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家的小妻子 第23節(jié)
顧姣收起思緒放下車簾,隔斷了外頭的視野。 …… 鹿鳴書院。 下節(jié)是騎射課,趙九霄跟葉瑯去換衣室換方便騎射的衣服,騎射課是趙九霄最喜歡的課,但今天他的臉色卻有些不大好。 “怎么了?看你心事重重的,還在想上回的事?”葉瑯余光掃見他的臉,壓著嗓音問了一句。 “不是,”趙九霄搖了搖頭,“上次的事已經(jīng)解決了,我是覺得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彼麛Q著眉說了一句,他今天一早起來就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想了很久也沒想起來。 葉瑯看他眉心擰得都能夾死蒼蠅了,不由笑道:“行了,你越著急想越想不起來,不去想了反而就記起來了?!?/br> 趙九霄覺得他說得有理,而且他現(xiàn)在能有什么重要的事?祖母、爹娘的生辰都過了,顧姣的生辰在下個月,等等……顧姣!趙九霄腳步驟停,他想起被自己遺忘的事是什么了。 今天是崔姨的生忌! 趙九霄變了臉,“阿瑯,你替我跟先生告?zhèn)€假,我出去一趟?!彼f完就往外頭跑。 “哎,九霄,你去哪?”葉瑯在身后喊他,可趙九霄跑得飛快,很快就不見了蹤影,徒留葉瑯留在原地,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家伙,什么事這么著急?” 趙九霄找到自己的馬便出了書院。 他騎著風疾往顧府那邊趕,一路上臉色都不大好看,以前每年崔姨生忌前幾天,顧姣就開始和他預(yù)約日子了,還有他娘,也會早早準備好東西提醒他。 可今年—— 什么都沒有。 顧姣沒有喊他,他娘也沒派人提醒他,趙九霄想到這,心里更是悶得難受,握著韁繩的手也無意識收緊,他知道怪不了別人,是他自己要求的,是他跟阿娘說給他半年的時間,不要干涉他也不要逼迫他,也是他跟顧姣說,讓她沒事別來找他,有時間他會去找她的。 他們都如他所想的那般做著他要求的事,可為什么他心里反而不舒服了? 以前一點點小事都要來告訴他,現(xiàn)在這么大事反而不說了,她現(xiàn)在怎么這么聽話了?趙九霄心里又憋屈又煩悶,還有一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直到看到不遠處的顧府,看著門前停著的馬車,他的心情才算好些。 還好。 還來得及。 “顧姣!”風疾停到了馬車旁,趙九霄沒有瞧見馬車旁的丫鬟并不是弄琴而是海棠,直接伸手挑起車簾,他那句“你怎么都不喊我”還未吐出就被人迎面潑了滿臉的茶。 茶水不燙,但還是讓趙九霄愣了一瞬,等看清馬車里的人是誰,他的臉沉了下來,“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顧錦說著直接從馬車里鉆了出來,雙手環(huán)胸站在馬車外頭,看著他就直接冷嘲熱諷起來,“趙世子不是很忙嗎,怎么還有閑情雅致這個點到我們顧家來?” 趙九霄沒有理會她的冷嘲熱諷,抬手抹了一把臉后,問她,“顧姣呢?” “喲,您還知道找顧姣姣呢,我還以為您都忘了您有這個未婚妻了呢?!?/br> “小姐!”海棠在一旁看著他們這番陣仗嚇得不行,怕再鬧出什么事,不好收場,她連忙伸手扯了扯顧錦的袖子,顧錦沒理會,正想再冷嘲熱諷幾句,把顧姣這些年受的委屈討些回來的時候,便聽趙九霄又問了一句,“顧姣呢?” 這次他是直接看著海棠問的。 海棠自是不敢不答的,聞言忙道:“大小姐去廣濟寺了?!?/br> 雖然早就猜到是這個答案了,但趙九霄的心還是驀地一沉,他抵在膝蓋上的手捏成拳頭,“什么時候走的?” 他沉聲問。 海棠小心翼翼答道:“快一個多時辰了吧……” 看著趙九霄忽然變得很差的臉,顧錦的心里莫名痛快了一些,正想再冷嘲熱諷一波就見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一句話卡在喉嚨里沒說出,顧錦心里不痛快,就跟一拳頭打到棉花上一般,只能看著趙九霄離開的身影沒好氣啐道:“真是欠的?!?/br> 海棠一臉愁苦地看著顧錦說道:“我的小祖宗,您以后可別這樣了,大小姐到底是要嫁進國公府的,您這會和人結(jié)仇豈不是讓大小姐兩邊為難?” 她果然無愧顧錦的大丫鬟之名,知道蛇打七寸,顧錦最在乎什么,先前還一臉譏嘲的顧錦眉頭緊擰一會后,還是嘆了口氣,“……知道了?!?/br> * 此時的廣濟寺。 顧姣已經(jīng)祭拜完又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還請了幾位高僧為她娘祈福念經(jīng),本想著稍作歇息便回去,奈何天不從人愿,才出門,當頭就是一場磅礴大雨。 “這天怎么回事,一點預(yù)兆都沒有,還好來的時候帶了傘?!迸僬昧芰藥椎斡?,這會一面拍著自己的衣袖,一面轉(zhuǎn)頭問顧姣,“您沒淋到吧?” “沒?!?/br> 顧姣搖了搖頭,她走得慢,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弄琴牽了回來。 不過—— 看著外頭的大雨,“估計得在寺廟留一會了?!?/br> 弄琴也點了點頭,“雨大,您在這等會,奴婢讓人去準備禪房,正好也快到吃午膳的時間了?!?/br> 廣濟寺的齋菜做得挺好吃的,只是顧姣一向無rou不歡,再好吃的齋菜也難入她的法眼。可這種時候也沒得挑了,她輕輕嘆了口氣,“好吧,你去吧。” 弄琴看她一臉愁苦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別人想吃都吃不到,您倒好,若讓寺里的大師知道肯定要多看您?!彼f著替人理了理衣裳,一面整理一面說,“不喜歡也吃一些,好歹填填肚子,咱們的糕點又不能當正餐,等回家,奴婢再讓廚房多做些好吃的,二小姐不也和您說給您打包了寶福樓的菜嗎?” 等顧姣點頭,她又囑咐了一句,“您別亂跑,若是覺得無聊,沿著這條長廊走過去有座燈樓,上回奴婢去看過,那邊風景不錯,還能歇腳,回頭奴婢在這尋不到您就去那找您?!?/br> 顧姣點了點頭,“你別管我了,去忙你的吧,我回頭覺得無聊就過去看看?!?/br> 弄琴心里擔心她,但也怕回頭齋菜訂完了,他們這么多人沒得吃,便忙撐著傘離開了。 顧姣目送她離開的身影,原本想退回到身后的佛堂,但一走進去就見幾位大師閉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念著她聽不懂的佛經(jīng)……怕打擾他們,顧姣想了想還是悄悄合上門退了出來。 又在原地站了一會,顧姣沿著遮雨的長廊往前走,打算去找下弄琴說的燈樓。 外頭雨水磅礴,她走在長廊里倒是沒什么感覺,走了一會,她便看見弄琴說的燈樓了,帶著潮濕的空氣里,遠處燈樓在大雨中如一盞明燈吸引著人前去。 走了一路,衣服上面還是沾了一些斜風吹過來濕潤雨水。 燈樓外頭沒有人,顧姣拿著帕子拂拭自己的臉頰和袖子,本以為這樣的天氣必定是沒有人的,未想一推開門,她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四叔?”她立在原地輕聲呢喃了一句。 燈火憧憧,青衣男人坐在書案后頭,正握著一支筆低頭寫著東西。 顧姣怕自己看錯,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遠處人還是熟悉的模樣,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四叔,你怎么在這?” 起初聽到有人進來,趙長璟并未抬頭,即使聽出腳步聲不對,他也只當是有人路過躲雨,不想?yún)s聽到一道熟悉的稱呼,普天之下能這樣稱呼他的也就只有三人,而這樣清透軟糯的嗓音也就只有那個丫頭了。他停下手上動作,掀起眼簾看過去,果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大抵是因為來寺廟的緣故,她今日并未像從前似的穿一身紅,而是穿了一身素白,屋中燈火明亮,她背著光靜靜立在那,身后是氤氳潮濕的雨水,而她臉上仍舊掛著他熟悉的燦爛笑容。 “怎么在這?” 趙長璟語氣依舊,并未因為前些日子曹書的試探而故意冷落她,他活到至今,從來只依照自己的心行事,旁人的言論、做法皆無法影響他,即使不明白曹書為什么會有那樣的猜測,但他也不會去過多解釋。 他守的是自己的心,行的是自己的道,旁人對他是誤解還是污蔑,都與他無關(guān)。 只要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今天是阿娘的生忌,我過來為她祈福?!鳖欐F(xiàn)在和他熟悉了,已經(jīng)完全不怕他了,她邊說話邊朝人走去,還主動問他,“四叔怎么也在這?” 語氣有些好奇和驚訝。 趙長璟把手中的狼毫懸于山形架上,解釋一句,“來為舊友祈福?!闭f完,下巴一點對面的位置,“坐吧?!?/br> 顧姣不知道他的舊友是誰,她也體貼地沒有多問,倒是入座后,目光落在四叔抄寫的佛經(jīng)時,有了猜測……想到這陣子外頭的言論,她猶豫了一會還是小聲問道,“四叔的舊友是燕大人嗎?” 知道她不喜歡喝茶,趙長璟正在給人倒溫水,聽到這話,他手上動作一頓,有些詫異地看了顧姣一眼。 四目相對,顧姣看著他小聲解釋了一句,“往生經(jīng)是給剛?cè)ナ啦痪玫乃勒邔懙??!弊罱退赖膭倓側(cè)ナ赖囊簿椭挥心俏谎嗍肆盅啻笕肆恕?/br> 這樣說起來,今天好像還是那位燕大人的頭七。 顧姣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對,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樣猜測,也許是四叔在別處的好友呢?她不知道的。 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位燕大人啊。 但她就是忍不住這樣猜測,沒有緣由地覺得四叔在這,是和那位燕大人有關(guān)。 迎著四叔的目光,看著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顧姣的內(nèi)心莫名變得有些緊張起來,長時間的沉默讓顧姣以為自己問了一個為難人的問題,就在她想開口讓四叔不用說的時候,卻聽他輕輕“嗯”了一聲。 真的是…… 顧姣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她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大概是果然如此?心里的疑惑有許多,但又不知道該問什么,她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但相信四叔的這份心。 只是這樣一想,她忽然有些難過,揭露自己舊友的罪行,四叔心里應(yīng)該很難過吧。 “不問了?” 忽然聽到這么一句,顧姣愣了愣,“問什么?” 趙長璟也是真的無聊,亦或是他對顧姣天生就有逗趣的心態(tài),小時候如此,如今亦如此,他看著人慢條斯理說道:“不問問我這個害死他的大壞蛋為什么稱他是舊友,還在這給他抄寫佛經(jīng)?” 剛剛還為兩人關(guān)系而悵然的顧姣聽到這話眉心一擰,很不高興地開口,“四叔是好人,才不是大壞蛋!” 斬釘截鐵的語氣讓趙長璟不由又想起了四天前她也是這樣在沈從云面前維護他的,忍不住低笑了一聲,他握著茶盞喝了一口才說,“我可不是什么好人?!?/br> 說完看到小姑娘又擰了眉,似乎要同他辯駁,他看著她說,“燕仕林從前不也是人人稱贊的好人?可你看外面如今是怎么說他的?” 如今有說他為上位不擇手段的,自然也有道燕仕林善盡天良的,仿佛全然忘記了這個喪盡天良的人也曾護萬民于危難之中。 看著她的目光,便知道外頭的那些事,她都知道,趙長璟垂下眼眸,又喝了口茶后淡聲說,“你以后了解多了就知道我從來不是什么好人了?!?/br> 他說起這番話時,語氣很平靜,似乎并不在意別人是如何定義他的。 只是真的沒聽到顧姣的聲音,趙長璟又不禁有些遺憾,也不知道等了解他全部面目后的小姑娘還會不會像如今這樣和他坐在一起說笑?或許又會回到從前的模樣,亦或是比從前還要畏懼他? 他握著茶盞,思緒突然有些放空。 耳邊卻在這個時候傳來顧姣的聲音,“我不知道四叔是怎么定義好人壞人的,但在我心中,四叔就是好人,大好人?!?/br> 趙長璟扭頭,聽她語氣認真地同他說道:“前些年柳州洪水,您毫不猶豫跑去那邊治水,回來的時候,您直接就累倒了,老祖宗說您瘦了一大圈。還有開平衛(wèi)一戰(zhàn),軍糧被人貪污,爹爹死守數(shù)日,要不是您領(lǐng)著人及時趕到……我可能現(xiàn)在連爹爹都沒有了?!?/br> “四叔,我不知道也不管別人是怎么議論您的,在我心中,您就是大好人?!?/br> 趙長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看著她從未在他面前顯露過的認真神情,他難得沉默了一瞬才說,“在其位謀其職,這些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哪有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顧姣不喜歡他說這樣的話,秀眉緊蹙,聲音都急了起來,“這世上多的是在其位不謀其職,還專門欺負老百姓的人,您比他們好太多太多太多。” 她不知道該怎么概括趙長璟的好,只能連用了好幾個“太多”。 說完又覺得這種對比不好,忙又擰了眉,“不,不對,他們連和您比的資格都沒有?!?/br> 如稚言一般的言語最是能戳中人的心防,趙長璟看著她因為著急反駁而急紅的臉,忽然心軟的不行,忍不住和人說,“先喝口水?!?/br> 顧姣也的確說得有些渴了,顧不上禮儀,她“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盞水,這要擱從前,她回過神后肯定是要臉紅的,但這會,她急于告訴四叔自己的想法,哪還顧得上這些? 等喉嚨潤了,她又繼續(xù)板著一張嚴肅的小臉說,“四叔,您別被外頭那些人的言論影響,他們就知道說,既然那么不相信您查的事,為什么自己不去查證呢?只知道躲在背后寫文章寫酸詩,其實一點本事都沒有!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些人了!” 其實這番話上次見面,她就想跟趙長璟說了。 只是那次四叔路上睡著了,后來她到家后看到弄琴又給忘了,所以才一直耽擱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