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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昭站在巷口,孤寒的風吹過,她敏銳地察覺到身邊的謝寄凡不太對勁,他渾身顫抖著,似乎想要上前,又因為某種懼怕而擋下了他前進的腳步。 看來這幻境對他的影響很大。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巷子里的那個少年,這才發(fā)現,那人竟生了一張和謝寄凡一模一樣的臉。 只是更加青澀幼態(tài),如一枝還未長成的青竹,就這么被人生生折斷。 顏如昭大概明白了,她和謝寄凡一同進入須彌幻境,因此這里擁有著兩個人的回憶。 此處的場景,是謝寄凡心中的“恨”。 原來他的那一手好琴藝,是在這種地方生生練成的。 顏如昭當機立斷,飛速閃身上前。她沒有用任何靈力,赤手空拳奪下了那人的棍子,又將少年從另一人的手中救下。 “哪里來的臭婆娘!”那二人兇神惡煞,正準備還手,轉頭卻看見顏如昭高高在上的天人之姿。 即使他們再沒見識,也知道她一定不是一般人。 “仙子饒命,仙子饒命!”二人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后退。 若是在真實的人間,元嬰期以上的修者對上普通的凡人,就如同大象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但修真者禁止干涉人間命數,如果出手,便很有可能遭受天譴。 可這里是須彌幻境。 而且,顏如昭其人,什么時候怕過天道? 她將木棍折成兩半,分別遞給了那兩個人。 一個響指,那二人便主動提起木棍,開始自相殘殺。 黑暗的小巷中很快充滿了新鮮血液的氣息。 被打得半死的少年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別看了,都過去了。” 顏如昭蒙住謝寄凡的雙眼,帶他走出了那條暗巷。 謝寄凡觸到仙君冰涼的指腹,他終于不再顫抖。 走出暗巷,外界天光大亮,他們又回到了黃泥村。而這次的地點,則是村口一間已經坍塌荒廢的土房子前。 ——不遠處破敗的泥墻腳下,躺著一個小嬰兒。 小嬰兒身上裹著臟兮兮的襁褓,沒有啼哭聲,好像已經奄奄一息,連泥墻腳下的野草都比他看上去更有生命力一些。 經歷了剛剛那一遭,顏如昭已經大概摸清楚了這幻境的套路。進入幻境的人,將重溫他們從前感受到“恨意”時的場景。 她知道謝寄凡曾經是個棄嬰,那么那襁褓中的孩子…… 這次,謝寄凡終于忍不住上前,他顫抖著手抱起小嬰兒,顏如昭看清了襁褓間塞著的一塊木牌。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三個字“謝寄凡?!?/br> 那木牌也是臟兮兮的,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但肯定是丟下棄嬰的人起的名字。 只是令人想不通,明明連名帶姓都想好了,怎么會丟下這孩子呢? “師尊,”謝寄凡笨拙地抱著小嬰兒,望向顏如昭,眼睛紅了,“這是我。” 嬰兒的眉眼還未長開,皺成了一團,但眉心竟然有著一小點淡淡的紅——是謝寄凡后來的那顆紅痣。 顏如昭覆上他的手背,無聲地安撫他。 被拋棄,這是謝寄凡最原始的恨意。 如果他不是個無家可歸的棄兒,他也許能有正常的人生,即使貧窮,也比顛沛流離、無處可去、受人折辱要好。 謝寄凡如今來到這幻境中,其實忽然有些不明白,如果他真是祖輩托生到四千年后,來殺死仙君的一枚棋子,為什么要讓他的人生這樣煎熬?若他沒有被盲眼阿婆撿去,死在了泥墻腳下,又該怎么辦? “噓,有人來了?!?/br> 顏如昭提醒他,謝寄凡只好將幼時的自己放回墻角下,一步一回頭地隨著仙君躲在一棵大樹后。 “阿婆,”一個婦人領著盲眼阿婆到了墻角下,“這就是我和您說的那棄嬰,您一直想要孩子,不如把他帶回去養(yǎng)著?” “我看過了,是個男孩,養(yǎng)大了也好給您養(yǎng)老?!?/br> “這還有個牌兒呢,大約是這孩子的名字。我不識字,待會找村里的書生問問……” 阿婆含混不清地說了幾句,摸索著將謝寄凡抱起,同婦人一起遠去了。 養(yǎng)兒防老,這是很正常的利己想法。所以當謝寄凡被村民們視作邪物,帶來禍事時,阿婆也能輕易放棄他。 但無論如何,如果沒有她,謝寄凡甚至不可能活下來。 少年怔怔地看著阿婆離去的矮小背影,用手背抹了一把臉頰。 他記得阿婆用掃帚趕他走時的厭惡神情,卻也記得小時候她哄他入眠時哼唱的歌謠。一個窮苦人家的長輩,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疼愛孩子。 謝寄凡霎時間落下淚來。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幻境中呈現的景象是曾經被他壓抑在心底,如今卻這樣攤開在他和顏如昭面前,簡直是在他最柔軟的血rou上直直地插了一刀。 這幻境若是為了磨煉人的心性而設下的,未免也太過殘忍。 可就在這時,身邊的仙君輕輕握住了他沾滿水漬的手,開口道:“我知道,你上次夜里離開宗門是為了這位阿婆。” 她抬頭朝他微微一笑,“不用擔心,那之后我已經派人將她接去照看,她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度過晚年。” 謝寄凡不敢相信地轉頭地看向顏如昭。 他沒有想到,她會連這樣微末的事情都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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