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8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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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韓旌臘月最后一日,又親自帶著年禮上門,順便將他的文章交給謝欽批改。 臘月底和正月初,整個謝家都極忙,便是尹明毓憊懶,也需得跟在謝夫人身邊學(xué)習(xí)年節(jié)一應(yīng)事的流程。 謝夫人還順帶捎上了白知許,教她們看著學(xué)著,有空閑了便指點幾句。 就連謝策都要不間斷的跟著啟蒙先生讀書,反倒今年謝欽因為養(yǎng)傷,成了最閑的一人。 他連教導(dǎo)謝策時都極為嚴格,教導(dǎo)韓旌和尹明麟,自然更是不含糊,每每言辭犀利,教兩人在謝欽面前笑都不敢露,生怕被抓住了態(tài)度不嚴肅的問題而更嚴厲地訓(xùn)斥。 以至于這滿城張燈結(jié)彩的喜慶年節(jié),兩人在家里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而韓旌無法避免的要與一些同科舉子交際,交談之時,舉子們便得知了謝欽對他的指點。 謝欽之名,大鄴讀書人少有不知的,韓旌竟然能得他教導(dǎo),一時間惹得京城舉子們頗為羨慕嫉妒。 至于那些流言,對于舉子們來說,哪比的上這實實在在的進益好處。 而且若真有其事,謝欽哪能如此指點韓旌? 不止舉子們這般想,京中越來越多的人聽說之后,也都漸漸認為先前的流言是有人故意污蔑謝少夫人了。 只是有人對于這般結(jié)果,卻不甚滿意,便給謝欽送了一份特別的年禮。 一個垂髫小童滿面忐忑地來到謝家所在的街上,按照吩咐,敲響謝家的大門,而后將木盒扔下,匆匆留下一句“給謝郎君”的話,便逃也似的跑走。 門房將這莫名其妙的木盒拿起,打開一看是個畫軸,也不敢多看,便交了上去。 護衛(wèi)檢查過畫軸,方才交給謝欽的小廝,而謝欽在書房里攤開畫,只一眼便確定,這便是韓旌所畫的那幅畫,因為落款的字跡就是韓旌的。 但究竟是何人送了畫來?又是有何目的?難不成是有人好心幫謝家嗎? 謝欽打量著畫,沉思。 忽然,謝欽的視線定在畫上年輕郎君手中那支桃花上,漸漸皺起眉頭。 晚膳前,謝欽獨自回到東院,周身帶著幾分不明顯的冷意。 尹明毓如常招呼他落座,如常地一心在膳食上,吃得極為專注。 謝欽胃口不佳,隨便吃了些,放下筷子,淡淡道:“帕子?!?/br> 尹明毓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從繡中取出一方錦帕,遞給謝欽。 謝欽面色冷淡地接過她的帕子,一垂眼便看見帕子一角的桃花枝繡紋。 他很早之前便注意到,尹明毓的帕子上皆有繡這玩意兒,不止帕子,還有些別的繡品,也喜歡繡桃花樣兒。 且不止桃花,她還不拘一格,格外喜歡桃木…… 謝欽倏地握緊手中這方帕子,隨即一下一下地擦拭手,臉色越發(fā)凜若冰霜。 尹明毓吃著吃著,抬頭便見他都要將她的帕子擦爛了,提醒道:“若是手臟,不妨教婢女打盆水洗洗。” 謝欽:“……” 尹明毓一邊夾菜一邊吩咐婢女:“給郎君打盆溫水?!?/br> 謝欽冷著臉,將帕子扔臟東西似的扔在桌上,起身去洗手。 他洗得極仔細,每一個指間縫隙都沒有放過,洗得骨節(jié)分明的手越發(fā)白凈好看,方才接過帕子,緩慢地擦手。 他的手極修長好看,尹明毓冷不丁瞧見他的動作,忍不住便盯著謝欽的手瞧。 謝欽察覺到,擦手的動作更加緩慢,身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許。 殘羹冷炙撤下,離就寢時辰還早,兩人移步到書房。 尹明毓拿了個話本,便靠在榻上看。 謝欽在書架上掃過,停在了尹明毓的詩集上,取下來又瞧見了封面上的一枝桃花。 他頭一遭瞧見這詩集上的字跡,便覺著與桃花不相稱,如今看著,更是十分突兀,突兀至極。 謝欽手握得極用力,冷冷地看了一眼封面,手背到身后,拿著詩集走到書案后坐下。 尹明毓舒服地靠在榻上,手邊兒的小幾上還有幾碟小食和果茶,邊吃喝邊看話本,看到受不了的地方,臉上還露出了些許嫌棄。 謝欽瞥她一眼,手翻開詩集,恰巧那一篇寫得是蓮。 清冷的聲音緩慢地念道:“芙蓉并蒂不染塵,零落芳心瑤池中。” 尹明毓正咬著果脯,忽然聽到這熟悉的詩句,尷尬地渾身一抖,回頭嫌棄道:“我知道我寫得不好,你看便看,念出來作甚?” 謝欽抬眼,涼涼地說:“并蒂蓮?芳心零落?” “是啊?!币髫姑嫫み€是厚的,尷尬過了,便淡定地重新躺回去,咬了一口果脯,道,“想吃藕不成嗎?蓮子降火,我每年都吃?!?/br> 謝欽一滯,又繼續(xù)往下翻,瞧見這一頁名為“相思子”,便有些用力地翻過去,書頁翻得嘩啦作響。 然而翻過去之后,手繃緊,又嘩啦翻回來,一字一句地念道:“素手紅豆,桃花飛雪,相思何處寄?” 謝欽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象,一對兒已經(jīng)情投意合的年輕男女,站在桃花樹下,少年送給少女一支桃花…… 尹明毓聽到這句,卻是身子都側(cè)過來,一臉認真探討地說:“郎君,憑良心說,我這一句還是頗有意境的吧?應(yīng)該算不上匠氣?” “呵~”謝欽冷笑一聲,“紅豆最相思,倒不知你這意境為的是誰。” 尹明毓覺得他是在嘲諷她,與他分辯道:“俗氣,誰說思的便一定是那個紅豆?” 謝欽聽她辯解。 “紅豆香糯軟甜,久未食便思之?!?/br> 尹明毓說到這里,忽然有些想吃紅豆沙包,便揚聲招呼銀兒進來。 銀兒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掀開門簾走進來,“娘子?!?/br> 尹明毓吩咐她:“明日教膳房給我做紅豆沙包,再煮一碗紅豆糖水?!?/br> 她說完,轉(zhuǎn)頭問謝欽:“郎君,你要喝紅豆糖水嗎?” 謝欽:“……”干脆扭開頭,不理會她。 他今日著實莫名其妙。 尹明毓對銀兒道:“那就做我一人的,郎君不愛吃糖?!?/br> 銀兒悄悄瞧了一眼郎君黑沉沉的臉,小聲應(yīng)下,低下頭趕忙退出去。 而謝欽手中依舊翻詩集翻得嘩啦響。 這一頁寫的是:“青娥戲沙汀,石落驚仙鳧?!?/br> 謝欽面無表情,仙鳧肯定不是鴛鴦、比翼鳥了,但她就是這么欠。 尹明毓完全不知道謝欽看她的詩都在想什么,不過聽到這一句,忽然又有些饞了,便又叫了銀兒進來。 銀兒縮著肩走進來,根本不敢瞧謝欽,小聲地問:“娘子?” 尹明毓道:“我明日還想喝老鴨湯,你記得吩咐膳房。” 銀兒點點頭,迅速退出去。 謝欽這詩集教她攪合的,實在翻不下去,直接合上,起身離開書房。 尹明毓覺得他奇奇怪怪,但也沒搭理,繼續(xù)躺在軟榻上看話本,直到看完一個完整的情節(jié),天色已經(jīng)很晚,才起身去洗澡。 她回到內(nèi)室時,謝欽已經(jīng)闔上雙眼,安靜規(guī)矩地躺在床外側(cè)。 尹明毓從他腳下跨上去,被子一裹,便閉上了眼睛。 良久,謝欽睜開眼,大度豁達道:“你說對韓旌全無情意,我自是信你所言,但那畫我瞧見了,便是不心儀,這桃花許是也有幾分特別的涵義。” “過去便過去了,再不提便是。” 他說完,便等著尹明毓的回復(fù),然而尹明毓一直都沒有動靜。 謝欽霎時便以為,桃花果真對她有重要的意義,倏地攥緊手。 尹明毓翻了個身,背對謝欽。 謝欽胸膛微微起伏,扭頭看她,這才察覺不對,撐起上身去看。 尹明毓早就睡著了…… 謝欽:“……” 尹明毓,你可真是沒心沒肺…… 第76章 尹明毓一夢到天明,睜開眼發(fā)現(xiàn)她竟然還雙臂箍著謝欽取暖。 這可是極稀奇的事兒,謝郎君可是受傷都要卯時晨起讀書的人,今日竟然還未醒。 尹明毓松開他,也不好像往常那般一睜眼張嘴便喊婢女,而是探身取過床榻邊掛著的衣衫,在床里慢慢穿。 她動作輕,但還是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謝欽覺淺,迷蒙中睜眼。 尹明毓還是第一次瞧見謝欽初醒時慵懶的模樣,瞧著他眼神朦朧地看過來,毫無防備的眼神,一瞬間沒忍住,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上天實在是偏心。 她都忍不住要偏心了…… 不過大概是因為謝欽平時格外冷靜自持,所以此時難得的這種樣子,才顯得格外特別。 而謝欽眼神漸漸清明,便想起了昨夜的事兒。 她一個人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忍打攪她,獨自失眠到深夜方才睡著。 那時,畫和詩集已經(jīng)不是擾亂謝欽的東西,擾亂他情緒的,歸根結(jié)底只有一個人——尹明毓。 連婢女都看出他的情緒,尹明毓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那樣聰慧敏銳的人,除非不在意,否則根本不可能遲鈍。 謝欽真正介意的,是尹明毓的態(tài)度。 他從不曾如此過,還未理清楚該如何應(yīng)對,于是立即從尹明毓身上抽回眼神,徑自起身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