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謹(jǐn)信皺著眉肅著一張臉，可一看小樹睡著香，只能又把話咽回去了。

    明日再說。

    第二日，天不亮柳樹起來給黎叔做路上帶的吃食，順便把騾子喂了。嚴(yán)謹(jǐn)信起來一看忙前忙后的柳樹，那些規(guī)勸的話便又在等一等了。

    等嚴(yán)家人送走黎大出村，村里人問起這人是誰、為何而來時，嚴(yán)謹(jǐn)信便把肥田肥料法子說了，他為人嚴(yán)肅，時常黑著一張臉，即便搬出抵報和府尊已經(jīng)在推試肥料，可村里人還是不敢多問，當(dāng)然大部分是不信的。

    咋可能真有那東西，祖祖輩輩種地的老莊稼把式也沒見過。

    嚴(yán)秀才難不成腦子讀書讀壞了？

    柳樹把罵人的話硬是忍了回去，愛做不做！

    不過倒也有人跟著嚴(yán)家來做肥料，都是與嚴(yán)家關(guān)系好的幾戶，在村里沒啥聲望，老老實(shí)實(shí)的，想著府縣來的人，路途遙遠(yuǎn)，人家還趕著騾子，可不是比他們這些家富裕，難不成趕過來就是為了說幾句話逗著他們玩嗎？

    先試試看，就試一畝水田。

    啥，石粉一袋能做兩畝田？那、那就兩畝……試試。

    爹出發(fā)后，顧兆便和周周商量，早上他去推車買下水，周周去附近買豆腐、雞——家里有大鐵鍋了，能鹵開。

    試試鹵雞。

    黎周周想相公去西邊買下水走著多累，正要說換著來，顧兆便可憐巴巴的說：“其實(shí)我怕殺雞，老婆，你不會瞧不起我，連殺雞都怕，不像個男人吧？”

    “……自然不會！”黎周周哄相公，“我來殺雞?！?/br>
    顧兆拿腦袋蹭老婆胸口，一臉幸福，就是下頭腿有些順不起來窩著。

    唉，甜蜜的煩惱嘛。

    家里分工合作，早上顧兆去買下水，黎周周買了豆腐豆干，還去街面上買了一只雞，回來燒一鍋開水，燒水的時候放了七八個雞蛋進(jìn)去煮，等煮熟了撈出來一邊晾著，熱水褪了雞毛，爪子雞肝雞心雞腸都留著，相公說這個也好吃。

    弄干凈了。

    雞先拆了，雞腿、雞翅、rou，分著開來，料準(zhǔn)備好了，就拿自家灶屋的鐵鍋鹵，一只雞連著豆腐豆干還有剛煮熟的八個雞蛋，雞蛋殼不用剝，敲兩下裂開縫就成。

    這一鍋就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等黎周周把雞、豆腐豆干、雞蛋先鹵上鍋，相公還沒回來，便把院子殺雞退雞毛的狼藉收拾了，弄了干凈利索，瞧著日頭，相公約莫還有兩三刻就回來。

    黎周周也沒停歇，一邊和面，醒著，一會把面搟出來，晌午和相公的飯，后灶燒鍋開水，倒茶壺里晾著，一會相公回來能喝口涼快的。

    前頭鹵雞的灶頭下抽了柴火，用小火慢慢的鹵，才能入味。

    顧兆回來后，兩人便一起收拾兩筐子下水，自家打的推車好使，停下來時前頭有支架支著，上頭兩個木框正切合推車，力道均勻，比木桶好用。

    收拾空擋，鹵雞差不多到功夫了，便熄了火，用余溫在鍋里燜著入味。黎周周繼續(xù)處理下水，用后灶分批焯了下水，拿著干凈的料、下水，放鋪?zhàn)永锎笤铥u。

    那大灶是按著村里吃席時砌的，一鍋就能鹵下。

    顧兆便收拾后勤，把剛焯下水的鍋洗了，還有鹵的雞和豆腐豆干雞蛋分開，這一批放爐子配的深鍋里，雞刮到盆子里。

    就用鹵雞的鍋，也不用洗，一把洗好的菘菜，兩顆鹵蛋剝了殼，周周搟好的面條，一勺子鹵汁，做了一鍋鹵味燜面。

    簡單又好吃。

    忙活了一早上，終于能歇口氣吃個午食了。

    夫夫倆坐在堂屋里吃面條，配著涼白開。手搟面條勁道，鹵了一個多小時的雞rou鹵汁味，是半點(diǎn)腥味都沒有，再加上綠油油的菘菜，還有剝了殼后的鹵雞蛋。

    一碗面，一上午忙碌都沒了。

    舒坦。

    “你慢慢吃，我去看前頭灶，火小一些我知道?！鳖櫿灼鹕砣デ邦^鋪?zhàn)涌椿?，讓周周別跑了，累了一早上，難得能坐回吃口飯好好歇歇。

    前頭鋪?zhàn)哟笤罡男』穑瑫r不時要添柴，因?yàn)殄伌螅瑬|西多，這個得鹵的時間長。下午三點(diǎn)左右開鋪?zhàn)樱昧恕?/br>
    等兩人吃好了，鍋碗一收拾，開鋪?zhàn)淤u鹵雞。

    門口照舊是早早來排隊(duì)的，有新食客有臉熟常來的。

    “今個推出的鹵雞、鹵雞蛋、豆腐豆干，下水是下午老時間賣，正鹵著呢?！鳖櫿赘晨驼f。

    排隊(duì)的客人便問：“鹵雞咋賣？”

    鹵雞肯定是比下水貴，一只雞剔了骨，約莫三斤到四斤的樣子，雞鴨羊這些rou比不得豬rou，一斤豬rou十一、十二文，這個賣八文左右，所以一只雞差不多三十文左右。

    定價是黎周周拿的主意，顧兆只是從旁給予啪啪啪掌聲，支持他家周周。

    這會黎周周便細(xì)心說：“鹵雞是搭配著來，一碗要是有個雞腿便搭一些肝臟、豆腐豆干，要是雞翅那就多一塊雞胸rou并著一些豆腐豆干，想吃哪個部分了，來得早排隊(duì)前頭的可以點(diǎn)著要，口感都不同，這些一勺子二十五文，只要雞的話就十八文?！?/br>
    道理都懂，一只肥母雞殺了，真要按勺子賣，那兩三勺就賣沒了。

    “鹵的雞蛋，一個三文錢?！?/br>
    這個也不貴，都是公道價錢，外頭兩個雞蛋就三文錢，有時候季節(jié)貴了，一個雞蛋便是兩文錢。

    黎家鋪?zhàn)舆@雞蛋怕是能掙個一文錢左右，那料汁不是錢，還費(fèi)柴火燒。

    買了這么久，都知道黎記鹵煮老板是個實(shí)誠人，價格公道的很。

    隊(duì)伍中聽了價位，知道黎家沒胡要價是一回事，可心里還是覺得貴，想著等下午買鹵下水，那個還是劃算，一勺子一碗，夠他一家下午添個葷腥菜了，湯汁也不浪費(fèi)，能下面條吃。

    鹵雞就算了。

    有不買的，自然也有不缺錢的，像是方老板、趙裁縫兩家就是。

    顧兆讓買雞的另排一隊(duì)，聽隊(duì)伍中間有人說：“我想買鹵雞還想買下水，這要是另起了一隊(duì)伍，送了雞回去，我再過來排到老后可不是下水買不著了嗎？”

    有錢的方老板愁啊，怎么今個沒讓仆人過來。

    顧兆早料到這種情況，自然要給買鹵雞客人開vip渠道，他早都刻好了愛的號碼牌，如今一一發(fā)在排隊(duì)食客手里，說：“下午買鹵水先緊著食客手里的木牌子，一二三四排著，位置都有?！?/br>
    “以后我中午發(fā)牌子，領(lǐng)了牌子不用排隊(duì)可以松快，到了下午開店前來就成。”

    排隊(duì)的人便紛紛夸贊說這個好，省了時候，不然買了鹵煮就耽誤一下午功夫云云。

    顧兆說：“先這么干著，也是為了大家伙方便，要是后頭有人仿冒牌子或者出手二次販賣牌子號，那便取消了，總不能我家出一勺七文錢的鹵煮，被小人得了利賣十文?！?/br>
    眾人自然說：是的、顧秀才說得對。

    方老板拿了六號號碼牌，美滋滋的不用愁，到了前頭跟黎老板說：“我要雞腿、雞翅、鹵蛋都要。”說罷便把食盒遞過去。

    都要試試滋味。

    也幸好鹵雞價貴，方老板要的這么多，拿了號碼牌買下水的隊(duì)伍也沒抱怨說買多了云云。

    黎周周給打的實(shí)誠，雞腿雞翅各一個，還有肝臟下水、豆腐豆干，問要不要雞腳，方老板怕這個覺得臟，說不要，黎周周便多打了幾個雞塊。

    錢是按著雞腿、雞翅走的，這一下子便是五十文，鹵蛋要了四個，這就是十二文，統(tǒng)共加起來六十二文。

    方老板覺得不貴劃算，在金玉樓里吃一只烤雞，一百多文，味道還沒黎記的好，痛快付了錢，拎著沉甸甸食盒回家了。

    輪到了趙裁縫，趙裁縫要了雞腿雞蛋還有雞腳，他想嘗嘗味。一鍋鹵雞賣的略微慢了些，但也賣的干凈，全完了。

    西邊rou鋪的伙計小六子猶猶豫豫的，來時師娘就給了鹵下水的錢，可鹵雞是新鮮吃食，師傅一定會喜歡，便猶豫要不要自己先墊著錢孝敬師傅，平日里師傅對他好。

    于是咬咬牙也買了一份，不過是雞rou塊。

    黎周周認(rèn)出小六子，已經(jīng)是熟客買賣了，說：“下水還沒鹵好，你先找地方歇歇腳，等下午連著鹵下水一同給你。”

    這敢情好啊。小六子自然高興，嘴里道著謝。

    賣完了鹵雞，鋪?zhàn)娱T也沒關(guān)，就這么敞開著。黎周周去收拾，顧兆便坐在鋪?zhàn)永?，手拿一本書看書，順便看鋪?zhàn)印?/br>
    往常做生意，黎家開了鋪?zhàn)?，兩刻下水就賣光，來來回回走的行人，連味都還沒聞到，就瞧著這家食鋪前頭排隊(duì)人多，有的不愛瞧熱鬧，有的嫌人那么多耽誤工夫，尤其一問聽說現(xiàn)在排也沒有了。

    就一吃食，有啥了不起的，還排隊(duì)。

    可今個不一樣，鋪?zhàn)娱T敞開著，大灶鍋咕嘟咕嘟的冒著香味，尤其顧兆過一會還要開了鍋蓋攪一下，看一下火候。

    鹵味香味本來就濃郁霸道，鋪?zhàn)映ㄩ_著，可不是全都散出去，勾的行人挪不動步子，咽著口水，巴巴上來問：“小兄弟，你這賣的是啥啊？”

    “鹵煮，黎記鹵煮。”顧兆蓋了鍋蓋答話，說：“用豬下水鹵的，我家特制秘方，一勺七文錢，現(xiàn)在還沒到火候，差著一些。”

    這么香了，還差著一些？

    那等做好了，香味不把人香迷糊過去？

    行人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鹵煮，管什么下水不下水的，正想要問啥時候好，他再來買，結(jié)果就聽店里小兄弟說：“中午排隊(duì)人多，牌子都發(fā)出去了，今天這一大鍋估摸著都賣完了，您要是喜歡明日中午來，或者申時過來，看有沒有剩的?！?/br>
    “不過應(yīng)該是沒了，您還是明日過來吧。”

    行人：……

    咋就賣完了，這不是一大鍋嗎。

    能死心嗎？香味他站在鋪?zhàn)涌?，那一縷縷的香直往他鼻子里鉆，就沒聞到過這么想的吃食。

    “小兄弟你莫不是騙人吧？這外頭空蕩蕩的一個排隊(duì)的人都沒有，咋可能就賣過光了?！?/br>
    顧兆很想說出你要這么想那我也沒辦法的欠揍語錄，但顯然不可能，這可是買主，便耐著心解釋了一遍。

    黎周周估摸時間好了，熄了柴火開始燜。

    這位行人不死心，想耗著等開賣，嫌站著腿疼，便去隔壁馬家鋪?zhàn)淤I了個燒餅坐著等，一邊等還不死心問：“隔壁那家鹵煮店真賣完了？我瞧著都沒人?！?/br>
    馬家夫婦想這后生年輕了，便說：“中午顧秀才琢磨了什么號碼牌，讓排隊(duì)的能歇歇腳，一會開賣前來就成，顧秀才沒騙你?！?/br>
    “我是早早知道這家新開了吃食鋪?zhàn)?，只是那時候聽說是鹵下水，這下水腌臜玩意，便沒覺得能有多好吃……”行人這會滿腦子都是香味，等嘀咕完了，才反應(yīng)過來，“隔壁看鋪?zhàn)拥倪€是秀才相公？！”

    難怪手里拿著書在看。

    馬嫂子說：“可不是嘛，顧秀才學(xué)問好還在官學(xué)上學(xué)，鋪?zhàn)永餇I生小買賣是他家夫郎做的。”

    等了約莫兩刻，黎記鹵煮門口就跟早前行人一樣，紛紛前來詢問，得知了號碼牌領(lǐng)完了賣完了，明個兒來，不死心，便去馬家店同早先行人一般，買個芝麻餅坐著等。

    就是不信，非要看看，當(dāng)然也是撿漏想今個吃到。

    馬嫂子可高興壞了，這一會會光是買芝麻餅的就有十來個。

    “快了，你趕緊拿了牌子去。”馬家男人跟媳婦兒說。

    馬嫂子：“不急，咱家近還有牌子?！?/br>
    坐在店里吃完燒餅的便看，說話的功夫，原本隔壁鋪?zhàn)娱T前沒有一人，現(xiàn)在陸陸續(xù)續(xù)的趕來了，手里拎著食盒的、拿著大碗的，這些人手里都拿了木牌子。

    申時一到，隊(duì)伍按照中午領(lǐng)的號碼牌排起來了。

    馬嫂子、周氏、許阿嬸就在其中。

    剛吃芝麻餅的等‘撿漏’的知道了，黎記鹵煮一人只賣兩勺，而一鍋就出三十勺，要是排隊(duì)的人只買一勺，那就有剩的，可這些人一瞧排隊(duì)拿木牌的，那手里的碗那么大，不像是買一勺的量……

    難怪顧秀才說今個指定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