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莓指尖（叁十章）

    晚上八點(diǎn)，甘寧兩手一邊一個大購物袋，裝得滿滿的，站在一中門口等客秾。

    雖然下午經(jīng)了客秾的訓(xùn)，但客秾答應(yīng)了她去家里溫居，甘寧覺得她還可以再被訓(xùn)10次。

    門房里的保安到了晚上多了一個，似乎是來接替值班的，甘寧從購物袋里拿了幾個蘋果香蕉，又拿了兩瓶飲料從小窗上遞進(jìn)去。

    正這時，客秾開車出來，車子停在甘寧跟前。

    之前見過兩面的那位保安大叔看見客秾客氣地笑了笑，和她打招呼：“客老師，下班??？”

    客秾也笑著點(diǎn)頭，之后看向甘寧：“上車吧，把你的東西放后座?！?/br>
    大叔來搭話，眼睛看著甘寧，話向客秾說：“客老師，這位是你的朋友？還是meimei？”

    客秾正要開口，甘寧搶先回答：“我是客老師的朋友?！?/br>
    大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車子駛出一中，客秾看了一眼坐在副駕抱著一個碩大購物袋的甘寧，問她：“我什么時候成你朋友了？”

    甘寧聞言，轉(zhuǎn)過臉來，眼睛睜得大大的，語氣疑惑又驚奇：“那我說我們是敵人嗎？”

    客秾覺得她在故意扮傻。

    “如果以朋友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話，我覺得我不應(yīng)該今晚替你去溫居，沒到那份兒上?！?/br>
    甘寧咬著下唇，只好說：“那我下次說我們是閨蜜好了?！?/br>
    客秾：“以閨蜜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的話，咱倆連朋友都算不上?！?/br>
    甘寧覺得自己退無可退，進(jìn)又怕她生氣，只好不說話。

    客秾又問：“之前不是寧愿背井離鄉(xiāng)都要做我的好meimei嗎？”

    饒是客秾的語氣算不上諷刺，甘寧聽后還是扎了滿身的蒼耳。

    車?yán)锵萑氤聊?，甘寧就著窗外明明滅滅的路燈低頭翻她的購物袋，車?yán)镱D時彌漫開一股食物混合的味道。

    甘寧找出了一盒小泡芙，挑了一顆出來，“jiejie，吃嗎？”

    客秾極快地看了一眼，沒說話。

    好，現(xiàn)在又成了meimei了。

    甘寧自己把那顆泡芙吃掉，自言自語：“還是國內(nèi)的甜品好吃?！?/br>
    她又拿出來一袋蜜薯干，揀了一個小的，送到客秾嘴邊——拒絕。

    拇指餅干、奧利奧、豬rou脯、豆干兒，全部慘遭拒絕，最后都進(jìn)了甘寧嘴里。

    客秾忍無可忍，像對著班里最不聽話的搗蛋學(xué)生一樣嚴(yán)（破）肅（口）對（大）話（罵）：“甘寧！我在開車！你能不能安分一點(diǎn)！不想坐就下去！”

    甘寧立馬整頓東西端正坐好：“想做?！?/br>
    客秾總有一種甘寧的“zuo”和她的“zuo”不一樣的感覺。

    但是沒有證據(jù)。

    車?yán)锒虝旱匕察o了一分鐘，甘寧拿了一杯奶茶出來插上吸管，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客秾分神看了她一眼，卻看見她又拿了一袋兒炸雞柳出來……

    雞柳被炸得酥香嫩脆，特制的香料粉末和辣椒粉混在一起，車?yán)锖芸毂贿@股味道侵占。甘寧用小簽子叉了兩根大的，香味撲鼻而來，叫人聞之欲啖。

    客秾心里埋怨甘寧叉的兩條雞柳太大，但嘴里幾乎已經(jīng)在模擬吃到大rou的滿足感了——

    甘寧叉起雞柳…塞進(jìn)了自己嘴巴里。

    酥脆的咀嚼聲不絕于耳。

    客秾吞咽了一下，轉(zhuǎn)頭瞄了一眼甘寧，她又叉了兩根雞柳，塞進(jìn)了自己嘴里，吸了口奶茶，喉管里“咕嘟”一聲。

    車子停在紅燈外，對面的倒數(shù)減少了一個數(shù)字。

    客秾語氣平平，轉(zhuǎn)臉看甘寧：“我也想吃雞柳?！?/br>
    甘寧抬頭對上客秾的眼睛。

    圓眼，瞳孔大，眼白少，勾著細(xì)細(xì)淡淡的眼線，眼影似有若無。

    分明那眼里什么都看不出來，看不出喜怒哀樂、看不出饑飽冷暖。

    甘寧卻突然想起了那年客秾在外婆家，夜半，昏暗的小燈，格子的床單，客秾半張臉斜飄在手機(jī)上，腮若春花，眸如點(diǎn)墨，薄唇胭紅，嫩舌似兔，她好像被高潮打暈了，目光聚不齊焦點(diǎn)，只露出一點(diǎn)的肩頭綴著兩滴汗珠。

    她在仲夏夜美如芭蕉，甘寧那時抱著手機(jī)，倚靠著冰箱，徒生一腔心疼。

    客秾什么都好，好得不得了，可甘寧就是心疼。

    像現(xiàn)在。

    只是一包雞柳而已。

    客秾說她想吃，甘寧就在心里怪罪自己非要逞能和她開這樣的玩笑，為什么不先拿雞柳出來給她吃，為什么還要等到她說出來……

    她立馬扎了兩條最粗的雞柳喂過去，仔細(xì)幫她把rou放進(jìn)嘴里，插開買給她的奶茶，適時遞上去讓她吸了兩口。

    紅燈還有一點(diǎn)數(shù)字，甘寧又喂了兩根雞柳。

    客秾剛伸手過來，甘寧送上兩張抽紙，客秾看她一眼，草草擦了下嘴巴，綠燈亮了。

    甘寧又拿出來一袋正新雞排，叉了一塊，趁著堵車的間隙喂了客秾。

    客秾邊咀嚼，邊問：“怎么買了甘梅味的？”

    甘寧：“這是甘梅味的嗎？還有一袋是番茄醬和辣椒粉混合的，給你買的，嘗一嘗嗎？”[1]

    客秾嗯了一聲，偏一下頭，嘴邊送上了奶茶吸管。

    甘寧滿打滿算，其實(shí)也就來過新家兩次，進(jìn)小區(qū)還只會走死路——中介帶她走的那條路。

    兩人花了一點(diǎn)時間找到了甘寧的停車位，上了樓。

    太和景苑是新建的小區(qū)，門鎖是指紋和密碼一起的。

    客秾站在門邊，手上抱著雞柳和溫?zé)岬哪滩?，看甘寧開門——原本放一下手指的事情，甘寧卻突然開始按密碼。

    客秾沒來得及挪開眼，甘寧她動作很慢，按了六個毫無邏輯的數(shù)字。

    1打頭。

    甘寧開了門，迎客秾進(jìn)去，門口的墻壁上有內(nèi)嵌鞋柜，甘寧拿了兩雙棉拖，外面還套著包裝袋。

    客秾低頭換鞋，卻突然福至心靈。

    她那六個數(shù)字不會就是手機(jī)號碼吧？

    這人怎么什么密碼都是手機(jī)號碼……

    換好鞋，客秾把大衣和小包掛起來，鑰匙放在鞋柜上面的托盤里——

    等她坐在空蕩客廳的唯二的其中一把椅子上開始打量房子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太過熟稔了。

    甘寧把剛剛買的一堆零食介樣兒擺在她下午臨時去宜家扛回來的小餐桌上，她下午走的時候順便煮了一壺紅棗桂圓清茶，這會兒煮好了正在保溫。

    家里沒有水杯……

    找到了小碗，盛了點(diǎn)兒給客秾喝。

    甘寧洗了一盒藍(lán)莓，扒了一顆紅柚，切了兩顆芒果，超市里的阿姨極力給她推薦一種梨，甘寧也買了點(diǎn)，切塊放著……兩大盤子水果，甘寧端出來的時候，看到客秾悄悄翻了個白眼。

    甘寧坐下來，遞給客秾一個水果叉，解釋：“我只是想給你吃，不是因?yàn)閯e的。”

    只是看到了這些吃的，想給你吃，不是因?yàn)橄胱纺悖皇且驗(yàn)槔⒕?，不是以為討好?/br>
    就是想對你好。

    客秾被看穿了心思，掩飾一樣喝了口茶，手不由自主伸向藍(lán)莓。

    不是很酸，好吃。

    甘寧吃了口柚子，“柚子也很甜，嘗嘗?！?/br>
    水果都嘗了一遍，家里只有她們兩人，客秾猜到可能今晚是兩個人的溫居。

    “一會吃什么？”客秾問。

    甘寧：“做菜來不及了，吃火鍋，你幫我洗菜嗎？”

    客秾沒有拒絕。

    暌違久別的兩人擠在一間廚房里。

    客秾在水槽里洗菜，甘寧在一邊切土豆、切毛肚、拉蒜末、切午餐rou，沒有人說話，小電鍋在外面燒著，火鍋底料的味道彌漫開來。

    兩個人吃不了多少，菜品很快就收拾好。

    甘寧拿了一瓶可樂過來，給了客秾，她自己喝rio，“你晚上肯定不在我這里住，還要開車，就喝飲料吧?！?/br>
    客秾雖然覺得無語，但抵不住她說得很對。

    羊rou牛rou毛肚下進(jìn)去，紅皮白rou很快滾成了熟rou，甘寧拿了一個碟子撈了些出來晾著。

    客秾每次吃火鍋，總燙傷上顎，晾一晾好讓她入口。

    客秾吃了一口rou，問甘寧：“這幾年在英國過得怎么樣？”

    甘寧在下菜，語氣輕松，像是順帶回答一樣：“還行，就那樣?！?/br>
    客秾不太滿意：“什么叫還行？”

    甘寧撈了點(diǎn)蘑菇夾出來，“你不喜歡我裝乖賣傻扮可憐，那我就說還行，別人問我，我都這么說?！?/br>
    客秾吃完了碗里的，又去盤子里夾，甘寧把盤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示意她拿涼了的那邊。

    “倫敦很不好嗎？”

    客秾嚼著嘴里的毛肚，覺得今天的火鍋沒滋沒味的。

    甘寧笑了一下，把煮進(jìn)去的耗兒魚撈出來擺開晾著，“怎么會不好？國際大都市，也很有獨(dú)特的味道。住在倫敦沒什么不好的，就是剛?cè)サ臅r候，不熟悉，有一段時間比較宅不出門，后來好一點(diǎn)了，也有交一些朋友，閑的時候會在周邊逛，節(jié)假日也和朋友去吃中餐，平時自己在家做，有的調(diào)料難買一點(diǎn)，不過有很多可以替代的，那邊最差的估計就是天氣了吧，常常變化無端的?！?/br>
    客秾嚼著魚子福袋，魚子在牙齒擠壓下一顆一顆爆開，“我媽說她轉(zhuǎn)給你的錢，你都沒花?！?/br>
    甘寧看著她眼睛圓圓，兩頰也圓圓，熱氣熏騰下，連脖子都紅紅的，可愛得她心都要膨脹起來了。

    于是她也拿魚子福袋吃，“有花的，剛?cè)サ臅r候，交房租、購物、出行、交雜費(fèi)都是用姨姨給的錢，后來不用是因?yàn)閷?shí)習(xí)的公司福利待遇挺不錯，生活也步入了正軌，工資可以養(yǎng)活我自己了，就想試著能不能自己獨(dú)立起來，所以沒花。”

    甘寧怕她不信，說得更仔細(xì)：“你知道，在國外有一道瞞著所有中國人的中華料理，叫左宗棠雞，既不像糖醋里脊，也不像鍋包rou，奇奇怪怪，但是和我一起去交換的一個女孩子吃過一次之后特別喜歡吃，每次要考試或者第二天有pre，她前一天必然要我陪她去吃左宗棠雞……”

    客秾打斷了她的話，語氣很平淡，“原來你的不耐心和狠心都只是對我的嗎？對我的溫柔細(xì)心和體貼也同樣會這樣對別人嗎？”

    甘寧憤恨得幾乎要打自己巴掌，她站起來去翻還沒收拾好的行李箱，找了一張紙出來，給客秾看：“我剛剛，我剛是瞎編的，我那一屆和我一起去交流的只有我一個女生，沒人喜歡吃左宗棠雞，每次有考試和pre跑去吃中餐的只有我，我剛說的交了一些朋友其實(shí)并沒有”

    她拿出來自己的手機(jī)，幾個社交軟件都給客秾看，“我在英國沒有交到很多朋友，只是認(rèn)識了些人，我最好的朋友是房東太太的一只薩摩耶，是它帶我去周邊逛過……”

    甘寧總以為自己經(jīng)過叁年的歷練，對生活理應(yīng)游刃有余了，可她每次站在客秾面前，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寫在試卷上被老師畫了叉的錯誤答案。她是生活里最不熟練的小丑，是菜園里最東倒西歪的幼苗，是流水線上注定要被挑出來扔掉的殘次品。

    客秾不想看她無聊的證明，擦了嘴就要走。

    甘寧拉住她，突然湊得很近，眼睛急紅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但生生忍住了，她把語氣放得很溫柔，哄著客秾，生怕嚇到她一樣：“秾秾，借我十分鐘好不好？就借我們以后在一起的十分鐘，就借一下?！?/br>
    客秾張嘴要拒絕，甘寧已經(jīng)把她拉進(jìn)懷里了，“只是抱抱一下，就十分鐘?！?/br>
    “寶寶，對不起，我對你太差了，對不起……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我有在努力對你好，但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好像真的對你很不好，我做不好很多事情，別的我都不在乎，但是我對你差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說話毫無邏輯，rio只喝了半瓶，好像醉了。

    客秾沒有覺得以前甘寧對她差，只是某種奇怪的心理在作祟。

    不甘心。

    甘寧是她一個人的，只能對她一個人好。

    [1]我不喜歡吃番茄醬，對正新雞排里放番茄醬加辣椒粉這個組合更是不敢恭維，但客秾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