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們悔不當(dāng)初 第83節(jié)
蕭寒壓了壓案桌上的輿圖,揮手叫人退下。 女子們失望,朝蕭陽看去,蕭陽不敢勸,朝蔡大人嚴大人求救。 上首的男子周身都是寒氣,殺意,蔡贛嘆氣,朝蕭陽擺擺手,先讓他將人帶下去。 蕭寒忽而問蔡贛,“先前不是抓到一個蓬萊仙人么?” 是個胡須皆白看上去頗有些仙風(fēng)道骨的道人,但遇到這一類人,蔡贛一律視為招搖撞騙,實則燕齊舊地,祭祀之風(fēng)盛行,山神,雨神、月神,太陽神,土地,河神,婚姻嫁娶,上山下地,風(fēng)雷電,只有想不到的,沒有不存在的各路神仙。 百姓們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拿糧食祭拜天地鬼神,蔡贛以為,有這個求神拜佛的精力,不如多勞作種地,所以一旦街上出現(xiàn)神神鬼鬼的道人,他一律都是抓起來,關(guān)上兩日,嚇一嚇,再遣送出城。 聽主上提及什么蓬萊仙人,不像以往那般用江湖騙子來稱呼,蔡贛吃了一驚,“什么蓬萊仙人,都是騙人的,如果是仙人,還能被我等凡人抓住么?” 他說著,自己倒是朗笑了一聲,“這人尤其可惡,竟說只要服下他制造的秘藥,男子也可以孕育子嗣,這次連衛(wèi)兵也不用,城中的男子立刻把他打了一頓,丟到城外山林里去了,可憐又可恨的老頭,干什么不好,妖言惑眾?!?/br> 那老頭子先前有些名聲,許多人去找他算命,都說準,后頭竟驚動全城男子唾罵群毆,十分轟動,蕭寒頗有耳聞,聽聞男子亦可以孕育子嗣,且只消擁有女子的骨血,便可生下對方的子嗣,與尋常夫婦生子沒什么不同。 見主公若有所思,蔡贛懵了一會兒,狠命搓了搓頭皮,結(jié)舌了,“主公,你——” 先不說騙人不騙人,單就對方起了這種心思念頭,就足夠恐怖滲人了。 蔡贛受不了地大叫了一聲,“主公!堂堂八尺男二,生得這般偉岸英雄,豈能有這些念頭!只是想一想,都有失男子的身份!就算對方是女帝,也沒有這個說法,男是男!女是女!” 蕭寒頗不以為然,要是與她留有子嗣,何愁打下的城池江山無人繼承。 如果是她與他的子嗣,他會立它為王,就算是女孩,他也會立她為王儲,將來似她一般,登基為帝,且他必定盡全力,給女兒打下一片江山基業(yè),叫她天地之間,萬萬人之上,自由自在,無人敢,無人能桎梏。 他已想過,打下衛(wèi)氏三韓,有了立錐之地以后,便去尋她,可捷報未至,先收到了女帝葬身長江水的消息。 如果可以擁有與她的子嗣,所謂的秘藥,他愿意一試,若子嗣不是和她生育的,便是當(dāng)真生了,又與尋常路人有何分別。 兩名臣子都是近臣,蕭寒便也不隱瞞,“如果是阿漾與本王的子嗣,本王沒有什么不愿意的?!?/br> 蔡贛絕倒,嚴元德也十分駭然,目光怪異。 蔡贛勉強定住神,趕緊打消對方這一荒唐的念頭,“就算是真的,也要有女帝的骨血,女帝已經(jīng)歸天入葬,主公……” 他現(xiàn)在嚴重懷疑對方是因為心上人離世,傷懷過渡,腦子壞掉了。 蕭寒放下手里的竹簡,“不是只要骨血么?本王去皇陵取出一些便罷?!?/br> 也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崔呈動的手,若是…… 夏末時遇難,到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月。 蔡贛瞪圓了眼,“此骨血非彼骨血,與男女生子一般,也要與對方合歡,陛下,佳人已逝?!?/br> 只因此事實在荒唐,蔡贛緊握了垂在身側(cè)雙拳,避免自己上前動手搖晃對方,要對方是尋常男子,他必定要把對方搖醒,叫他別發(fā)癲瘋病了! 蕭寒聽了,只得作罷,片刻后又問,“你如何知道得這般清楚?” 見旁邊的同僚也目光古怪地看過來,蔡贛噎了一下,粗聲道,“家里的夫人吵鬧著去湊熱鬧,連連說好,打聽得清楚,主公,知曉你對陛下情深,只這念頭千萬不能起,叫人知道了,非但毀了一世英名,也將遺臭萬年?!?/br> 蕭寒未置可否。 蔡贛粗聲道,“男女有別,女子就是負責(zé)繁衍子嗣的,否則要她們做甚。” 有才是一回事,但終歸男是男,女是女,崔家阿九便是能力太強,該做的事一件不做,反而學(xué)男子謀朝篡位,帶兵打仗,處理國政,若是她十六歲后成親生子,或者在尋到父兄后急流勇退,將皇位交到父兄手中,便不會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只女帝在主公這兒,是不能提及的內(nèi)務(wù),加之對方德、才、文武學(xué)識、心胸氣概皆無可挑剔,高于許多男子之上,蔡贛自問不如,便也不愿意非議腹誹對方。 女帝似天上的流星,燦爛芳華,也不過一時,終究格格不入,難以長存。 “主公,還請節(jié)哀,國事為重。” 蕭寒吩咐道,“三韓彈丸之地,只做暫時的據(jù)點,打理好內(nèi)政外務(wù),陳伯足以,本王打算入京一趟,你二人留在蕭國,謹防突厥?!?/br> 蔡贛大驚,“主公——” 蕭寒抬手,壓下他的話頭,十四年前,他收到消息,信以為真,是以二人錯過了十四年,這一次,他必須親自去看看,便是當(dāng)真亡故了,也要找出她的仇人,如果是崔呈,他必取下崔呈的人頭,送入皇陵祭奠。 嚴元德亦想勸,蕭寒道,“此地距京城還是太遠,無法探明消息,必會錯失良機,本王親自去一趟,若是上京城動亂,我等便有了時機,假如女帝之死,當(dāng)真是崔呈所為,那么誅逆賊,便是最好的攻伐明目,你二人專注訓(xùn)練新兵,等待信令即可。” 二人便不再勸,應(yīng)聲去安排。 蕭寒看向窗外圓月,朝蔡贛道,“把那位‘仙人’叫來,我?guī)黄鹕下罚性拞査??!?/br> 蔡贛絕倒,心梗得厲害,又不能違抗主公命令,喪氣地去尋人,想著這道人就是個招搖撞騙之徒,絕不可能做得來那等荒唐事,方才放心了些,什么男子孕育子嗣,簡直喪心病狂。 陸言允一介書生之流,到附近鎮(zhèn)子的藥圃里,買下了幾乎全部的yin羊藿,每每被藥柜的掌事盤問半天,直問得他面紅耳赤,無法鎮(zhèn)定,打聽了一通,才知曉這藥材雖是補藥,量一多便成了很強的烈藥,叫人神魂顛倒不分白天黑夜。 尤其與藥單里兩味藥相合,更是能將藥力發(fā)揮到極致。 這是他第三次采購這樣的藥物,這次去的藥山更遠,回來時,天已是暮色。 知曉她近來都是用包含烈藥在內(nèi)的數(shù)百種藥物或是煎服,或是泡澡,陸言允心慌口干,在院門外緩慢踱步了一會兒,記著還要給村子人授課,這才背著裝滿草藥的背簍進去。 家里卻很安靜,本該來聽學(xué)的學(xué)子沒來。 陸言允看了看天色,也許是被什么事耽擱了。 女子盤腿坐著,周身有淡淡的瑩光,陸言允未見過武人,也知道對方是在練武。 雖明白她醫(yī)術(shù)高超,卻還是開口轉(zhuǎn)達了藥師們的話,“yin羊藿雖然可入藥,但不能這樣補,你每日要用的藥物兩斤,里面十分之一是yin羊藿,醫(yī)師說,很可能達不到治病的效果,反而要害你經(jīng)脈,損害你身體。” 崔漾知道,但她內(nèi)勁過渡消耗,武學(xué)根基雖然沒有被毀,卻也和毀了差不多,便是這副方子,也是她反復(fù)鉆研嘗試,才有一點效果,代價便是yin羊藿屬于烈藥的藥力,越堆越多。 因著有過一次中藥的經(jīng)歷,她試著用針灸和藥物壓制藥性,現(xiàn)下屬于烈藥的成分,更像是一粒被封在經(jīng)脈里的藥丸,只要控制得好,便不會發(fā)作,不會影響什么。 崔漾掃了一眼側(cè)對著她坐在石桌旁的青年,對方略深的星眸看向院子角落里的百合,清俊的面容上帶著些許紅,顯得十分不自在,大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些有的沒的。 崔漾不置可否,“安心,藥性并不會發(fā)作,不會摁倒你胡來?!?/br> 陸言允偏側(cè)著,暮色下的耳垂紅如最燦烈的晚霞,偏頭看了她一眼,見那鳳眸清正平淡,掌心的熱度漸漸淡去。 也許是因?qū)λ麩o意,也許是他并不是她中意的人。 是以便是這般情形,也不愿將就。 但這樣正好。 青年周身的氣息幾變,又漸歸于平靜,專心分揀著草藥,用剪刀修剪虎刺,避免藥段放在浴桶里后,劃傷她。 熬上藥,給屋里的母親伯父送完藥,照顧兩個小孩洗完澡,喂了院子里的雞鴨鵝豬牛羊,陸言允自己沐浴完,開始生火做飯。 走馬燈點上,學(xué)生們還沒來。 藥味極苦,院子里能出去的雞鴨鵝都不愿意多待,崔漾喝一口,分辨出藥材種類和劑量,確認無誤,仰頭喝了,胃里十分不適,幾乎要將藥汁嘔出來。 那素來平淡的眉心緊緊蹙起,陸言允從竹簍里拿出蜜餞,放到石桌上,“青梅干,醫(yī)師說不會沖藥性,你壓一壓罷?!?/br> 沒有一個被控制的人會替仇敵考慮得這般周到,至少似王錚,也得有一個反抗不得再認命的過程。 陸言允卻沒有,他事事周到,事事替她考慮,藥錢不夠,賣了家里的牛羊也添補上買。 生活起居悉心周到,她醒著的時候會被蚊子咬,睡著卻不會,他給兩個小孩捉蚊子,也會把她房里的抓干凈。 四個月過去,她依舊摸不透這個人。 崔漾撿了顆梅子含在口里,用炭筆在石桌上研習(xí)心法。 學(xué)生們還沒有來,往常便是個別有事,也會提前告假。 陸言允正打算出門看看,遠遠地傳來了著急的哭喊聲。 “表姑娘——表姑娘——您可得救救我家鶯兒——” 幾個婦人奔進了陸家院子里,后頭還有一些上年紀,腿腳不方便的,也不說話,直抹淚。 鄭嫂子看見石桌旁的女子,看見了救星,聲音越發(fā)地大,“我家姑娘,天殺的騙子,我家姑娘——” 哭聲幾乎要把院子里的葡萄藤架掀翻了去,陸言允頭痛,可自海難過后,他便沒見鄰舍這樣急過了,略一看,竟有二十幾人。 陸言允把地上的嬸子扶起來,“冷靜一下,把前因后果說清楚?!?/br> “有人販子把咱們家姑娘騙走了——” 二十多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急了,不免又哭嚎得厲害,“天殺的什么婚謁使,天殺的那齊賤子,合起伙來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我的女兒——” 林鳳看嬸嬸只顧自己哭,心里焦急,把她推開,上前把事情說清楚了,“是村子里來了個婚謁使,連著先前的齊家jiejie一起,說東平郡許多的軍戶,郡府里的小吏們,到年紀了還沒娶親,來問村子里的姑娘可愿意去東平郡,要是相看好了,就可以成親,不料是個騙子,本來說好家中長輩一同去,但是今晨一起來,住在一處的姑娘們都不見了,肯定是遇上人販子了?!?/br> 陸言允手指壓了壓發(fā)x脹的額頭,“聽母親說,一年前就有人牙來過一次,差點上當(dāng)——” 林母說不出話來,只顧哭。 柳媼心焦女兒,這一日已哭干了眼淚,“那婚謁使有印信,說話做事哪一點像騙子,還大方給了五貫錢,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怎么就是個騙子——” 鄭嫂氣恨得極了,“就怪齊家那個賤子,不是她,我們也不會信這什么婚謁使,小時候看著好好的姑娘,怎么嫁了人成這般不要臉了——” 院子里都是哭聲,柳媼看向一直沉吟未語的女子,哭道,“姑娘,您主意多,先前那官差,也是您想法子趕走的,這回您可得救救我們家姑娘啊,云兒,前些時候給姑娘您縫補過衣衫,姑娘——您救救她——她一個好人家姑娘,這被拉走,一點動靜都沒有,指不定是用了藥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我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女兒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我能養(yǎng)一輩子,現(xiàn)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br> 林鳳焦急地看向周姑娘,那時候大半青壯年出海打漁,死在海里,剩下的男子前去搜救,也沒有回來,陸家村剩下的多是老弱婦幼,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青壯年男子只剩下了一個貨郎,一個懶漢潑皮。 那潑皮原以為可以在村子里挑選著娶妻,只他一個混吃等死的潑皮無賴,誰肯嫁給他,潑皮氣怒,出了村到處說陸家村是寡婦村,這個村子里的女子克父克夫克子,克兄弟,陸家村的名聲便不好了。 便是家里有些薄產(chǎn),愿意貼錢嫁女的,男方多也是些騙財騙色的落魄戶,村子里的姑娘嫁不出去,過了二十還在閨中的也有二三十人。 她今年二十五,阿娘逼著她去給那婚謁使相看,因為生得普通,年紀又大,沒被選上,逃過一劫。 崔漾等她們說完,打聽婚謁使的衣著,長相,說過的話,做過的事。 比起其他人,林鳳,徐英鎮(zhèn)定許多,“是個六尺高的中年男子,說話很和善,生得白,不太胖,看起來很富態(tài),衣著都是上好的,現(xiàn)在想想,他應(yīng)該很精明,因為沒被選中的的姐妹里,好多都識字,就是來院子里讀過書的,應(yīng)當(dāng)是要簽什么文書,怕我們識破?!?/br> “丟了多少人?” 她聲音和緩溫潤,并沒有不耐煩或者不愿意幫忙的意思,眾人尋到了主心骨,漸漸安穩(wěn)下來。 徐英心里感激,慢慢回想,一個記得的細節(jié)也不放過,“二十六個,都是十二歲到二十歲,而且都生得比較周正——” “好像有一點胖的也不要,都要很瘦的——” 里頭有一個是她meimei,徐英聽說過女子會被賣去青樓,或者賣去什么村給人作踐,心里著急,說著又忍不住哭起來。 崔漾大概知曉了,這么多人,便是全部昏睡著不能反抗,要弄走也不容易,不是馬隊就是馬車,柳媼幾人身上都是泥水,想來已經(jīng)追著馬車的車轍找尋過了。 能追到方向,但沒找到人,該是已經(jīng)追到了官道上,官道上行車商隊,車轍亂,想查到痕跡,一般人是很難做到的。 崔漾沉吟,距離陸家村最近的官道,在百里路外,陸家村歸云州郡管轄,云州眼下雖無郡官,但代為理政的紀飛光并不是什么昏官,再加上宿琮,二人很有些嚴厲,先前那些假借名義收取錢糧的人能被嚇走,也有畏懼上官的成分。 開設(shè)秦樓楚館的,不是富戶便是背后勢力靠山強硬,這樣的商人,在兩位清官治下,反而不太敢做下這樣明目張膽的案子。 云州、東平、梧州三郡毗鄰,看方向,十之八/九是要穿過云州郡,被賣去梧州,或者更遠的州府去。 對方挑不識字的,定是簽了文書,且村里人收了五貫錢,掰扯起來,很難一刀斷案,拖一拖,女子們的處境便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