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不慈 第99節(jié)
姑太太說出來,更是干脆,快人快語道:“左右侄媳婦你也知道我夜里不敢一人睡,我也不怕侄媳婦笑話了,侄媳婦,能否一塊兒睡?!?/br> “為何不教婢女陪著?” “婢女陪在我身邊兒,她們晚間都不敢睡覺?!惫锰?,“若是熟悉的地方,我倒也不怕的,只是在船上……” 所以是在陌生地方,才想要人陪著。 尹明毓倒是不介意身邊兒有人,也不嫌棄自個兒睡姿不好丟人,只是還是提醒了姑太太。 姑太太不以為意,“那有什么的?!?/br> 既然她說沒什么,尹明毓便答應下來。 而姑太太顯然低估了尹明毓,滿是安心地教人取了她的寢衣用具過來。 晚間就寢,尹明毓禮讓姑太太,請她去床里睡。 姑太太也沒客氣,直接便躺在了里頭,還頗為新奇道:“我長到這般歲數(shù),除了奶娘,知許爹和知許,沒想到還能與侄媳婦一起睡?!?/br> 尹明毓靠在床柱上,捏著酒杯,笑道:“明日姑姑若還想與我同睡,侄媳也要感嘆一聲的?!?/br> 金兒和銀兒紛紛忍笑,而后道:“婢子們就在外間榻上睡,姑太太夜里若有事兒,只管叫婢子們?!?/br> 姑太太沒放在心上,有侄媳婦在身邊兒,十分定心,且船上微微晃動,極助眠,沒多久便入睡。 尹明毓喝了幾杯酒,也很快睡著。 夜里,沉睡中的姑太太忽然囈語不斷:“救我,救我……” 她的夢里,巨石坍塌,壓在她的胸口,全身動彈不得,呼吸越發(fā)不暢,死亡的絕望籠罩著她,越來越絕望,一下子驚醒過來。 剛睜開眼時,眼前仍然像是裹著什么似的,看不清楚,且身體還被束縛著,她還以為自個兒并未脫險,奮力掙扎起來。 外間,金兒聽到動靜,便醒過來,立時起身進來,問道:“娘子,姑太太?” 姑太太馬上望向聲音處,“救我!” 金兒拿過燈,瞧見床上的場景,頓時笑起來。 原來尹明毓側身睡著,一只手一條腿全都搭在姑太太身上,姑太太又比較嬌小,又還未從驚夢中緩過來,便始終無法掙脫。 而燈一照亮,姑太太又看見金兒,這才漸漸恢復理智,感覺到了尹明毓的呼吸。 姑太太:“……” 原來提醒是這個意思……見識了。 尹明毓也不是無知無覺,微微轉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問:“怎么了?” 姑太太:“……” 你還問我怎么了…… 尹明毓稍稍清醒了些,打著哈欠問:“姑姑,你害怕了?” 我差點兒以為我要死了! 姑太太趁她醒了,推開她的手腳,踉踉蹌蹌地下床。 尹明毓趴在床上,眼神迷蒙地看著又好看又暖和的人遠走,遺憾地叫銀兒去陪姑太太。 也被吵醒的銀兒便迷迷糊糊地跟著姑太太回了她的船艙,她心大,不像別的婢女不敢睡,躺在姑太太軟乎乎的床上睡得極香。 第二天,姑太太便不再提和尹明毓同榻,只讓銀兒去陪她。 銀兒也樂意的很,尹明毓也就讓她去了。 他們這四人,姑太太來京,就是走了一段海路,待到上岸又換成了馬車,對乘船沒有任何新奇。 老夫人年輕時也是見多識廣,雖說多年未曾出遠門,新鮮一陣兒也就罷了。 唯有尹明毓和謝策,整日里往甲板上跑,不過尹明毓三五天也就尋常了,謝策卻是因為白日里大半時間仍然要繼續(xù)讀書,空閑時才能玩耍,是以始終不覺得甲板沒趣。 而且還有羊在甲板上呢,他人小,就是蹲在羊身邊兒喂喂草,都能樂呵小半時辰。 最重要的是,往往眾人還沒來得及憋得受不了,船便??吭诖a頭。 若是大碼頭,風景不錯,他們便停幾日,游玩一番;若是小碼頭,沒甚游玩之處,他們便到城中繁華處嘗嘗當?shù)氐拿朗常酱喜少I完,便再次啟航。 在船上總不能閑著,姑太太從箱底翻出一副葉子牌,每日借口陪謝老夫人打發(fā)時間,叫著尹明毓玩兒。 尹明毓運氣奇差,不過牌技倒是不錯,勉強也能夠彌補一二,仔細一算,她是贏多輸少,是以她們這一項娛樂很順暢地日日進行。 這一日,尹明毓小贏了一筆,心情飛揚,正攤開手收錢時,外頭忽然傳來謝策的大哭聲。 謝策如今越來越少哭,冷不丁一哭,謝老夫人忙緊張地起身出去看。 姑太太也是一臉擔憂,趕忙起來追出去。 尹明毓臉上的笑容還在,手也在牌桌上攤著,牌友已經跑掉。 謝策身邊有人看著,肯定沒事兒,而且,她贏的錢還沒給…… 尹明毓打了下自個兒貪錢的手掌,悻悻地起身,也出去看發(fā)生了什么。 謝策哭聲不斷,一見到尹明毓,哇的哭得更大聲。 謝老夫人焦急地追問他:“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兒跟曾祖母說?!?/br> 姑太太也在一旁附和。 謝策眼淚嘩嘩直流,心虛又害怕地看著尹明毓,許久才從背后伸出一只小手,小手攥得緊緊的,每個指縫里都露出幾根白色的毛。 白毛…… 眾人轉向羊,這才看見羊背上有一塊兒被揪過的痕跡,顯得比其他地方……稍稍禿了點。 羊沒什么反應,還在心無旁騖地吃草。 姑太太拍拍胸口道:“當是什么事兒呢,掉個毛罷了?!?/br> 謝老夫人也是神情一松,放下心來,“莫哭了,臉再皸了。” 謝策抽抽搭搭,眼下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依舊在看尹明毓。 尹明毓瞧出謝策是怕她責備,便蹲下身,一邊兒用手梳理羊毛,一邊兒道:“無事,你看這不是……” 沒事兒嗎…… 尹明毓話還未說完,看著她手上的羊毛,沉默。 謝策見母親也薅下了羊毛,頓時收住了眼淚,小聲驚呼:“母親!羊毛!” 尹明毓看見了,但是這羊什么反應都沒有,是以她便也沒有大驚小怪,對謝策隨意道:“無事,不必緊張?!?/br> 但這只是個開始…… 羊習慣了船,也會在甲板上活動。 而從這一天開始,整個甲板全都是它的毛,靠近它的謝策和婢女常常帶一身羊毛回去不說,不靠近它的人也時不時會沾上幾根毛。 尹明毓甚至教婢女給羊梳毛,可無論如何清理,它的毛還是會出現(xiàn)在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嫌棄,先是讓人控制著羊不要亂動,又想讓人先將它關在艙底。 但謝策不樂意,還擔憂羊是不是生病了,每日都要去“探病”。 “探病”不說,還纏著要讓大夫給羊看病。 大夫:“……” 他只給人診過脈,沒給羊看過病。 尹明毓也知道這是為難大夫,可船上無人了解,問不了“病羊”的情況,切不了脈,便請大夫望一望、聞一聞。 為此,尹明毓將她這段時間贏得錢全都當作診金給了大夫,還額外搭了一些。 右相家這羊,養(yǎng)得精細,身上也沒有尋常羊那般重的膻味兒,大夫倒也沒有滯澀,真的便看了。 得出的結論是,羊好像沒有問題,精神也好,吃喝也正常。 但他還是掉毛,觀察了幾日,唯一算是不正常的,就是總盯著遠處河岸邊的綠草茵茵吧唧嘴。 尹明毓當然不可能教船停下,就為了采幾把新鮮的草,直到到了個小碼頭,才教人去割了些新鮮的嫩草上來。 羊吃得歡快,上下嘴撇得快要飛起。 謝策蹲在旁邊喂它吃草,喂著喂著,咽了咽口水,隨即悄悄瞧了一眼奶娘婢女,趁著她們不注意,迅速張開嘴塞了滿口草,飛快地嚼。 羊最先發(fā)現(xiàn)的,一看他竟然搶它的草,便用頭去頂開他。 它動作看起來不重,眾人起初沒緊張,待到發(fā)現(xiàn)謝策的嘴里有草,才驚叫起來,“小郎君!” 忙過來勸阻。 謝策不松嘴,兩只小手反倒還塞得更快,塞完捂在嘴上,小嘴閉得緊緊的,臉頰鼓鼓的,使勁兒嚼。 下人們看著他的臉蛋一鼓一鼓的,不敢強迫他張嘴,也不敢摳,還是童奶娘,抱起他便往船艙里跑。 船艙里,尹明毓三人還在打牌,趕巧又是尹明毓贏了。 她一臉笑意地伸手,“僥幸僥幸。” 謝老夫人和姑太太全都不缺錢,但是瞧不上她那喜形于色的樣兒,臉上都有幾分情緒。 這時,童奶娘抱著謝策匆匆跑進來,謝老夫人立即出聲詢問,姑太太則是趕快收回掏錢的手,也起身關心。 尹明毓:“……” 賴賬是吧?是不是要賴賬? 然而謝老夫人和姑太太的全副心神都在謝策那兒,早顧不上她。 “什么?吃草了!” 姑太太大驚失色。 尹明毓驚訝地看向謝策,他嘴還真是鼓囊囊的。 謝老夫人焦急地催促:“吐出來,快吐出來!” 謝策不愿意,還生怕她們攔似的,作出要下咽的動作。 謝老夫人等人急得不行,一面叫“大夫”,一面圍著他,讓他“莫要咽”。 尹明毓在謝老夫人身后探出頭,好奇地問了一句:“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