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周周昨個蒸了rou包子，給跑腿的還帶了三個。

    后生坐在騾車上，懷里揣著包子，想著今年這戶人家心腸好，真好。有了包子，路上就能少花幾文錢吃飯，這八十文都能攢下來了。

    昨個西坪村男丁跑腿去東坪村顧家報信。

    顧父在田里上肥料，家里只有李桂花在，鐵蛋虎頭都去田里了。見西坪村來人說顧兆考上了，李桂花還不信，問了又問才知道真的考中了，一下子就懵在原地。

    咋、咋就考上了？

    考上了以后顧兆就是秀才了？

    報信的見了顧書郎后娘反應(yīng)也沒覺得怪，當(dāng)時聽到這消息他都愣了，主要是西坪村沒人考過，這還是頭一回，前頭都說顧書郎這次完了沒考上，石碑送來還打了個幌子，乍一聽真的懵住了。

    之后顧家便是傳信的傳信，田里干活的、屋里做活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知道了，且不說四房臉上各有不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顧兆真真的考上了！

    可考上了，如今顧兆也不是顧家人，而是黎家人了。

    顧老太太心里咋能不難受，本來這可是顧家的臉面，現(xiàn)在只能心里嘆氣，末了說：“也是該黎家的福澤吧?！?/br>
    西坪村也說了起來，后來村長媳婦兒那句：兩個命硬的湊一起不就是旺了起來，不然為啥顧書郎沒來前，周周啥事都不順，顧書郎在東坪村也是次次沒考中，怎么倆人結(jié)了親反倒順起來了，這就是命。

    大家伙一想還真是，這話便傳了起來。

    顧家人聽到這話琢磨了下也覺得有道理，便寬慰自己，要是顧兆在顧家，可能還是次次不中的霉運命了……

    不這樣想，那還能想什么，顧四李桂花吃酒席時，見黎大父子的笑，心里能酸死不成，尤其村里人一口一個秀才爹。

    顧四能高興的起來嘛。

    黎大家的酒席擺了一日，熱熱鬧鬧了一天。等傍晚人散了，三人收拾，黎周周臉上還有笑，眼底還有些恍惚，“相公，你真的考中了？”

    “真的?！鳖櫿啄罄掀拍?，周周眼睛亮亮的人懵懵的，多喝了幾杯薄酒就臉紅的老婆真可愛，“累不累？你坐著歇會，剩下的我來就成。”

    黎周周臉上都是笑，搖頭，“不累，我高興。”

    黎大也高興，今個被灌多了酒，干著活時不時哈哈樂兩聲。

    家里氣氛歡快，這些活也不算累。

    之后便是拿了禮去東坪村趙夫子家謝師，雖然昨個擺酒席，趙夫子一家坐主桌吃過了，不過該有的規(guī)矩還是要有。

    送完了謝師禮，在東坪村又應(yīng)酬客氣一番。

    夫夫倆到了家，要商量以后的事了。顧兆考中了秀才，還是第三名的好成績，入府縣官學(xué)那是沒什么意外，先要在四月內(nèi)一個月去府縣做登記，類似檔案冊一樣，蓋了章后，之后入官學(xué)時拿著檔案冊子就能順利報道。

    如今顧兆身份秀才，福利多了，五十畝田地免稅，見官不用跪拜。進(jìn)入官學(xué)免學(xué)費，每個月發(fā)的米糧是一等的，比普通落后成績的秀才多半斗米。

    這些先不提，眼前最緊要的是入官學(xué)。

    官學(xué)在府縣，那就得分開。

    黎大聽了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笑淺了，他放心不下周周，可也知道兆兒要去府縣官學(xué)讀書，那周周不放心是一定要去的。

    “去吧，以后在外多注意些門戶，別——”

    “爹，我們一家搬府縣吧?！鳖櫿字赖`會了，以為是他和周周兩人去府縣，便說了自己主意：“爹您聽我先說，我去官學(xué)念書，就算是走讀，白日里去，傍晚回來，那白日里周周一個哥兒在家，總是不安全，府縣人多又雜，不比村里家家戶戶底子清楚?！?/br>
    這倒是。黎大心里有了擔(dān)憂，可又放不下地里的莊稼。

    不種田了，以后吃喝咋辦？

    那一百兩銀子總不能當(dāng)死水吧？老話說，死水怕舀，舀著舀著總有見底的一天，要是留村里，種著莊稼那就是活水，年年有收成，就算讀書費錢，銀子也能攢錢有底子。

    顧兆知道爹的憂慮，說：“咱們家如今不用交糧稅，可以把家里的田免費讓村里人中了，以后每年十一月農(nóng)閑了，爹趕著騾車回來拉糧食，只需要咱們家夠吃的就成，爹還能和村里人聊聊天說說話?！?/br>
    糧稅一年才多少，十畝水田能收五千多斤，黎家三個大男人吃喝多，以前老莊稼人也不會全賣出去，喜歡留著些糧，防身，怕什么天災(zāi)饑荒，就是他家去年留的六百斤稻米，一年也吃不完。

    現(xiàn)在免費給村里人種，只需要收個‘利息糧’，米、面、黃米混著一起，保管村里人都愿意中。這是占便宜的大好事。

    “吃啥不愁，大頭費用咱們解決了，平日里就是買買菜rou，官學(xué)還發(fā)糧食，生活開銷上緊著一些也沒什么。”顧兆說。

    他們一家不遷戶，還是農(nóng)籍，不用交人頭稅。

    黎周周想，不成他在養(yǎng)些雞，吃rou吃蛋也省了。

    顧兆見爹松動，再來最后一擊：“您就放心周周和我在府縣，要是我在府縣開了眼，學(xué)壞了，周周受了委屈——”

    “相公才不會?！崩柚苤芟确瘩g。相公咋在爹面前胡亂說，爹要是對相公生了壞印象咋辦？

    誰知道黎大點了頭，干脆說：“一起去。”

    顧兆說得對，他得看著這小子。

    本來就是上門婿，在村里還好說，要是去了府縣見的多了，他家周周模樣又不出挑，如今顧兆身份變了，萬一被什么迷了眼，周周一人受委屈只能淚往肚子里咽了。

    這可不成。

    有他在，顧兆敢亂來，他得教訓(xùn)。

    黎周周：……

    顧兆偷偷對著老婆笑著眨了下眼。

    厲害吧。

    黎周周都不曉得說什么好。

    黎家三口要去府縣了，西坪村全村都曉得了，不由擔(dān)心地里莊稼、戶也要遷了嗎？后來聽到戶還是在西坪村，老一輩人說了聲沒忘根，好事。

    又聽說黎大家把田免費讓村里耕，只是每年留著糧，黎大親自來拉。眾人更高興了，這可是好事啊，黎大地里的田肥，能出糧食。

    至于給誰家，吵吵鬧鬧的，最后顧兆說抽簽。

    能種的過來的再來，兩畝兩畝的分出去。

    全部給一戶，那真得讓村里人燒紅了眼，分散出去，就算沒抽中的也不會太嫉妒眼紅。

    當(dāng)天在大壩壩抽了簽，王阿叔一家運氣倒好，抽了兩畝水田。

    王阿叔高興啊，這兩畝水田還是不用上糧稅的，家里能吃到米了。

    抽中的自然萬分謝黎家。

    六月還沒到，黎家的水田就不中了。如今地里的麥子，黎大舍不得，現(xiàn)今四月了，就差倆月，一家人商量了下，顧兆和周周先去府縣，黎大一人在村里，收完了再過去。

    當(dāng)然黎大要先送兩人過去，搬一次家，剩下不貴重的他六月多收完糧食之后再拿過去。

    第41章 府縣生活1

    從定了主意到真的離開村子，差不多一周時間。

    田地抽簽分了出去。在村長和村中幾位輩分高的叔公、叔伯前立了字據(jù)，田還是黎家的田，只是借著大伙租，等六月旱田收成下來后，也是比照水田同樣的章程來，只需每戶中田的人家，不吝地里中的什么，每年十一月農(nóng)忙時，準(zhǔn)備好兩斗糧食就成。

    兩斗四十斤。

    村里有花生、黃米、麥子、稻米，二十畝田地，加起來一共八百斤。黎家一家三口，除了顧兆食量普通一些，黎大和黎周周兩人飯量好，差不多一年主糧能吃這個數(shù)。

    外加上顧兆是廩生，入官學(xué)后，每年有四兩銀子，每月三斗米糧。

    秀才取二十名，劃分三等，一等廩生，二等增生，三等附生。顧兆是康景五十年春的秀才，成績?yōu)榈谌?，自然在一等廩生范圍內(nèi)。二三等是沒有銀子的，除非前頭廩生考進(jìn)舉人，二等增補到一等名額中。

    這都是有定數(shù)的。

    所以顧兆才說一家人全搬到府縣生活，開支不算特別大。吃的上就省了，四兩銀子供家里日常鹽、油、醋、醬，衣料、炭火等開支，省省應(yīng)該是夠的。

    當(dāng)然紙筆書籍是另外開支。

    總體來說，在府縣日常是沒什么大問題。一家人在一起，省一些也比兩地分居的好，反正顧兆是離不開老婆的。

    他不想異地戀。

    顧兆如今是在黎家冊子上，中了秀才，可以免五十畝糧稅。他家就二十畝田，剩下三十畝，顧兆說看爹想給誰掛著。

    李桂花不知道從哪里聽說到這個免糧稅的消息，拿了東西跑了過來，還是那一套老話，顧兆雖然入了黎家門，但也是顧家孩子你從小是我?guī)Т蟮陌屠屠?/br>
    “要免糧稅，顧家的田就要歸到黎家，我爹的籍冊上，按照大歷的田律來說，那顧家的田就是黎家的了，娘你這么相信周周和爹，我是沒想到，太感動了。”顧兆高興，一副‘好啊好啊立刻辦手續(xù)’的快樂模樣。

    李桂花：……笑容凝固了。

    她家的田就成了黎大家的田了？

    那當(dāng)然不成了。她連顧兆都信不過，嫁了人就是潑出去的水，胳膊肘朝著黎家拐，現(xiàn)在巴不得她掛到黎家冊子上，準(zhǔn)時沒按什么好心。

    后來李桂花掛田主意就作罷了。

    剩下的三十畝田，給村長家掛了十畝，十畝給了當(dāng)年借黎大銀子買旱田的叔公一家，剩下的給了黎二一家。

    村里人意外，黎大竟然還給了他兄弟黎二，以為是鬧分了，見此不由紛紛說黎大還是心軟，念著血脈情的。黎二自己聽了，都沒忍住眼眶發(fā)紅，當(dāng)著黎大面叫了聲大哥，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說以前都是他瞎了狗眼的。

    至于是不是真念手足之情，當(dāng)然不全是了。黎大壓根沒往給黎二這層想，還是顧兆提了一下。

    給村長、叔公好說。古代農(nóng)村家家戶戶根源深，村中村長、族長的執(zhí)法權(quán)大多時候比縣令還要實用，畢竟村里幾輩人能出一個去府縣敲鼓告狀，這都算是奇聞了。

    他們家一走，農(nóng)籍還在村中，當(dāng)然是要和村長輩分高的叔公交好。至于給黎二一家十畝，是為了黎家名聲考慮。也是為了他自己。

    古代讀書人名聲重要，尤其他還是個上門婿，說實話，在讀書人中上門婿身份視為不恥的。當(dāng)然顧兆沒覺得。

    再加上黎家和三房生了仇結(jié)了怨，三房上頭還有父母在，康景帝推崇孝道，如今他讀書科舉，要是再往升一升，三房攛掇黎老頭老太來鬧，起碼村里人能作證。

    不是黎大不孝父母，不睦手足，黎大對著黎二可是念著手足之情的。

    二十畝田，分了十戶人家白占著便宜，自然是念著說著黎家的好話了。更別提還有肥料一法子，顧書郎免費教，村中家家戶戶收成好了，這都是可見的天大的便宜。

    村中人情、名聲就是一門學(xué)問，不虧的。

    村中這些事宜是黎大和顧兆處理的，黎周周在家收拾東西，像是衣物、鋪蓋、鍋碗，相公的筆墨紙硯書籍，還有烤火用的兩個爐子等等。

    一回當(dāng)然是拉不完的。

    因為爹還在村里住兩個多月，因此鍋碗等吃飯的家伙只帶走了一部分，還給爹留了一份。鋪蓋也同樣。

    騾車裝的多，一家三口便靠走路過去，一路上累了，換一人上去坐回歇會，東西沉，騾子自然比空車時走的慢，要是順利了兩天就到，別卡著關(guān)城門就成，不然就得在外頭露宿兩晚了。

    家里那塊善耕人家的匾額沒帶，就掛在黎家正屋堂屋里。

    就算黎家以后一家人都去了府縣，長久不在村里，有些外來的宵小怕沒那個膽子敢闖府尊贈牌子的人家。

    什么都算好了，打點好了，這天天沒亮，黎家一家人便趕著騾車出門了。前一天，村里送的都送過了，杏哥兒抱著元元過來的，兩眼哭的發(fā)紅，說周周去府縣是好事，以后就是府縣人了。

    黎周周便說只是陪相公讀書，籍冊還沒更變，還是西坪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