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橋?！绷轴丰缎?，“你要做什么?！?/br>
    “林哥哥，你要進(jìn)宮么，我陪著你一起去呀。”秦晚妝牽著林岱岫的袖擺，想拉著他往院子里走。

    “我為何要帶著你。”

    林岱岫輕輕把這混賬的小手撥開，眉眼舒展，溫溫柔柔的：“好孩子，你且想一想，你進(jìn)宮那么多回，沖撞了多少皇子公主，我還得費(fèi)心思去把你領(lǐng)回來?！?/br>
    秦小貓兒不服氣，嬌聲嬌氣的：“也不全是你領(lǐng)的呀，多半是太子哥哥把我領(lǐng)回來的呢，林哥哥，你總是這樣忙，我受欺負(fù)了都找不著你。”

    “宮里有誰能欺負(fù)你?！?/br>
    林岱岫拿骨扇輕輕敲了敲這秦小貓兒的額頭，他看著這小混賬理直氣壯的模樣，氣笑了，“先前六皇子的課業(yè)，難道是他自己扔水里的；十七公主的垂絲海棠也是她自個(gè)兒折的么?！?/br>
    少師大人博古通今，學(xué)跡天人，對這只小混賬卻沒一點(diǎn)法子，他時(shí)常擔(dān)心，若是秦湫知道自家meimei被養(yǎng)成這個(gè)模樣，會不會氣得跟他割袍斷義。

    “是六皇子先欺負(fù)我的呀，他說我的字寫得不好看，胡說八道。”秦小貓兒的聲音綿綿軟軟的，試圖跟林哥哥解釋緣由，“十七公主說，林哥哥德不配位，是蠱惑圣人的jian佞，我拆了她的垂絲海棠，是在幫你出頭呀，林哥哥?！?/br>
    秦小貓兒這幾個(gè)月，逮著機(jī)會就往宮里跑，宮里不少人都聽說過林家姑娘的名姓，知道她是少師大人疼愛的小meimei，太子殿下又慣來嬌慣她，對她幾乎是全然放縱。

    鮮少有人敢當(dāng)面開罪少師和太子殿下，故而，這只小混賬在宮里混得很好，在東宮內(nèi)幾乎被供成了祖宗，也養(yǎng)得她愈發(fā)嬌氣。

    這嬌氣的小家伙兒看著外面的馬車，又伸出小手，扯了扯林岱岫的袖擺，牽著他往外走，邊走邊說：“林哥哥，你近日這么忙，我自然要陪著你解悶兒呀，我那么孝順聽話?！?/br>
    林岱岫微微掃了她一眼，順著她往前走，漫不經(jīng)心的，聽到她的話，輕嗤一聲：“你陪東宮那位解悶罷。”

    “不妨礙的呀?！?/br>
    秦小貓兒細(xì)聲細(xì)語的：“我可以見了太子哥哥，再去陪林哥哥?！?/br>
    *

    “然后呢?！?/br>
    溫溫涼涼的嗓音落在廊下，江鶴聲單手執(zhí)卷，清瘦的指尖拈著頁尾，輕輕翻過，他眉眼輕彎，注視著茶座邊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然后林哥哥就不理我了?！鼻匦∝垉号吭诓枳郎希粗』鹕瞎緡９緡Ｃ芭輧旱暮谔諌?，長睫一顫一顫的，有些郁悶，“太子哥哥，林哥哥先前訓(xùn)斥我，他說我很不聽話，胡說?！?/br>
    江鶴聲溫聲笑笑，把書卷擱在一邊，沏了甜茶遞到小貓兒面前，哄著她，卻沒反駁，倏爾，他偏頭，手握拳抵著唇角，輕輕咳嗽兩聲，面色蒼白如紙。

    秦小貓兒有些擔(dān)心，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太子哥哥身上總帶著病，有時(shí)見著她，雙目失神，都要撐著頭想好久，半晌，又溫溫柔柔抬眼注視著她，似乎很不好意思，然后歉疚地叫阿橋。

    秦小貓兒端起甜茶放在江鶴聲唇邊，看著漂亮哥哥就這她的手，低頭抿了一口。

    瑩潤的水珠沾濕殷紅的唇角，江鶴聲咽了甜茶，失笑，抬眼看著軟綿綿的小甜糕：“不礙事?！?/br>
    “太子哥哥，你的病何時(shí)才能好呀?！鼻匦∝垉簱沃掳?，重重嘆了口氣，倏爾想到什么，躥起來，“不若，我將我的郎中jiejie借給太子哥哥吧，我的郎中jiejie很好呢，她幫我治病之后，我已經(jīng)很少發(fā)病啦。”

    江鶴聲正欲開口推辭，小貓兒卻很高興，來來回回踱步，嘟囔著待會兒同郎中jiejie說的托詞，他不忍心掃了小姑娘的興致，只好順著她，哄小姑娘：“多謝阿橋，改日孤再派人去請你的郎中jiejie進(jìn)宮罷。”

    *

    遍地清輝。

    東宮里漸漸點(diǎn)起燭火，昏黃的燭光微微晃蕩，香爐呈青鳥狀，青鳥振翅欲飛，裊裊的煙霧升騰而起，淡淡的蘇合香縈繞在半空。

    秦小貓兒坐在琴桌邊，伸手去撥銀白的琴弦，“錚——”小貓兒嚇得收回手，仰起小腦袋去瞧她的太子哥哥，江鶴聲攬著她，溫聲笑：“阿橋，別害怕?！?/br>
    江鶴聲想著，宮外的世家貴女們大多精通琴棋書畫，他的阿橋也該學(xué)一些，不必諳熟，只消稍有領(lǐng)會，足夠應(yīng)付世俗對姑娘家的期望便好。

    清清冷冷的指尖觸上小姑娘的手，江鶴聲低著頭，認(rèn)真細(xì)致地教她撥弦。

    他邊兒上是窗，窗外是孤懸的明月，月光如流水，潺潺湲湲漫進(jìn)來，瑩白的光暈漸漸洇開。

    小少年教阿橋做些什么事時(shí)，向來很專心，漂漂亮亮的眸子里映著銀絲漫射出的清光，還藏了個(gè)乖乖巧巧的小甜糕的倒影。

    秦晚妝被太子殿下教導(dǎo)時(shí)，卻一直認(rèn)真不起來，她怔怔瞧著漂亮哥哥，看見他眼中的自個(gè)兒，又忍不住往上蹭一蹭，小臉兒湊上去。

    小少年感受到小甜糕溫溫軟軟的呼吸聲，指尖微微泛白，他低聲道：“阿橋，你不要鬧?！?/br>
    “昂——”

    小姑娘應(yīng)她，“我沒有鬧呀?！?/br>
    她有些好奇，伸出小爪子，對著漂亮哥哥烏黑的長睫，輕輕撥弄兩下，軟軟的觸感。

    她唔了一聲，連忙把手收回來，耳尖有些紅，一抖一抖的，她按上自己的胸口，有些奇怪：“太子哥哥，我的心跳得好快，我是不是生病啦？”

    太子殿下啞了一會兒，長睫輕顫，躲開小姑娘的目光，垂眸，嗓音有些沙?。骸安⑽础！?/br>
    “阿橋，你乖一些?！?/br>
    江鶴聲又道。

    “噠——”

    輕輕的叩門聲。

    江鶴聲這才回神，把懷里胡亂鬧騰的小姑娘按住了，理了理凌亂的襕衫，溫聲道：“進(jìn)。”

    天一進(jìn)來，恭敬行禮：“殿下，陛下遇刺，玄甲衛(wèi)奉命到各宮搜查刺客蹤跡，現(xiàn)下在東宮門口候著。”

    秦小貓兒眨眨眼睛，她先前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仰著小腦袋，扯了扯江鶴聲的袖擺，江鶴聲把小姑娘的眸子掩住了。

    他淡淡道：“準(zhǔn)?！?/br>
    少頃，院內(nèi)響起紛紛踏踏的腳步聲，清寒的刀光映在雪地上，殿門開著，走進(jìn)來幾十個(gè)人，對著江鶴聲行了個(gè)禮，便散開去搜查刺客，領(lǐng)頭的走到江鶴聲面前，畢恭畢敬道：“宮內(nèi)生變，卑下奉旨搜查先太子余孽，驚擾了殿下，望殿下寬宥?！?/br>
    小貓兒聽見熟悉的詞，忍不住出聲，語氣綿綿軟軟的：“先太子？”

    玄甲衛(wèi)行走御前，代君上行事，手底下不知道沾了多少血，通身的殺伐氣，江鶴聲不欲讓這干干凈凈的小姑娘瞧見這些人，依舊掩著她的眸子，對著玄甲衛(wèi)道：“快一些。”

    他說完，溫溫柔柔回小貓兒的話：“是前朝太子，父皇的長兄，通敵叛國故而被廢黜，他有些殘黨不死心，便會在宮里鬧出些動靜，阿橋不必在意。”

    第67章 好兇

    嗷, 不識得。

    秦小貓兒往后縮了縮，小小一只，蹭在少年人懷里, 她瞧著跨刀的玄甲衛(wèi)，有些害怕, 軟乎乎的小爪子扯了扯江鶴聲的袖擺。

    江鶴聲溫聲笑笑, 偏頭揉了揉小貓兒的長發(fā), 他微掀眼簾，看了玄甲衛(wèi)一眼，道：“孤給你們一刻鐘。”

    “是。”

    領(lǐng)頭的看著太子，自然也看見了太子懷里的小姑娘，當(dāng)個(gè)有些訝異，那小姑娘軟綿綿的, 趴在太子殿下肩頭, 伸手玩兒著太子殿下烏黑的長發(fā), 太子卻縱著她，眉目溫溫柔柔的。

    他早就聽說過，太子殿下在宮里養(yǎng)了個(gè)小姑娘，不曾想，竟驕縱到這等地步。

    他甫一回過神, 對上江鶴聲溫溫涼涼的目光，心里一顫。

    素來寬和矝雅的太子殿下難得顯出些不虞，他看著怔怔的玄甲衛(wèi)，神色有些淺淡, 斯斯文文地笑笑：“瞧夠了么。”

    玄甲衛(wèi)連忙下拜：“殿下恕罪?！?/br>
    他恭恭敬敬退到院子里, 等著殿內(nèi)的人搜查干凈了, 才領(lǐng)著一路人浩浩蕩蕩往下一個(gè)宮去, 臨走前還帶上了門。

    秦小貓兒看著那些人走了，才敢慢吞吞轉(zhuǎn)過身，坐在漂亮哥哥懷里，她瞧著緊閉的殿門，歪了歪小腦袋，有些奇怪，嬌聲嬌氣道：“天都黑了，林哥哥為何還不來領(lǐng)我呀。”

    這小甜糕有些郁悶，軟趴趴倒在琴桌上，學(xué)著方才漂亮哥哥的模樣，撥了撥銀白的弦：“林哥哥是不是把我忘記啦。”

    江鶴聲怕她煩悶，拿了梅花酥酪喂給她，輕聲哄著小姑娘：“大抵是有事耽擱了，待少師大人得空，便能來領(lǐng)你了?！?/br>
    小貓兒很乖巧，瞧見酥酪遞到唇邊兒了，就低下小腦袋，很自然地咬了一口，尖尖的小牙在酥酪上留下一個(gè)極淺極淡的咬痕，她瞧著，有些不高興，又咬了幾口，咬出個(gè)月牙兒，才滿意了。

    “哼——”

    “林哥哥總是這樣忙，他若忘了我，我就留在東宮不回去了，我同太子哥哥睡在一處，也是不妨礙的呀?！鼻匦∝垉狠p聲嘟囔著。

    清瘦瓷白的指尖搭在琴弦上，乍然僵住。

    江鶴聲對上這小混賬干干凈凈的漂亮眸子，靜默了一會兒，他眨了眨眼睛，鴉睫輕顫，聲音很輕，同這小混賬說：“阿橋，女兒家當(dāng)以名節(jié)為重?！?/br>
    “名節(jié)？”

    小甜糕軟軟糯糯的，倒在江鶴聲懷里，抓著漂亮哥哥的頭發(fā)玩兒，聽見江鶴聲的話，她仰頭想了想，眉眼彎彎：“可是先前宮女jiejie說，日后，太子哥哥要納我進(jìn)東宮呢，那我同太子哥哥睡覺是很正常的事呀，既然是很正常的事，那于名節(jié)就不妨礙呀。”

    “我很以名節(jié)為重的?！鼻匦∝垉褐刂攸c(diǎn)頭，又往漂亮哥哥懷里蹭了蹭，仰著小臉兒，等著他來夸一夸她。

    “胡說?！?/br>
    江鶴聲把這小軟糕抓出來，他看著懵懵懂懂的漂亮小貓兒，抿了抿唇，微微蹙眉，捏了捏小貓兒的耳尖，冷聲道：“何為納？你便任由那些人作踐你?！?/br>
    “唔?！?/br>
    秦小貓兒縮了縮小腦袋，她不大明白漂亮哥哥為何會生氣，又不敢問他，細(xì)聲細(xì)語的，有些委屈：“太子哥哥，你不要捏我呀。”

    *

    勤政殿內(nèi)，燈火通明，檀香裊裊。

    “少師大人?！?/br>
    老太監(jiān)掃著浮塵，匆匆忙忙走入殿內(nèi)，對著眼前的青年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禮，笑道：“陛下遇刺，現(xiàn)下各宮都在搜尋刺客，勞煩大人再等一等，現(xiàn)下還走不了?！?/br>
    林岱岫立于白玉階上，長身鶴立，身姿清雋，他手里拈著支梨木狼毫，遙遙看著殿門外鴉黑的天色，渥丹色長袍有些松散。

    聽見老太監(jiān)的聲音，他才回過神，微微抬起眼，頷首笑：“自當(dāng)以陛下安危為重?！?/br>
    “林卿?！?/br>
    殿門外，走進(jìn)來個(gè)身著黃袍的中年人，他手里提著金絲鳥籠，興致勃勃往里走，他隨手屏退宮人，道：“林卿，快瞧?！?/br>
    “涼川有珍禽，生而能言，擅長仙音?！被实燮^逗弄著籠子里關(guān)著的青羽雀鳥兒，走到首位邊，掃袍而坐，他低頭，看著白玉階上清清雅雅的青年人，笑，“林卿，你以為如何?！?/br>
    “是不是很漂亮？”

    皇帝把籠子里的青雀捧出來，那雀鳥竟不慌不亂，睜著綠豆大的小眼睛，直直站在皇帝的手心，皇帝心中甚悅，大笑：“涼川當(dāng)賞。”

    林岱岫垂眸，看著那只青雀，有些厭煩，面上卻照例是溫溫柔柔的模樣：“美甚?！?/br>
    數(shù)萬萬將士在邊疆死守國門，戰(zhàn)死在涼川鐵蹄下，后，濟(jì)朝大軍開撥塞外。

    涼川見時(shí)局不利，不知從哪兒找來幾只鳥雀進(jìn)獻(xiàn)給皇帝，四處散播“仙禽下凡，以侍天子”的謠傳。

    皇帝竟然信了，自以為功過千秋、得天恩寵，收了鳥雀便下令收兵，御賜涼川一大堆金銀財(cái)寶，此后，待涼川如同友邦，全然不顧那些被涼川屠戮的城池，和塞外馬革裹尸的數(shù)萬忠魂。

    “陛下可曾傳過太醫(yī)了？”

    青年人斂眉，語氣斯斯文文的，擱下手里的狼毫，溫聲道：“何方刺客如此大膽，竟敢獨(dú)身擅闖御前。”

    “那刺客并未近身，愛卿不必?zé)n?！被实蹟[擺手，想起這事兒，有些不悅，“廢太子陣前通敵，自個(gè)兒死了便罷了，那些個(gè)殘黨舊部竟還妄想再起風(fēng)浪，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