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權(quán)君王偏要強求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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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可惜……” 沈書云抬頭看向沈雷,笑著問:“大哥哥在可惜什么?” “可惜,安王世子本是英才人物,卻走了謀逆之路。想來他為你暗中做了許多的事,但將來是福是禍都是未知。云娘,你一直都是心里透亮的,該怎么打算,自然不必我來提點你??墒?,容我多嘴一句,你千萬要多為自己想,不可以太自苦。” 沈雷其實想勸沈書云不要對安王世子情根深種,以免以后自擾難過,以至于耽誤婚配的大事,就不值得了。 但是后面話,他始終沒有直接說出來。他覺得自己到底只是個庶出的旁支。這些話本不該輪到他來說。 “多謝大哥哥提點,有些事情,我心里有分寸的。” 沈書云平和地笑笑,內(nèi)心卻有一種陌生的微痛,這種感覺她從未體會過。 沈雷看著她流露出來的一絲傷感,也滿是心疼,但也只能點到為止。 · 沈雷見天色不好,便要告辭回東院。 剛起身,沈書云又想起來一件大事,便拉住了沈雷。 “大哥哥方才說,薊州謀逆的事情,京中已經(jīng)人人皆知了嗎?” 沈雷道:“人人皆知倒是不至于,只是文物兩班有頭有臉的府衙,大概都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說是圣人已經(jīng)看了密報,只是還沒有昭告天下。這兩日洪丞相忍著傷,在家里寫討伐安王的檄文,大概幾日后就要在殿前宣讀了。” 沈書云憂慮地點點頭,眼神中是深深的思忖。 該來的,終究會來。 祖父曾多次擔(dān)憂薊州是大徽遲早的麻煩,可惜新帝婦人之仁不肯削藩,當(dāng)斷不斷則一定會反受其亂。 如今圖謀不軌的人真的反了,京中的人,甚至包括沈雷在內(nèi),都還沒有意識到事態(tài)的兇險。 “大哥哥怎么看薊州謀逆之事?你覺得安王有幾成勝算?” 沈書云抬起眉眼,嚴(yán)肅了神色問沈雷。 這一問倒是讓沈雷摸不到頭腦。 什么叫勝算? 沈雷和朝中絕大多數(shù)的官宦一樣,并不認(rèn)為安王的謀反能有什么勝算。 縱然安王父子在薊州深耕多年,但薊州畢竟在北境邊陲,而新帝坐擁寰宇,繼承的是先帝留下的基業(yè),憑一個藩王,還能真的反了天嗎? 最多不過是鬧幾年,雙方勢均力敵,安王謀求的不過就是新帝許一些永不削藩的諾言罷了。 類似歷史上的八王之亂,鬧來鬧去也不會動搖帝國的根基,不過是人家叔侄之間斗斗法而已。 可是沈書云的發(fā)問,倒讓沈雷覺察到了異樣。 京中的權(quán)貴,成平日久,早就失去了居安思危的本領(lǐng)。 沈書云的確可能不了解朝政,可是她熟悉的卻是朱霽本人啊。 “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的意思,難道叛軍,還真的能有本事變幻人間,乾坤挪移嗎?” 沈雷不禁問。 沈書云便佯做輕松地?fù)u搖頭,道:“我養(yǎng)在閨中,能知道什么?不過是想著戰(zhàn)事起來,柴米都要溢價,不妨在圣人昭告天下之前,先讓曹管家去囤積些衣食,免得日后鬧饑荒,猝不及防罷了?!?/br> 沈雷聽了也覺得是這么個道理,于是道:“還是你想的周道,我這就回去也跟姨娘和母親說一聲,請曹管家置辦東西的時候,一并加上東院,父親那邊也會同意。” 沈書云點點頭,道:“好,正是這個意思?!?/br> · 幾日前落下的大雪積在房檐,這些天一直寒風(fēng)瑟瑟,于是雪并沒有化。 念春知道沈書云葵水之前身體冰涼,便讓拂冬將暖閣內(nèi)的炭火燒得通紅。 沈書云披著織錦緞面的棉氅,在拔步床的地平前對著爐火取暖。 紅光照得她暖融融的,面孔上卻難掩憂慮。 連沈雷這樣的人,都對安王起義之事麻痹大意,那么京中所謂的這些權(quán)貴,又有多少人能意識到薊州來勢洶洶,所圖之大,是整個天下? 沈書云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薊州沒有那么強,不過是“清君側(cè)”,逼著新帝拿掉幾個身邊的大臣,承諾永不削藩,安王便偃旗息鼓了。 但她說服不了自己。 大半年的來往,她已經(jīng)看明白了朱霽的為人,絕非什么良善溫厚、適可而止之徒。 一個霽月朗朗的少年郎,都是這般權(quán)欲熏心、處事霸蠻,那背后的安王,已經(jīng)稱霸北境多年,是真正的梟雄,造反的大旗都舉起來了,就絕不可能點到為止。 更何況,沈書云已經(jīng)見識過了朱霽在京中何等本事通天。甘露寺的鎮(zhèn)寺之寶,他拿到手里如同探囊取物。他人看來是大海撈針般的尋找田黃石,朱霽卻能很快給她找回來。 若非在京師中部下天羅地網(wǎng),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朱霽臨行前,邀請她同往薊州,言之鑿鑿,對即將發(fā)生的巨浪滔天儼然志在必得的模樣。 他雖自負(fù),卻不是個自大狂妄之徒。 正因如此,沈書云才覺得朝堂上下太輕敵了。 朱霽身邊臥虎藏龍,且不說甘露寺和王瑾恐怕根本已經(jīng)倒戈向薊州,就連四寶那個內(nèi)監(jiān),都有訓(xùn)練有素、才能過人。 窺一斑見全豹,沈書云隱隱覺得,這次朝廷面對的是絕對的勁敵。 沈書云命念春拿來紙筆,在炭爐前就著地平匆匆寫下了要置辦的東西。 念春拿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大宗的米面糧油和布匹,疑惑地看著沈書云。 “明日讓曹管家去辦,錢在公中出便可,叮囑他不要省錢,盡管多買。從商行里置辦齊備,不要運回家里,直接命家丁都拉到東山別業(yè)去。記住,一定是暗中,悄悄地。” 念春大為不解:“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怎么姑娘不讓曹管家辦年貨,卻要買這些米糧,還要運到東山?是老爺要咱們分家嗎?” 沈書云看念春不解的樣子,覺得有些無奈,只是粗略解釋道:“朝廷如今不太平,可能要起戰(zhàn)事。東山在京郊,人跡罕至,咱們提前置辦點東西放過去,要逃荒避難的時候,也有個準(zhǔn)備?!?/br> 逃荒避難四個字可把念春嚇壞了:“姑娘,你說什么逃難?咱們家敗到要逃難的地步了嗎?” 沈書云搖搖頭,知道多說無益,只對念春叮囑:“你只管明日給曹管家傳我的話,其他的,過幾天你就知道了。這事不要宣揚,上房那邊也不要說,切記。” 念春點點頭,伺候沈書云上床上,也好了被角,就熄了燈火。 · 一片昏暗中,沈書云忙碌的一天才算是告一段落。 年關(guān)將至,各院的采買是不是忙活的差不多了?臨安蕭家有沒有收到沈崇的信函,沈書露能否在年前就盡快出嫁?還有裁撤了許多人手,不知道曹管家能不能籠絡(luò)得住這班精明強干的家奴? 樁樁件件,都是煩心事兒。 此刻燈火熄滅了,沈書云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家務(wù)事永無盡頭,唯有先入眠,明日才有本錢繼續(xù)梳理這些千頭萬緒。 自從執(zhí)掌家權(quán)以來,沈書云幾乎每天都很忙碌,晚上歇息時,想想一天干了什么,又全然都是七零八碎的瑣事,她已經(jīng)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摸畫案了。 祖父在世時,她只管照顧老人家起居,剩下的時光,可以肆意作畫,閉門不出。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現(xiàn)在看來,真是奢侈愜意的日子。 她本是沒有出閣的姑娘,如今cao的卻是執(zhí)掌家權(quán)的夫人的心。 榮恩公生前只是要歷練歷練她,卻沒成想這家權(quán)到了她的手上,卻成了甩不掉的責(zé)任。 沈崇何氏糊涂短視,沈霄年幼,沈書露惹了一身麻煩,東院沈雷雖然是個好人,到底于出身上有不足,無法真正撐起門庭。 若不是沈書云苦苦支撐,沈家只會沒落得更快。 在這般黢黑的帷帳中,沈書云居然想起了朱霽。 沈書云覺得朱霽和她隔著墨泉而居的時候,自己仿佛比現(xiàn)在年輕好多歲,心是女兒心,眼是少年眼。 分明只是過了半年,因為祖父的辭世,沈書云就被迫長大了。 她忽然有些感念朱霽當(dāng)時屢次施以援手的恩情。 朱霽在沈家時,她曾經(jīng)覺得他傲慢霸道、不可一世,而且對自己的感情,蠻橫無禮,讓她避之不及。 但如今存雄居空空如也,安王府的侍衛(wèi)和隨從也統(tǒng)統(tǒng)消失不見了,沈書云居然在這樣孤獨的夜中,懷想著那張英朗秀美到不可理喻的面孔。 朱霽在做什么呢? 算算時日,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到了薊州的地界,明日新帝的檄文也要昭告天下,戰(zhàn)爭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 他應(yīng)當(dāng)下了馬就換上戰(zhàn)袍吧? 那樣俾睨天下的神色,應(yīng)該配上明光鎧甲,才有一點彼唱此和的意思。 她是開國元勛的嫡孫女,朱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實際意義的亂臣賊子,因為這場謀逆,還不知道要給包括沈家在內(nèi)的京城權(quán)貴們帶來多少動蕩不安,大徽立國以來的基業(yè)也面臨了巨大的挑戰(zhàn)。 安王父子真是禍害,沈書云的立場,本應(yīng)該嫉恨和仇視他們,但是她此時卻并沒有半分對朱霽的記恨。 相反,對他的安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沈書云坐起來,用手指掖了掖滑落下來的長發(fā),隨意撥到腦后,強迫自己清醒起來。 沈雷白日對她說的話,她其實都聽進去了,也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朱霽現(xiàn)在是反賊,自己和他不會有什么未來。倘若,安王的大業(yè)成了,一朝篡權(quán)奪位,那么朱霽就會入駐東宮,自己作為前朝的遺少,自然和他也不會再有交集。 其實想來,城府如朱霽,又怎么會不明白這些。 只不過他還年輕氣盛,男人少年時才會為了男情女愛做盡瘋狂的事,成熟之后,肩膀挑起來的責(zé)任便多了。 沈書云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從前也不懂朱霽,與他分開以后,才漸漸明白了他。 冒死進京做人質(zhì),與其說是為了博取沈書云的真心,倒也不如說是他自己要給自己這份情感一個交代。 至于未來,兩個人都有各自更要緊的職責(zé)。 所以當(dāng)日沈書云不肯走,朱霽也才能應(yīng)允。 當(dāng)日應(yīng)承了她不嫁旁人,沈書云并不是有意要誆騙他,實際上只要沈家一天沒有東山再起,一天還是這樣式微殘喘,沈書云都不想考慮嫁人離家的事。 未來,誰又說得清楚? 就連這繁華的帝都,幾個月以后會是什么局面,都未可知。 還是,不要再想了。 沈書云躺下,煩擾地側(cè)身而臥,幾乎是逼迫著自己,才淺淺地入眠了。 · 次日,洪承恩在永年宮的前殿宣讀了洋洋灑灑氣勢雄渾的“討安檄文”,用最惡毒的言辭把安王父子謀反的行徑罵了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