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為何事煩憂。”美人兒說話，溫溫柔柔的。

    秦小貓兒很慰藉，她低頭，喝了口花茶。

    甜滋滋的茶水在唇齒間化開。

    秦晚妝輕輕嘟囔：“稻玉jiejie，你來做我的親jiejie罷，我不要阿兄了，阿兄壞死了，他只知道欺負我?！?/br>
    稻玉有些無奈，哄著勸著：“小姐，您這是什么話，東家是天底下最疼愛您的人，且不說先前東家為了給您尋藥，吃了多少苦，便是現(xiàn)在，商行里有什么新貨，都是先給小姐送來的……”

    “哼——”

    驕傲的小家伙兒扭過小腦袋，不應(yīng)。

    倏爾，她瞧見稻玉腰間的香囊，扁圓扁圓的，上面繡了梨花，很漂亮。

    “稻玉jiejie，你的香囊真好看。”秦晚妝仰起小臉兒，滿眼期待，“何處尋來噠？”

    “這……”

    稻玉低頭看了香囊一眼，柔聲解釋：“這是奴過生辰時，家中人繡的?！?/br>
    噫，生辰。

    秦小貓兒抓重點，眨了眨眼睛，茅塞頓開。

    小姑娘嬌聲嬌氣道：“稻玉jiejie，我要布、針，還有線?！?/br>
    稻玉jiejie的家中人可以繡，她也可以繡呀。

    她沒法子出去買生辰禮，還不能自己做嗎？

    她這樣聰明，定然能做好的。

    稻玉不明緣由，卻應(yīng)了自家小姐的話，出去將秦晚妝要的東西都拿上，給小姑娘送過來。

    她有些不放心，輕聲囑托：“小姐仔細些，別扎著自個兒?！?/br>
    “您要繡什么，奴幫您繡?！钡居裼殖雎?，到底還是擔(dān)心。

    “稻玉jiejie會繡花兒嗎？”秦晚妝有些好奇，她從未見過稻玉jiejie做繡活兒。

    稻玉訕訕，她雖生得溫婉，但很小就為了生計，跟著商行走南闖北，打架她擅長，這等精細活兒她還真不會。

    秦小貓兒很善解人意，道：“不妨礙噠，稻玉jiejie，我、我先前學(xué)過一些呢，我不會傷著自個兒的?！?/br>
    小姑娘遙遠的記憶告訴她，在她很小的時候，為了給太子哥哥慶生辰，她是學(xué)過一點兒繡活兒的。

    稻玉聽了她的話，才放下心來，恭敬告退，出去給秦晚妝備糕點。

    刺繡的物什堆了一小籮筐，秦晚妝將書卷丟在一邊兒，坐在長桌前，把絲絲縷縷的線拿出來，開始穿針。

    心里卻在悄悄夸自個兒。

    繡香囊有什么難呀，無非是穿針，再繡幾朵花兒嘛，很容易噠。

    她定然能做出一個頂頂好看的香囊，拿去送給漂亮哥哥。

    她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好主意。

    她已經(jīng)想象到漂亮哥哥收到她的香囊之后，眉眼彎彎的模樣了。

    漂亮哥哥笑起來，比美人妖怪還要美人妖怪，好看得讓小貓兒暈暈乎乎。

    *

    日薄西山。

    秦湫再回來時，方推開門，就瞧見書房里纏得亂七八糟的絲線。

    長桌前，某只小混賬渾身上下都掛滿了紅線。

    秦晚妝低著小腦袋，也不知在鼓搗些什么。

    她很認真，擰著小眉頭，又雙手舉起布樣，對著晝光，仔細瞅了瞅。

    乍然，秦晚妝愣住。

    青年人立于門廊處，長衣皂白，縐紗曳地，清瘦的指尖搭在門框上，笑得散淡，滿身清寒氣。

    秦小貓兒立刻將小臉兒上的紅線撥弄開，對著秦湫，眉眼彎彎。

    大抵知道自己干了壞事，小姑娘站起來，跑到門口，想要蹭一蹭阿兄，趁機撒嬌，爭取寬大處理。

    她小小一只，抱著秦湫的腰，仰起小腦袋，聲音酥酥甜甜：“阿兄，我想你啦?！?/br>
    “阿兄如此cao勞，定然累了，我去給阿兄倒茶?！?/br>
    她說著，想要跑，卻被秦湫拎住了，小貓兒折騰兩下，也逃不掉，站在原地，垂頭耷腦，蔫兒了吧唧的。

    秦湫哂笑一聲，輕諷：“湫不cao勞，姑娘才cao勞。”

    他將小姑娘發(fā)間纏著的紅絲都撥開，一捋一捋放到長桌上，聲音冷淡：“你在做什么。”

    秦晚妝有些心虛。

    她悄悄往后挪了挪，把丟到旮旯角的書卷撿起來，磕磕巴巴道：“讀、讀書呀?！?/br>
    秦湫氣笑了。

    *

    “漂亮哥哥親啟?！?/br>
    “我做錯事了，阿兄罰我禁足三日?！?/br>
    “霞山院的梨樹上只有七十八片葉子了，三日里，又掉了二十一片，剩下的葉子很少很少，我也算不出來，漂亮哥哥若是閑來無事，就幫我算一算，我想知道?！?/br>
    “霞山院里很沒有意思呢，漂亮哥哥，我都要發(fā)霉壞掉了?！?/br>
    秦小貓兒坐在亭下，趴在石桌上，給江鶴聲寫信，寫一會兒，就仰頭看看院外看守的人，嘆一口氣，繼續(xù)寫。

    “阿兄真不講道理?！?/br>
    “我生氣了，但是不敢咬阿兄?！?/br>
    秦晚妝輕輕哼了一聲，尖尖的小牙咬上甜滋滋的糯米卷兒，她將糯米卷兒嚼巴嚼巴咽了，又寫：“不過，我今日要去書院，我有一件大事要和林哥哥商量?！?/br>
    “……”

    秦晚妝將近日發(fā)生的事一一寫在紙上，絮絮叨叨的，像平常喋喋不休的小貓兒。

    宣紙上很快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小王八字，狼毫尾端倒著軟乎乎的小臉兒，陷進去一個淺淺的梨渦。

    清涼的風(fēng)卷著枯葉，吹起銀絲步搖，白玉小鈴鐺泠泠作響。

    小姑娘下意識想寫：漂亮哥哥，我想你啦。

    可是秦晚妝細細想了想，她是矜持的小姑娘呀。

    于是，矝傲的小貓兒一如往常，在紙上端端正正地寫下。

    ——今日也沒有想漂亮哥哥。

    秦晚妝寫完，很滿意，點了點小腦袋。

    她將紙收起來，折了折，放在緘札里，遞給稻玉，輕聲囑托：“稻玉jiejie，這個要寄給漂亮哥哥?！?/br>
    “是?！钡居袢崧晳?yīng)。

    *

    云觀山。

    此時正是清晨，山間籠了蒙蒙的水霧。

    秦小貓兒帶著她的小布包，將將走到書院門口，就聽見書院里傳出的朗朗讀書聲。

    往常，秦晚妝來書院的次數(shù)并不頻繁，先前，因她病弱，鮮少出現(xiàn)在書院，都是林哥哥下山去給她授課。

    等她病好一些，阿兄讓她來書院讀書，說是如此，其實大部分時候也是林哥哥帶她上檀青臺。

    因這小混賬讀書時實在愛胡鬧，先前她同旁的學(xué)子一同讀書時，帶得大半人出去摘核桃，她生得又乖巧漂亮，少有人懷疑她是罪魁禍?zhǔn)住?/br>
    林岱岫卻知道這祖宗的脾性，懶得管，只單獨把她拎出來，省得這混賬再帶壞旁人。

    故而，秦晚妝對書院算不上有多熟悉，只依稀識得幾個相熟的同窗。

    “小姐要找先生嗎？”稻玉跟在秦晚妝身后，嗓音柔和，“不若您先去檀青臺，奴去告知先生。”

    “晨時清寒，您別著涼了?！?/br>
    “沒事呀?！毙」媚镒咴谇嗍迓飞?，扭了扭小腦袋，“我有急事要找林哥哥呢?！?/br>
    “若是去檀青臺上等，定然又要等許久。”秦小貓兒不滿意。

    她可是有大事要請教林哥哥的。

    這時，青石板路拐角，走出個白發(fā)長須的老者，他手里握著書卷，看見秦晚妝，瞇起眼，厲聲斥責(zé)：“授課時候，怎么還出來亂竄，還不快回去?！?/br>
    秦晚妝被嚇了一跳，看見老人，她乖乖巧巧打了個揖，細聲細語問：“夫子，我迷路了，山長在何處授課呀?！?/br>
    “你這孩子?！?/br>
    老夫子見她乖順，火氣散了幾分，無奈搖頭，他捋著胡須，指了個方向：“再不能有下次了。”

    秦小貓兒很懂禮貌，聲音綿綿軟軟的：“多謝夫子?！?/br>
    她帶著稻玉往老夫子指的方向跑，來到一處屋舍前，她站在回廊里，在后門那探出小腦袋，望里邊兒望望，有些好奇。

    少頃，她貓著身子，悄悄溜到一個空座上。

    窗牖外，清風(fēng)吹進來，帶了幾分清冷蕭殺之氣。

    “若帝堯，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聲音清冽如泉水叩玉石，語氣頗溫和。

    屋舍內(nèi)正前方，林岱岫著絳紅長衣，長發(fā)束起，步姿散淡，隨口而言。

    晝光打入屋舍，映在青年人的眉眼上，將他襯得愈發(fā)矝雅斯文，渾身的清貴氣。

    干干凈凈的，似乎剛從仙山上下來，沾些煙火，沒一會兒，又要回到云端上去。

    林哥哥說話時，聲音很好聽，語氣也溫柔，可是秦晚妝聽了聽，也聽不懂，迷迷糊糊的，下意識想往桌上趴。

    這時，邊兒上人戳她：“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此處不授蒙學(xué)?！?/br>
    秦小貓兒生得嬌小，又精致漂亮，水盈盈的眸子懵懵懂懂，看起來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她氣呼呼的，反駁：“我已經(jīng)長大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