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的時鐘頓挫地一下下向前走動，滴滴答答，一個多小時過去，于澄落下最后一道等式。

    “寫完了？”

    “嗯。”

    “需不需要檢查？”

    “不用?！庇诔魏V定地合上筆蓋，看向他，眼神熠熠生輝。

    “那我改了。”賀昇笑了聲，左手抓了下頭發(fā)，伸手按住試卷抽到自己面前，開始用紅筆一道道地改。

    “只扣了四分，厲害啊女朋友?！辟R昇撂下筆，曲肘懶懶地往窗臺上靠，垂眼笑看著她。

    “不然怎么考京大?！庇诔温唤?jīng)心地勾起嘴角：“你女朋友的每一分，都實實在在自己考出來的?！?/br>
    “嗯，我知道?！辟R昇看著她，視線舍不得移開。

    “已經(jīng)考完了。”于澄突然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眼尾揚起，逗他：“那獎勵呢？”

    話問玩，半分鐘過去，賀昇眉眼輕淡地靠在窗臺，光影從背后搭在他的身上，碎發(fā)逆著層碎盈盈的光。

    他沒動，也沒搭腔，就這么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怎么了？”于澄被他太過熱烈的視線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不自然地偏過頭，臉頰微紅：“那個，沒獎勵也沒事，我就說說?！?/br>
    “有獎勵?！辟R昇這時開口了。

    “我只是在想，我怎么能不要臉地把這稱作是給你的獎勵?！辟R昇懶洋洋地站起身，繞過她身后走到前排的課桌面前，捧起一摞書放在桌面，隨后掏出身上的手機調(diào)開攝像模式。

    “是給我的獎勵?！彼f道。

    于澄靜靜看著他的動作，這一秒，她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他要做什么，桌底的腳下意識地往回縮，有些不落實處的惶然。

    手機清楚地將他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錄下來，賀昇走到她面前，于澄不自覺地跟著站起。

    “昨晚的那封信我看了很久?！辟R昇垂眼看著她，脊背平直，聲音輕緩有力，確保后面的每一個字都可以清晰無比的傳到她的耳朵里：“我想了下，我八十歲的時候，應該不想看迪迦?！?/br>
    “那想看什么？”于澄自然地問。

    “看vcr?！辟R昇緊張地嗓子發(fā)澀，深呼吸調(diào)整了一口，才接著補充：“看我們每年結(jié)婚紀念日的vcr?！?/br>
    “從今年，今天開始的vcr?！?/br>
    話完，于澄沒吱聲，低頭看著賀昇抄在褲兜里的右手。

    一上午，這個動作他做了很多遍，她以為是賀昇是在耍帥，才擺出又冷又拽的插兜這個姿勢，現(xiàn)在看來，那里面也許藏著枚尾戒。

    送給她的尾戒。

    等待的過程快要把人煎熬死，賀昇閉了下眼，肩膀輕微下塌，嘴角笑容都開始帶上些牽強：“說句話啊澄姐，你男朋友在跟你求婚呢?！?/br>
    “嗯，我知道?！庇诔屋p聲回應：“你才二十二，想好了嗎？”

    “想好了?！辟R昇點頭，眼神堅定地看著她：“這事我從十八歲開始就想好了，想到現(xiàn)在?！?/br>
    “我今天滿二十二了，你愿意的話，咱倆明天就去民政局，領個國家認證的蓋戳紅本子，婚禮的時間，場合，邀請的嘉賓，都你來定，但就一個要求，你的結(jié)婚對象是我。”

    “嗯?！庇诔文樕蠏熘鴾\淡的笑容，沒有絲毫的猶豫：“結(jié)婚的對象，當然是你。”

    這話說出口，賀昇的那顆心才算落下。

    他右手從褲兜里拿出來，捏著一個素色的銀圈，拉住她的左手抬起，眼神帶上笑意：“那你想好了嗎女朋友？你還沒滿二十二呢?！?/br>
    “想好了。”于澄看著那枚戒指，眼眶有些濕潤，點了下頭：“帶上吧。”

    “好?！辟R昇也點頭，這一瞬間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在鼓膜處作響，一下下，震著他。

    他拿著那枚銀戒，緩緩地朝于澄左手無名指戴上。

    “對了，你是不是該跪下？”于澄突然打斷他的動作。

    “……”

    “好像是?！辟R昇笑出來，不好意思地抬手摸摸后脖頸，神情有點無可奈何：“太緊張給忘了，那我再來一次?！?/br>
    “別了。”于澄勾起嘴角：“哪有還重來一次的，快點帶上吧?！?/br>
    “真不用重來？”他不確定地反問。

    “真不用?！?/br>
    “行，那我?guī)Я??！辟R昇嗓子忍不住地吞咽一下，低下眼，神情專注地將那枚戒指緩緩帶上去，而后抬起頭，和于澄對視：“好了？”

    “好了?！?/br>
    “有點像做夢?！?/br>
    “我也是?！?/br>
    “該你了?！辟R昇從口袋里又掏出一個素圈，戒圈要比剛才的大一圈，他遞給她：“該你給我?guī)Я??！?/br>
    “求婚戒指也要一人一個？”于澄接過來細細打量，她記得自己看過的電視劇電影里，好像沒這步。

    “嗯，不然別人怎么能看出來是我們倆結(jié)婚?！辟R昇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

    聞言，于澄忍不住笑了，低頭看了眼兩人同款的情侶運動者，心里陡然間涌上一種溫情，想起了沈毅風的那句吐槽：“昇哥，路邊八十歲老奶奶都能看出我們是一對?！?/br>
    “真的？”

    “真的?！?/br>
    “那你快給我?guī)习??！?/br>
    “好?！?/br>
    兩枚戒圈里側(cè)都有賀昇親手刻上的花紋，和他肩頭那處紋身一樣。

    【hsyug】

    帶好后，兩人抬起眼對視，又忍不住笑著別開視線。

    “該接吻了女朋友。”賀昇視線落在于澄微熱的耳廓，伸手把她往自己懷里攬。

    “嗯?！庇诔窝銎痤^，眼尾帶上動情的紅意，胳膊勾住他脖子把人往下拉，對著他的唇覆上去。

    他的唇形很好看，也柔軟，于澄沒閉眼，視線和他在白晝中碰撞，在對方的眼神中看見了心里的那處火花。

    手機還在記錄，兩人坐在位置上吻的難舍難分，一下又一下，剛分開，又忍不住貼上去，肆無忌憚地宣泄出滿腔的愛意。

    “干什么呢你倆！”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男聲，兩人身體一僵。

    “還沒走出學校呢就啃上了，啃啃啃看你們啃半天了！一會摟著啃一會壓窗臺上啃，沒完沒了了還！”陳宏書半個字都不帶歇的，嘴里機關槍一樣掃個不停：“還專門跑來這個位置上啃，怎么著，拜祖師爺來了？”

    “……”

    “高二還是高三的，高三的你不給我去禮堂跑來這，要是高二的，你倆就……”話沒說完，靠在位置上的兩人就一塊轉(zhuǎn)過頭去。

    三年沒見，陳宏書和徐峰還是最佳拍檔，捧著保溫杯，一塊站在窗戶口傻傻看著意想不到的兩人，半天不知道怎么開口。

    沉默的尷尬中，賀昇松開她的腰，面無表情地坐回去，掀起眼皮眼神冷淡地朝兩人看，還不忘禮貌地打招呼：“陳主任好，徐老師好?！?/br>
    陳宏書：“……”

    徐峰：“……”

    “老徐?！庇诔螐澭坌?，嘴角弧度燦爛，抬起左手給他看：“我們要結(jié)婚了?！?/br>
    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禮堂開始散場，道路上三三倆倆的畢業(yè)生往教室趕，等一下還得組織拍畢業(yè)照。

    四個人里徐峰話說的最多，于澄回來看他他打心里的高興，整個人如沐春風般話匣子止不住，邊聊邊一會一個眼神朝陳宏書看。

    眼神里全是得瑟：你看，我就說這倆孩子有戲。

    又或者：我?guī)н^的學生考上京大了，你帶出過京大的嗎？

    陳宏書：“……”

    四人邊走邊聊，一路走到校門口，升旗臺前，刻著附中校訓的石碑前，已經(jīng)站上了第一批拍照的集體，老徐回過頭欣慰地看著于澄：“你倆先隨便看看，我跟陳主任過去跟畢業(yè)生們拍個合照?！?/br>
    “好?！庇诔吸c頭。

    畢業(yè)照年年拍，已經(jīng)形成了一條成熟的流水線，所以拍的進度很快，每個班輪著來。

    藍天上漂浮著白云，兩人站在樹蔭下看著他們站成四排，穿著藍白色校服，在驕陽下留下高中三年最后一篇。

    “你等等，我過去一下?！辟R昇突然松開她的手。

    “嗯？”于澄不知道他要干嘛。

    “馬上回來?！辟R昇笑著摸摸她的頭，轉(zhuǎn)過身抬腳往班級合照的地方走。

    梧桐葉正綠，成片的壓在頭頂。

    于澄見賀昇一直走到陳宏書和老徐面前，弓著背不知道在說什么，眼神還一個勁地往她這瞟，正準備拍個照的班集體隱隱約約地出現(xiàn)躁動。

    沒多會，賀昇又往回走。

    “怎么了？”于澄直直看著他問。

    “沒什么，咱倆還差最后一樣東西?！辟R昇牽起她的手笑笑：“差一張，畢業(yè)合照?！?/br>
    高三那年，圓滿畫上句號的畢業(yè)合照。

    校服裙擺在陽光下蕩開，還未走到跟前，于澄便聽見他們的驚呼聲：“啊真的是賀昇學長和于澄學姐！”

    “真的是他們！”

    倆人的事跡和傳說在附中一屆屆的流傳，不出意外，還能再傳個十年。

    “來來來，給你們學長學姐挪個位置啊?！崩闲焯е种笓]，人群默契的往兩邊靠，在第二排的正中間給倆人空出來。

    見大家位置站好，攝像師在前頭舉著相機，往后拉著鏡頭：“好了，大家看我這里，我數(shù)三二一，大家就笑?！?/br>
    “來，三、二、一，笑！”

    按下鏡頭的一瞬間，于澄和賀昇默契的看向?qū)Ψ健?/br>
    熱風拂過，他們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見自己正值青春年少的模樣，默契地相視一笑。

    七月九號這天，夜間下了一場雨，清早，粗糲的地面上還有一塊塊微潮的痕跡，天氣晴朗，微風，也不怎么炎熱。

    兩人吃完早飯便拿上身份證和戶口本去民政局門口排隊。

    江眉顏知道后沒說什么，只提醒了一句要穿白襯衫，配著紅底照片好看。

    等人走了半天，她才站在門口緩過神來，拿出手機，給江外公打去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