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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權(quán)君王偏要強求 第53節(jié)

    看著沈書云將奶茶喝下,朱霽流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他覺得自己可笑,無論多么生氣她背信棄義,也會因為她莞爾一笑而覺得這世上萬事皆可原諒,并沒有什么了不起。

    把碗放下,沈書云看向朱霽的眼神,多了一絲探究。她覺得自己其實從沒有真正地了解過朱霽的過去,若非他自己說出口,她甚至還以為安王妃還在世。

    到底京師離薊州太遠了,就連這些八卦新聞,都不曾有人傳說。

    “說完我的看法,該你了。”朱霽對沈書云有些調(diào)侃地說:“云娘這么著急嫁人,還是嫁給我的堂弟,看來是不信什么情之所起一往而深的話本子,只看門第、出身,果然再出挑的才女也抵不過歲月,都要變成老虔婆了?!?/br>
    沈書云不理會他的刻薄,到底是自己先辜負了他,思考了一下,才說:“我繼母雖然對我不怎么好,可是一直與父親恩愛甚篤,最近也有了私會的小妾。急著發(fā)嫁我,也是因為要還她家權(quán),以作攤牌的籌碼。”

    看著朱霽聽完這件事后的深思狀,沈書云笑道:“看來世子安插在京中的探子,消息還不夠靈通,這件事在我們家,除了母親,已經(jīng)是人盡皆知的丑聞了?!?/br>
    朱霽無奈笑笑:“難道留下的探子不用過問軍機要聞,不用打探朝中動向,只管記著貴府這些雞飛狗跳的事嗎?”

    兩個人相視一笑,覺得的確是這么個道理。

    朱霽看著她的笑,才知道什么是一笑萬古春,什么是傾城傾國。

    “這便好了,以后什么事都要告訴我,不許再胡思亂想,更不許再這樣背信棄義,就算做尼姑、做女冠,除我之外,也不許再嫁別人?!?/br>
    朱霽說得斬釘截鐵,分明是有些荒誕的要求,卻被他說得像是朝堂上對臣子的恫嚇與規(guī)訓(xùn)。

    沈書云想反駁,卻覺得唇間一熱,朱霽將她摟在懷里,唇齒交纏來得十分之迅捷,讓她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覺得被包裹在朱霽熾熱的相思里。

    他的手并不老實,自己剛剛一顆一顆扣好的盤扣,又要簌簌伸手去解,沈書云這時候才一邊和他熱烈地吻,一邊去夠他的手指,阻止接下了的進犯。

    朱霽放開她,捧著她的面容,像是看著自己最珍視的寶物,笑著說:“世家的女兒,就該這樣有些羞臊,方才那樣自己解扣子,算是什么樣子?!?/br>
    隨后真的把摟住她腰身的手放了開來。

    沈書云羞紅了臉,這才知道他根本不想去解扣子,只是想看她著急阻止的樣子。

    這分明不是朱霽第一次親她,卻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兩個人是的的確確兩情相悅。

    甚至在相擁之中,她感受到自己分別這一年間,對朱霽的思念,也得到了緩解。

    自己竟然一直在引而不發(fā)地想他,沈書云不得不對自己承認。

    ·

    門外的四寶一直在守著,生怕兩個人怒火中做出什么傻事,聽了一陣子,卻聽不見什么爭吵之聲,真是隱約覺得兩個人是在小聲交談,你一言我一語地還有些投機。

    看來是可以打擾的時候,四寶走過去在帳外輕輕道:“世子,安王的密報送達了?!?/br>
    ·

    片刻間,沉溺于兒女情長的朱霽就收斂了神色,對四寶道:“送進來吧?!?/br>
    隨后,四寶進來,將一個信函遞到朱霽手中,然后機警地退了出去。

    朱霽卻不著急打開,而是對沈書云道:“軍營里沒有婢女,你的丫鬟我會盡早派人找到送來營里。前線還有戰(zhàn)事,我不能時時陪你,但帳外有宦官,供你隨時差遣,但不要亂走動。”

    朱霽說完湊過來,在沈書云耳邊,用氣聲調(diào)侃:“我討厭別人肖想我的心上人?!?/br>
    沈書云收了收下巴,然后看著朱霽近在眼前的壞壞的笑容,覺得他此時此刻與京城里那些浮浪的紈绔并無二致。

    朱霽知道逗到了她,哈哈一笑,去了掛在帳內(nèi)的網(wǎng)紗,扔給沈書云:“出去就戴著,夏日里仔細太陽。”

    說完他將密報謹慎收起,放在胸前,出了營帳。

    ·

    就這樣過了兩日,沈書云果然等到了四寶送來了一個人,若不是聽得出她的聲音,沈書云簡直不能相信,這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頭發(fā)都凌亂了的女子,就是與她朝夕相伴、情同姐妹的念春。

    “大姑娘,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了!你竟然在這里!”

    沈書云錯愕地將她扶起來,命人打了水,有幫著念春換了干凈衣裳,才看出了她掛著彩的面孔。

    “大姑娘,你不知道,京師已經(jīng)被圍城了……”

    第七十二章

    沈書云其實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 只是大體上知道自己在江蘇道境內(nèi),然而念春回到她身邊,告訴她平允軍已經(jīng)長驅(qū)直入京畿道, 將京城圍了水泄不通。

    “多虧大姑娘有個前后眼, 讓咱們家里的人都提前出了城。我本來是陪著夫人和東院翁姨娘一起去東山的, 但是半路上還是想去追隨大姑娘接親的儀仗, 所以就擅自做主去了康親王府。”

    念春絮絮叨叨說起來自己這一路顛沛流離的經(jīng)歷。她從沈家避難的行旅中出走,還沒有到達康親王府,就被朱霽留在京中的細作劫掠,然后穿過硝煙彌漫的前線, 才到了平允軍的后方。

    “如此說來,世子的職責(zé)應(yīng)當(dāng)是攻略京畿了。”沈書云思忖著, 那么安王率領(lǐng)的主力則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繞過了京畿道長驅(qū)南下。

    她暗自搖搖頭, 都說上陣父子兵, 果然是如此。新帝將所有精銳布防在京畿道以北,卻沒料到, 真正的大軍已經(jīng)到了自己背后, 準(zhǔn)備時刻將京畿道包了餃子。

    “大姑娘你不知道,京城亂套了。到處都是要急著出城的人,留在里頭的達官顯貴簡直像是沒了頭的蒼蠅,不知道該往哪里飛。而且……”念春湊過來對沈書云小聲說:“聽說, 圣人其實早就出逃了,所以康親王府才趕緊這樣匆匆地來迎娶咱們。”

    康親王府違背風(fēng)俗禮法求娶必然是受了戰(zhàn)事的影響, 而圣人出逃的消息, 才真正讓沈書云大驚失色。

    國不可無君。這樣的時刻, 本應(yīng)該與京城百姓并肩作戰(zhàn), 共克時艱, 新帝卻選擇了逃之夭夭,將百萬大軍棄之于不顧,戰(zhàn)爭的勝負,其實在此時此刻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端倪。

    “那么咱們家的人,都逃出去了沒有?”沈書云其實自從到了平允軍的營帳,一直在惦念著家人的安危,翁姨娘那樣的歲數(shù),誠然是受不了顛沛流離的。

    “應(yīng)當(dāng)是都到了東山,安置好了,連霄哥都被福山從兵部叫了出來,起初東院大爺還不肯一起走,是被連哄帶騙的出來的。我跟著咱們家里人,一直走到東山的山門才偷偷溜走,眼看著他們都進了山里去,等到我趕回京城的時候,都要宵禁了?!?/br>
    沈書云聽念春如此說,才安心了些。

    念春上下端詳著沈書云,道:“大姑娘還全須全尾的,我就放心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沒到康親王府,而是中途就被世子爺劫掠來了營里?”

    沈書云點點頭:“大概如此,我并沒有細問?!?/br>
    念春又神色深邃地說:“世子沒有對你怎么樣吧?知道你要嫁給旁人,肯定氣炸了。”

    沈書云道:“確實是生了悶氣,不過也還好?!?/br>
    念春嘆息著說:“世子對大姑娘也真的是情真意切,亂糟糟的還想著去截人,得耗費多少兵馬?誰承想造反還真有成了的!我看京畿道這次不妙了。也不知道東院兒大公子現(xiàn)在身在何處,一路上王夫人都在抹眼淚呢?!?/br>
    提到了沈雷,沈書云的心擰成一團,擔(dān)憂之色甚重,兩軍對壘,刀槍無眼,她這幾日偶爾在軍營中走動,已經(jīng)見識到平允軍訓(xùn)練有素,鐵騎刀槍,是一只血性又無情的勁旅,以沈雷那般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年將軍,并不能與多年在塞北實戰(zhàn)的平允軍和安王父子匹敵。

    “愿上蒼保佑,咱們家世代簪纓,忠臣得善果,大哥哥能平安無事?!鄙驎齐p手合十默念。

    念春看著沈書云,覺得主子的位置真是糾結(jié)尷尬,一方面被反賊視為心上人,另一方面又有忠臣之后的血脈,這種對立其實還么有真正展現(xiàn)出水火不容之勢力,但已經(jīng)讓她都替沈書云為難。

    念春想到了什么,恍然對沈書云吃驚地問:“啊,對了!都說安王殿下只有世子爺一個獨子,那他要迎娶大姑娘嗎?你,以后要做皇后嗎?”

    沈書云一愣。

    皇后?這個詞她從未想過會和她產(chǎn)生什么關(guān)系。

    “應(yīng)當(dāng)不會吧……”沈書云推測著乾坤變換、巨浪滔天之后的朝政格局會如何更迭。她與朱霽可以算得上兩情相悅,然而皇后……是一個多么遙遠而不切實際的頭銜。

    “為什么?他不是山盟海誓信誓旦旦的?怎么不許咱們嫁人,他將來只許大姑娘做妾嗎?”念春憤憤道:“就算是貴妃、皇貴妃也是妾,我看不得大姑娘不做正頭夫人,縱然他將來做皇帝也不行。”

    沈書云又氣又無奈,用手指頭戳一下念春的額頭:“現(xiàn)在兵荒馬亂,天下未定,你怎么比篡權(quán)的人還戀權(quán)?”

    朱霽此時正在帳外,本來打算進去,聽見了念春與沈書云正在竊竊私語,反而停住了腳步,而他頭一個聽清楚的詞就是“篡權(quán)”。

    跟在他身后的四寶,分明感受到了主子的氣息變了。

    篡權(quán)……

    這兩個字從沈書云這樣的忠良之后嘴里說出來,真是別有一番況味。

    朱霽本是來告別的,卻因為一點好奇心,在門口偷聽到了里頭的對話。

    此時,他本可以繼續(xù)往下聽,但又忽然覺得不想聽了。

    他在前線督導(dǎo)了幾日,得知沈書云的侍女已經(jīng)安全回到了她的身邊,才略放下心,畢竟軍營之中,還是有個女眷照顧沈書云比較方便,他很快要去京畿道前線督戰(zhàn),沈書云有人作伴,也會不那么寂寞難捱。

    他力求為她做到滴水不漏,如春日暖陽一般細膩溫柔,只為了博她一笑。

    然而,朱霽自知,這種動情,對于自己其實并不是十分理智的事情。

    甚至他把沈書云帶在身邊的事,還沒有上書安王。

    以他對父王的了解,身邊也必然有人向父王通風(fēng)報信,或許在他進京之后,安王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對沈書云的感情。

    只不過,父王一直未曾提及,他也就不會主動招認什么。

    自古生于帝王之家,就是先君臣后父子,今后父王必然會稱帝,兩人的關(guān)系也將逐漸更像君臣之間,信任依靠與猜忌防范,歷來存在于皇權(quán)與東宮之間。

    可是縱然如此,朱霽仍然不惜勞心勞力,將本應(yīng)該用在前線的精銳,繞過前線,將沈書云接了過來,其一固然是不能接受她嫁作他人婦,而更為關(guān)鍵的其實是擔(dān)心她在大軍圍城中有任何的折損。

    一片苦心,天日昭昭,朱霽自覺為沈書云獻出了所有的真心,甚至她違背兩人的約守,他的雷霆之怒,也可以因為她一個明艷朗潤的笑容,就一下子釋懷。

    然而,自己在她心里仍然是繞不過“篡權(quán)”兩個字。

    呵,開國功臣的嫡孫女嘛……

    朱霽的指節(jié)握得發(fā)白,并沒有掀開帳簾,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四寶跟在朱霽身后亦步亦趨,朱霽將一只小小的紫檀木盒遞交給四寶,對他吩咐道:“送進去?!?/br>
    四寶唱喏,反身回到了沈書云的帳內(nèi),呈上了朱霽送她的這件小禮物。

    念春接過來,打開,看到的就是當(dāng)初朱霽為沈書云千方百計尋回來的那枚田黃石刻章。

    “這兵荒馬亂的,世子真是能耐大,這怎么找回來的……”念春嘟囔著,沈家逃出京師的時候走得很急,很多寶貝都來不及帶,這枚田黃石說起來價值連城,逃難的時候也不如小命要緊。

    “世子呢?”沈書云看著田黃石,問四寶。

    “世子本來是要來與大姑娘辭別,要出營軍務(wù)一段時日?!彼膶氄谡谘谘诘卣f道。

    沈書云看看他,心下揣測為何朱霽到了門口又不肯進來,卻最后沒有問,只是對四寶道了謝,將田黃石仔細地收在了衣袖里。

    ·

    沈書云再見朱霽已經(jīng)是三個月以后,夏日的暑氣已經(jīng)完全消弭,轉(zhuǎn)而是秋寒料峭。

    軍營中的日子十分無聊,好在四寶總是能差人給沈書云送來圍棋、雙陸之類的小把戲,甚至還有一盒宮樣的顏料與文房四寶,天氣好的時候,沈書云便支起畫案,在營帳外的空地上露天作畫、寫詩。

    沈書云作畫的時候按照朱霽的叮囑,帶著黑色的網(wǎng)紗維帽。但還是有許多軍中的將士,一來二去知道了沈書云的存在,閑暇之時便來討要字畫。

    這些薊州的軍士,與京中的貴胄性情大相徑庭,大多是出身貧苦,一心建功立業(yè)的人,但是卻帶著樸拙的淳厚,言辭沒有半點超越禮法之處,因為崇敬讀書人、女先生,對沈書云的才名十分敬佩,于是沈書云也不吝惜自己的墨跡,偶爾會送他們幾幅斗方或者小品的寫意畫。

    這些將領(lǐng)則如獲至寶,將沈書云的畫作仔細珍藏。

    沈書云在平允軍的營內(nèi),得到了一種在壓抑的沈府從來沒有獲得過的暢快,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欣悅又陌生。她可以憑借才華,而不是身份或者別的什么得到承認和敬重,這種感覺讓她并不覺得軍旅之中的生活寡淡乏味,反而神清氣爽。

    等到朱霽歸來的時候,沈書云正在和三位平允軍的將軍討論字畫,而朱霽并沒有通報就直接策馬立在了帳前,嚇了這三位將軍一大跳,他們和隨從一起伏在地上磕頭行禮,朱霽卻坐在高高的馬背上,面無表情地睥睨這握著梅鹿畫筆的沈書云,她的身前是案頭上壓著的一副小詩。

    朱霽掃了一眼,居然是蘇軾的《江城子》,于是翻身下馬,連三月未見的相思也不想說一句話,直接大步走入了沈書云的營帳。

    四寶站在那里十分尷尬,對三位于人情世故上不怎么靈光的三位將軍道:“諸位將軍,平日訓(xùn)導(dǎo)已經(jīng)十分繁忙,閑暇時候還是在各自的營帳,不要到處走為妙。不然世子怪罪起來,可不得了?!?/br>
    三個人面面相覷,才仿佛明白點什么,于是趕緊夾著尾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