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們悔不當(dāng)初 第72節(jié)
“難道謝家當(dāng)真兩面稱臣,出六萬水師與大成,轉(zhuǎn)而又投靠了吳王?!?/br> “處在當(dāng)下的境地,江淮這樣的位置,謝蘊何必稱臣。” 崔漾收回落在遠江上的目光,那日四方亭里的謝蘊,仿佛深林靜海,波瀾不驚,卻也滴水不漏,早已沒了當(dāng)年乖戾恣睢的模樣,倒是她冒然來信求娶的行為十分唐突,豈不知當(dāng)年謝家初初南遷時,于這富庶的江淮,不過滄海一栗,十二年過去,謝蘊成了江淮之主,且是一個既有實權(quán),又得民心的江淮之主,在這一片無王的土地上,不是王,威信以及能力,卻勝過許多諸侯王了。 袁翁、許半山吃驚,“竟是存了逐鹿中原的謀劃么?” 雖是這般問,兩人心中卻都已經(jīng)明白了,糧,兵,謝家一樣不缺,占據(jù)南北兩道天塹,實力分明不俗。 許半山沉默半響,“先前給吳王送信,促成南國、吳越結(jié)盟的勢力一直查不到,如今看來,只怕是這一股深林靜水,此人籌謀多年,悉心經(jīng)營,只待良機,其心智手腕,圖謀之事,不可小覷。” 謝蘊拒婚后,崔漾曾讓人查過些謝蘊的事,知曉十二年前謝氏一族并不同意南遷,是謝蘊一人獨斷,領(lǐng)謝家渡江南遷時,只覺其人有不亞于王錚的宰輔之能,進了江淮后,便知其人有問鼎中原之心,也有逐鹿之能。 只不過謝蘊手腕如春風(fēng)化雨,表面風(fēng)平浪靜,不見刀戈,容易叫人會錯意,當(dāng)年究竟是先想南遷,進而與王行、沈恪爭辯,逼迫謝氏一族南遷,還是先開罪王家沈家,全族不得不南遷,已不得而知。 當(dāng)年的謝蘊只有十五歲。 崔漾信他當(dāng)時還是那個不厭其煩示警父親,被她鞭子打傷也沒有記仇,爬上謝家院墻的乖戾恣睢的少年。 信兵奔上前來,叩首行禮,“啟稟陛下,云杉灣口到亳州方向,探查到兵動,夜里探不知出具體的人數(shù),少則過萬,多則數(shù)萬。” 許半山吩咐再探,叫了船工上前,詢問這兩日記下的船舶吃水深度。 每名斥候身邊都跟著一名熟悉潁水和船舶的船工,斥候偵查敵情,船工便觀察敵軍船舶動向,把行船速度,吃水深度都記錄下來,“船體并沒有上浮多少,重量幾乎沒有變化,按照船只的吃水深度,每只船里少說也有兩千人眾?!?/br> 如此這般,必然是障眼法,想引麒麟軍下山,撤去埋伏。 總不好一百多艘船里裝著的全是石頭。 便是聲東擊西,也叫他有來無回。 崔漾沉吟片刻,傳令柴樅,吩咐道,“你帶兩萬麒麟軍,下山圍剿,放心打,看戰(zhàn)況,后續(xù)會有增援。” 有仗打,柴樅立時振奮了精神,勢必要打個旗開得勝,立刻點兵出發(fā)了。 亳州本有駐軍兩千,年觀止敢往亳州的方向奔襲兩夜,只怕背后有所依仗,崔漾腦中掠過亳州州府官員,并未找出什么異常,但念及謝家的勢力已能叫人送信至吳國皇宮,便另交代了許半山,請他著便服,帶著人往亳州城走一趟,探明情況。 軍情瞬息萬變,將士們換防輪番歇息,崔漾立在山壁上,看江濤萬里,收到暗衛(wèi)急報煙信,心頭一緊,提氣拔身,掠下了山。 作者有話說: 明天作者菌努力多更點,o(╥﹏╥)o 第76章 、少年人心跳劇烈 崔漾給四兄把脈, 催動內(nèi)勁給兄長調(diào)息內(nèi)傷,吩咐隨邑領(lǐng)兄長先去休息。 崔冕未離開,“小九……” 洛青衣, 洛扶風(fēng),本該遠在京城宮中的禁軍中郎將元呺跪地請罪, 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元呺受傷最重,千里奔襲, 此時跪在地上,幾乎無法支撐脊梁。 “未能護好安定侯, 博望侯,屬下該死, 請主上賜罪。” 元呺勉力支起身體,橫刀頸側(cè),欲自刎謝罪,崔冕揮劍蕩開,跪地求情,“一路從少閩逃到這里,一共十六次追殺, 他們已經(jīng)盡力了, 小九——陛下。” 皇宮鐵衛(wèi)重重,護不住三人,身為禁軍中郎將, 萬死也不足以謝罪。 虎賁衛(wèi)得了圣令, 上前拿人, 元呺伏在地上, 崔冕雙目通紅, 伏地磕頭,喊了聲小九,“小九,念在他是崔家舊部的份上,給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br> 吳王的屬下挾持他們?nèi)耍置魇且獙Ω栋⒕?,崔冕握緊手中的劍,黯然道,“我父兄三人本不該出現(xiàn)……” 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用,只禁軍和暗衛(wèi)確實已經(jīng)盡力了,一路上死傷百八十人,都是為了保護他父子三人。 該自盡的是他們父兄三人,被帶到少閩時,他摸清楚了黑衣人的換防規(guī)律,洛扶風(fēng),夜里漆黑,洛青衣假扮成父親和小七,他三人引開追兵,好叫洛鐵衣和剩下幾名暗衛(wèi)護著父親和小七逃走。 他們?nèi)似礆⒊鲆粭l血路,原以為父親和小七早該到了,過了淮水洛青衣才收到消息,安定侯,驍勇侯被俘。 洛拾遺送來的消息,指的是司馬慈欲挾持父兄,她著人查了,消息可靠屬實,眼下司馬慈用的卻是吳王的名頭。 崔漾不免焦灼。 如果‘請’父兄的人是司馬慈,那么父兄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因為崔呈亦是司馬慈的血親舅父,父親曾入宮為太傅,便是因著司馬慈過于年幼,未授得多少學(xué)識,卻也背著太子太傅之名,他司馬慈想得人心,便不能‘欺師滅祖’,無論如何,父兄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但司馬慈捉了二人,卻以吳王之名,性質(zhì)便大不同了,便是留得一條性命要挾她,只怕也要受許多皮121rou苦。 司馬慈的手段,只看那惡毒的藥物,以及洛拾遺送回的半片血衣,便可知曉了。 崔漾霍地起身,一時無法思考,走至窗邊,推了窗戶,任由濕冷的江風(fēng)灌入房內(nèi),握著折扇的手握住窗欞,指尖泛白,忽而問了一句,“大貓呢?!?/br> 元呺頭埋得更低,“黑衣人帶走安定侯后,出京城沒多久,大貓就帶著我們尋到了,安定侯武功不俗,和黑衣人搏殺時,遇到危險,大貓擋了一箭,又幫著撕咬賊寇,受了重傷……當(dāng)時就起不來了?!?/br> 崔漾心口起伏,咳了一聲,幾乎是想笑了,喉間氣血翻涌,一時難以壓制,癢得厲害,張口倒出一口血,悉數(shù)落在窗欞上。 “陛下——” “小九……” 崔漾緩了口氣,自己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單獨傳了徐來。 少年人雖是名將之子,卻是紙上談兵也談不好,因手底下有徐令給他安排的兩名參將一名參軍,不太嚴峻的情況下,勉強能托出個樣子,有過幾場小勝,眼下形勢卻不怎么有利,謝蘊破壞了她攻打南國的計劃,二十萬麒麟軍深入閩越,起初必然捷報連連,但時間久了,戰(zhàn)線拉得長,江淮一旦切斷糧運,便是與梁煥一道夾擊司馬慈、南欽,也要受掣肘,一旦缺了糧食,兵敗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無論敵對閩越的戰(zhàn)況如何,她要做的,就是盡快拿下謝蘊藏著的這一股生力軍,掌控江淮。 她做主帥,留他在軍中無妨,眼下形勢有變,江淮這一役卻絕不能出差錯。 “參見陛下——” 少年人進了竹屋,匆匆抬頭看過一眼,跪叩行禮。 崔漾扶了一把,溫聲道,“起來罷?!?/br> 那容顏不沾絲毫粉黛,卻是朝霞華顏,明珠生輝,離得近了,便叫人心綺神搖,徐來垂在身側(cè)的手握成拳,松了又緊,還是開口稟告,“南王撕毀盟約,南頌與叛賊結(jié)盟,與大成為敵,已不能為后?!?/br> 崔漾溫聲問,“小來你若是愿意為后,此番聽?wèi){袁翁柴樅調(diào)遣,拿下這一百二十一艘船舶,事了朕迎你入宮,封你為后。” 她這般說,也并非無的放矢,選后宴一拖再拖,選侍的名冊時有變動,但從始至終,徐來的名字一直在,此子是徐家小霸王,府里上上下下十分縱寵,無人能強迫他。 她話語至一半,十九二十的少年人眸光陡然熱切,并不敢置信,又連聲應(yīng)答,“我愿意,臣愿意——臣知道陛下不喜后宮干政,所以一定聽陛下的,全力配合袁大人,柴將軍,拿下年觀止!” 少年人心跳聲劇烈,歡喜快活,眸光明亮,崔漾應(yīng)了一聲,將人扶起來,握了握他的手,“軍情緊急,朕這便要出發(fā)了,你且去,傳袁大人,柴將軍進來?!?/br> 徐來想多留一會兒,但今夜發(fā)生的事,仿佛做夢一樣,叫他不敢相信是真的,心跳砰砰的,只知應(yīng)答,失禮地又看了一眼,歡喜雀躍,幾乎想遨游九天,應(yīng)答著出了營帳,完全忘了平時的囂張倨傲,幾乎是跑著去的。 竹屋內(nèi)清凈了許多,心里闖入一只毛茸茸的大腦袋,一時難以呼吸,崔漾坐回案桌后,撐著腦袋,闔目養(yǎng)神。 袁翁、柴樅進來行禮,見女帝面色蒼白,掛心問,“陛下可是身體不適……” 崔漾勉強定了定神,吩咐道,“朕有要事,需得南下陵城,此間軍務(wù),盡交二位臣工之手,朕已經(jīng)囑咐過了徐來,全軍聽?wèi){二位愛卿調(diào)遣,可放出朕已經(jīng)離軍南下的消息,年觀止上了岸自然好打,若是不上岸,爾等不必下水,只管沿江兩岸撤走渡口,遷走村落,他吃光船里的糧食,自然肯投降就范?!?/br> 這一百二十艘船舶水潑不進,火燒不爛,異常堅固,潁水寬闊,一旦退入江心,便拿它沒有辦法,此計可保萬無一失。 袁翁、柴樅行禮應(yīng)下,崔漾也不多言,帶上面具,出了竹屋,看了看天色,想叫兄長多睡一會兒,便先給跪在外面的洛青衣,洛扶風(fēng),元呺幾人服用療傷的藥丸,稍作調(diào)息,待三人傷勢不影響行走騎馬,收了掌勢,“說罷,十二名暗衛(wèi),都是不亞于洛星洛海的好手,外加三百禁軍,另有沈熔以及你們?nèi)丝醋o,如何讓人劫走的?!?/br> 第77章 、畏懼得不敢上前 許半山與秋修然在吳國時, 除了離間吳王與司馬慈,還負責(zé)摸排司馬慈的相關(guān)信息,包括手底下的左膀右臂。 左右護法, 六代長老,十二坊司, 洛拾遺陷落以后,這些人的戰(zhàn)力如何她心中有個大概,父兄們身邊的暗閣十六衛(wèi), 武力基本與洛星洛海相當(dāng),加上禁軍三百外, 另外有沈熔、洛青衣,洛扶風(fēng)二人。 現(xiàn)在兩人身受重傷, 狼狽不堪,崔漾垂首,“說罷。” 洛青衣傷重,雖服用了傷藥,依然氣弱,肩部劍傷鮮血浸潤衣衫,請罪回稟, “除了司馬慈, 該是有另外一股勢力阻撓我們營救安定侯,其中兩名死士武功與屬下相當(dāng),一人與沈熔相當(dāng), 十二坊似乎有我們不知道的追蹤法, 期間屬下等曾有四次救出了安定侯博望侯, 都被兇徒很快追上截殺……” 崔漾蹙眉, “是阻撓, 不是爭奪劫持,或是殺戮么?” 洛青衣遲疑回稟,“對方似乎沒有挾持安定侯的打算,也沒有打算要安定侯性命,否則屬下幾人身負重傷,十二坊的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似乎十二坊的人也不知道這股勢力背后的人是誰?!?/br> 十二年前,謝家在上京城便是實力不輸于沈家崔家的門閥世家,根深葉茂,親友遍布,再加位列三大學(xué)宮之一的北麓書院,便是遷出上京城,朋黨依舊像菽豆下的豆瘤,數(shù)不勝數(shù),如今看來,謝氏一族,勢力比之沈氏,只高不低,畢竟沈家雖勢大,卻無問鼎皇位之心。 謝蘊手底下有得用之人,沒什么好意外的,意外的是對方的謀算和目的。 既然已出手,何不如抓了父兄。 爭權(quán)奪利,多一分籌碼,便多一份勝算。 卻將父親與七兄送到司馬慈手里,又開了渡口,讓四兄渡過淮河到了南飲山。 眼下兩軍交戰(zhàn),淮水渡口封鎖,洛扶風(fēng)幾個重傷之人,特征如此明顯,過江時竟未遇到攔截盤查。 他究竟想做什么。 崔漾眉心緊蹙,踱步片刻,依舊探不清楚謝蘊的目的,看了看天色,吩咐禁軍副將許晨,“禁軍大半都有家有室,你速速回京,與郭鵬一起,核查清楚撫恤,安頓家眷,查清楚輔助叛賊劫持的京中勢力,背地里查,勿要打草驚蛇。” “是,陛下。” 許晨取了名錄,立時出發(fā)了。 元呺傷重,待與他調(diào)息好內(nèi)傷,崔漾自己內(nèi)勁消耗了大半,加之幾夜不得休息,站起是些微暈眩,壓了壓眉心,“功過是非待平定吳越后再議,你傷勢重,回京城養(yǎng)傷罷?!?/br> 元呺抬頭,“陛下,您是皇帝,天家無父子,您……” 崔漾些微詫異,落于他身上的眸光頓了頓,“出了何事?” 元呺生性謹慎,心有七竅,一句話出口前,已在肚里繞了千百回,這般僭越的言語,屬實異常。 崔漾收了折扇,等著他回稟。 天子落于身上的眸光有如實質(zhì),元呺垂在身側(cè)握緊的拳松開,埋頭道,“并無,只是與家父不和……一時憤懣,不愿陛下奔波勞累,只要陛下您不在意,叛賊自然不能用安定侯幾人掣肘陛下?!?/br> 崔漾上前將人扶起,溫聲道,“朕聽聞你與你養(yǎng)父生了間隙,你父親雖有些貪財?shù)膼毫?xí),卻也無傷大雅,養(yǎng)父也是父,人生于世,若有一二誠心待你的親人,實乃萬幸,當(dāng)好生珍惜,起來罷,你原是崔家舊部,這樣的話以后不要再說了?!?/br> 父兄于她來說,本是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十四歲時積弱,只能眼看崔家滿門盡滅,到如今,必定要護好他們?nèi)?,不會再重蹈覆轍。 元呺伏地叩謝圣恩,“請讓屬下隨陛下南下,將功折罪?!?/br> 崔漾看了他片刻,允了,“出發(fā)罷?!?/br> 入夜,五人快馬下山,往西行至汝南,過江夏、云夢澤,繞過江淮直至廬陵。 徐令、盛驁分率中路,東路二十萬大軍,自江夏渡口過長江天塹江后,勢如破竹,兩個月內(nèi)攻下洞庭,豫章,臨川諸地,剿滅叛軍六萬余,七月初,徐令率中路軍與侯家軍衡陽交戰(zhàn),鄭敏麾下十萬越軍敗退至廬陵關(guān),與盛驁所領(lǐng)東路軍大小三十余戰(zhàn),戰(zhàn)事膠著,崔漾到廬陵關(guān)時,兩軍相持已半月有余。 廬陵關(guān)是越國腹地最關(guān)鍵也是最堅固的一道防線,攻破廬陵關(guān),麒麟軍可揮師直指都城陵林,越國可破。 廬陵關(guān)前曠野一馬平川,隔著溪丘,兩軍對陣廝殺,拼的是騎兵精銳,兵馬人數(shù),領(lǐng)兵打仗十余年,甚至半年前與蔡贛交兵被俘,也沒有現(xiàn)在這樣急愁過,“越軍兵不算精,只是殺一萬補一萬,殺之不竭,這些人沒有經(jīng)過訓(xùn)練,靠蠻力,不怕死,要為圣主獻祭?!?/br> 需得過了這一片平原,方才是真正的廬陵關(guān)。 崔漾收了輿圖,溫聲問,“軍中還剩多少糧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