑蘭嫁人生子，做了賢妻良母。

    每個人都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豈非很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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