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姣見她同意便笑著招呼起四叔，這次她還記得，沒喊四叔，而是喊道：“先生，您先上馬車吧，正好我還有些問題要討教您?！?/br>
    后面半句話，她是故意說給兩個親衛(wèi)聽的。

    不過她顯然是多慮了，開平衛(wèi)那邊民風(fēng)開放，未婚男女同騎一匹馬都是常事，梁大明和武子華根本不覺得兩人同乘一輛馬車有什么問題。

    于是。

    在弄琴的不情不愿里，顧姣和趙長璟先上了馬車，弄琴跟在后頭，眼見趙四爺并未與她家小姐同坐，而是坐在對面，她緊繃的臉色終于稍稍松緩了一些。

    馬車啟程。

    顧姣聽曹書跟車夫說去天下第一樓，不由有些好奇地看著馬車外的曹書問道：“曹護(hù)衛(wèi)，這是什么地方？”

    名字還挺霸氣。

    她在京城都沒見過誰敢用這樣的名字。

    曹書先是看了一眼馬車內(nèi)的情形，見他家主子神色如常，這才和顧姣笑著解釋起來，“這是河間府最高的樓，既是酒樓，也是客棧，一共五層樓，夜里站在高處往外看的時候能把整個河間府都收于眼中。”

    “對了，他家的驢rou火燒是最有名的?！?/br>
    “位置也好，去哪里都方便，回頭您和主子先好好歇息，屬下讓人給你們安排一桌好菜，等吃完，夜里沿著門前的南大街一路往前走，街上有各式各樣的攤販，還有各種雜耍，什么胸口碎大石、噴火、變臉?！?/br>
    顧姣趴在窗口，聽得果然很是驚喜，她雙眼亮晶晶的，就是對他說的那道菜有些震驚，“驢rou火燒？”她瞪大眼睛，又皺了皺鼻子，“這也能吃嗎？”

    她見過驢，長得和馬有點(diǎn)像，就是沒馬那么高大。

    把驢做成吃的，這能吃嗎？她覺得有些血腥，還有些隱隱的不適。

    “當(dāng)然能吃！可不止驢rou火燒，還有驢rou火鍋呢，您沒聽過一句話叫做‘天上龍rou，地上驢rou’，這可都是極品美味，保準(zhǔn)您吃完香得直掉舌頭。要不是這天氣不合適，還真該帶您嘗一嘗驢rou火鍋，那味道，屬下現(xiàn)在回想都想流口水。”

    自古以來美食果然是最容易拉近關(guān)系的。

    剛剛還不大說話的梁大明和武子華聽曹書說起驢rou，也紛紛開了口，全都在夸驢rou美味，只有崖時依舊抱著劍沉默不語，似乎對這些事都不感興趣。

    “無妨，這里吃的多，你不喜歡驢rou，我們就吃別的?！鳖欐€擰著眉，忽然聽到這一句，抬頭便看到對面四叔望著她時沉靜溫和的面容，不由燦爛一笑，“好?！?/br>
    她雖然喜歡美食，但也不是什么都想嘗試。

    聽到外面還在商討吃的，還都是一些獵奇的東西，顧姣皺了皺鼻子，沒了再聽的心思坐了回來，還想說話就瞥見身邊弄琴正看著四叔，窗外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看到弄琴擰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顧姣覺得她今天有些怪怪的，唔，也不能說今天，早上她還挺正常的，以為她是擔(dān)心之前的事再次發(fā)生，她笑著寬慰道：“你別擔(dān)心，我會小心的，而且崖時和梁護(hù)衛(wèi)他們不是也在嗎？再說，我還有四叔呢?！?/br>
    最后一句她說得十分自豪，似乎趙長璟的存在能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可弄琴聽到這話卻更加頭疼了。

    她的傻小姐，她就是擔(dān)心這位趙四爺啊！她家小姐這副天真爛漫的模樣，怎么可能會是趙四爺?shù)膶κ?？只怕被人生吞活剝了都還在一旁念著人的好給人數(shù)錢呢。

    這么一想，弄琴臉上的表情登時越發(fā)不好了。

    只是滿腹的話卻又說不出來，只能憋著坐在一旁，耳旁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一道低沉的男聲，“放心，我會保護(hù)好她，不會讓她出事的?！?/br>
    他像是在保證她的安危，又像是在承諾別的。

    弄琴抿著唇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沉穩(wěn)的臉以及一雙沉靜的眼眸，那里明明什么情緒都沒有，卻仿佛能讓人感覺到一抹放心和……安心。

    或許……

    與她想的不一樣？

    回想這一個多月四爺對小姐的屢次維護(hù)，還有這陣子在船上四爺對小姐的鼓勵和尊重，弄琴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沉默了。

    她什么都沒說，心里卻想著等回頭碰到曹書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不管如何，都得先確定四爺?shù)降资莻€什么意思！倘若他是真的喜歡小姐，那就算了，可若他只是想玩弄逗趣小姐，那就算拼了她這條命，都不會讓他得逞！

    *

    馬車一路到天下第一樓才停下，曹書要了兩間上房和兩間普通的客房，顧姣和趙長璟的上房在五樓，其余兩間客房在四樓。

    幾人在四樓暫時分開。

    梁大明和武子華去房間收拾東西，崖時也去了自己的房間，弄琴則陪著顧姣上去收拾東西。

    曹書和趙長璟跟在兩人后頭，一看顧姣主仆進(jìn)了房間，他就按捺不住立刻壓著嗓音問道：“主子，弄琴姑娘這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覺她今天怪怪的？”

    跟個刺頭似的。

    雖然以前她對他也沒什么好臉色，但對主子那可是畢恭畢敬，今天卻連主子都沒怎么搭理，剛剛拿到鑰匙，直接連話都沒說就拉著顧小姐上去了。

    心里隱約猜到一個可能。

    “她不會……”

    趙長璟輕輕嗯了一聲，他已經(jīng)走到房間門口了，看了一眼隔壁，房門已經(jīng)緊閉，他也沒有多看，徑直推門走了進(jìn)去，房間很大，屋中裝飾也很是不錯。

    他沒有理會曹書因震驚而瞪大的瞳孔，他走到窗邊把窗子推開，又回到桌旁倒了一盞茶。

    水流聲中，還有他波瀾不驚的聲音，“她若問起，不必隱瞞，還有……”他抬眸看人，聲音淡了下來，“回去領(lǐng)十鞭子?！?/br>
    知道主子這是怪他自作主張，曹書也沒為自己辯駁什么，相比十鞭子，他更在乎這件事該怎么處理，“我說她剛剛怎么那副臉色?！彼F(xiàn)在總算回味過來了，不由擔(dān)心起來，“那她要是不同意您和顧小姐在一起怎么辦？我看顧小姐和她關(guān)系還挺好的……”他越想越愁，口不擇言，“您到底差了顧小姐一輪，這要擱我是顧小姐的身邊人也不可能同意啊?！?/br>
    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一道殺人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抬頭看，男人站在桌旁，他手里握著茶盞，沒喝，正神色漠然地望著他。

    “噯，屬下可沒說您老?！?/br>
    眼見男人的臉越來越黑，生怕又被人威脅，曹書邊往后倒退邊說，“您先歇息，屬下這就去找人，保管給您辦好差事，絕對不會壞了您的大事！”

    他說完立刻就跑。

    門開門合，很快就沒了曹書的身影，趙長璟卻一直沒有收回目光，半晌，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放下茶盞朝放著銅鏡的地方走去。

    銅鏡模糊，但還是能看到鏡子里的身影，雖然清雋挺拔，卻顯然已經(jīng)沒了少年人才有的朝氣。

    趙長璟以前從未在乎過自己的年紀(jì)，可如今，他想到那個如鮮花一般明媚燦爛的女孩，第一次心生猶疑，指腹停在臉側(cè)，他發(fā)出囈語一般的低嘆，“真的老了嗎？”

    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卻不能不在乎她的想法。

    他并非真的無所不能。

    他什么都能給她，可這一份年紀(jì)，即便是他，也沒辦法隨心所欲更改。

    ……

    “你今天是怎么了？”才進(jìn)房間，顧姣就按捺不住開口了，她憂心忡忡看著人弄琴，“是生病了嗎？還是曹護(hù)衛(wèi)又惹你不開心了？”

    弄琴看著那雙如孩子一般的眼，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應(yīng)是大了一些，但怎么可能不大？她還不清楚趙四爺究竟是個什么想法，自然不敢讓他們太過接觸，但這些話，她又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和小姐說？

    于是只能默認(rèn)了她的話，“嗯，早上和他起了一點(diǎn)小矛盾，沒事，奴婢自己消化下就好，不會耽誤事的?！?/br>
    顧姣還未說話，門就被敲響了。

    “奴婢去開門?！迸俜畔掳こ鋈?，看到站在門口的曹書時，臉色微變。

    曹書倒一直都是那張笑臉，甚至這次還帶了一些討好，弄琴看著他臉上的笑，臉色卻更加不好了。

    “誰啊？”

    顧姣坐在屏風(fēng)后頭，沒看到外面的情形。

    弄琴這才穩(wěn)了聲音回答，“是曹書?！贝蟮忠膊碌剿麃碚宜菫榱耸裁?，正好她也有事要問他，她沉默一瞬后和顧姣說，“奴婢和曹護(hù)衛(wèi)出去采買一些東西，您先在房間歇息，奴婢會讓崖時守在門口的?！?/br>
    “不吃飯了嗎？”顧姣從屏風(fēng)那邊轉(zhuǎn)了出來。

    看到她的身影，弄琴立刻收斂起了自己的表情，曹書也換了副平日的神情，笑著和顧姣打招呼，“顧小姐?！?/br>
    顧姣點(diǎn)點(diǎn)頭，喊了聲“曹護(hù)衛(wèi)”。

    “先不吃了，回頭要是餓了就在外頭吃一些，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不少攤販，您……”弄琴其實(shí)還是有些不放心她跟趙四爺單獨(dú)相處，但也知道不可能阻止小姐去找，只能說，“您回頭要是出去記得帶上崖時和梁護(hù)衛(wèi)他們?！?/br>
    顧姣雖然好奇他們?nèi)ツ娜プ鍪裁?，但想著兩人既然都能一道出去了，想必矛盾?yīng)該很快就能解除吧。

    她笑了笑，便也沒再多說什么，甚至還笑瞇瞇地叮囑起弄琴，“去吧去吧，也不用急著回來，你整日跟在我身邊都沒好好休息過呢，正好今天好好放松下?！?/br>
    弄琴看著她這派天真的模樣，心里有些軟，也更為擔(dān)憂了，得盡快把這件事了解清楚。

    她垂首點(diǎn)了點(diǎn)頭，關(guān)門的時候，臉唰得一下就沉了下來，也沒理會曹書，她徑直先往四樓走，走到崖時的房間前，她抬手拍了拍門。

    很快門就被人打開了，崖時手里依舊握著劍，看到弄琴和曹書在外面，隱約能感覺出這兩人之間有事，但他沒有多問，只垂眸看著弄琴問了句，“怎么了？”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小姐門口守著些?！迸俳淮?/br>
    崖時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沒有問他們要去做什么，目送兩人下樓，他就徑直抱著劍拾階而上，走到顧姣的房間門口靜靜守著了。

    “噯，弄琴姑娘，你慢點(diǎn)走，別摔著?！辈軙诤箢^，看弄琴走得氣勢洶洶，生怕她摔下樓。

    可弄琴卻懶得搭理他，走到一樓的時候，她找到小二想給小姐點(diǎn)一桌菜，聽小二問她要點(diǎn)什么的時候，她一時卻有些答不上來，正想讓人按著好吃的上，身后就傳來了曹書的聲音，“八寶rou圓、掛鹵鴨、芙蓉豆腐、紅煨鰻……”

    八、九道菜，他報得一字未頓，小二聽完后都笑了起來，“您以前來過？”

    曹書笑著點(diǎn)了頭，“來過幾回?！?/br>
    “聽您這點(diǎn)單的架勢就知道您是?？土??！毙《贿叞巡擞浽趩巫由?，一邊又奇道，“怎么不點(diǎn)驢rou火燒，這可是咱們店的招牌。”

    “我家小主人吃不了這個。”

    曹書語氣如常，弄琴聽完后神色卻一頓，她扭頭看向曹書，見他神色依舊，又回憶他說“小主人”時，語氣是敬重的，她心里的氣無端消散了一些，再開口時，神情和語氣也終于松緩了一些，“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下?！?/br>
    她說完抬腳往外走，曹書又與小二說了一些忌口，連忙跟了上去。

    ……

    顧姣一個人在房中待了一會就有些坐不住了，想著四叔這會也一個人在隔壁，她就習(xí)慣性地想去找人，剛要出門，想到什么，她又走回到里間。

    “差點(diǎn)忘了?！?/br>
    她把那個如意荷包握在手中。

    原本今早就要給四叔的，只是那會被要下船的消息激動到了，后來忙著挑選衣裳梳妝打扮，也就忘了。還好，沒落在船上，要不然又得延遲了。

    她又仔細(xì)握著荷包查看一番，確認(rèn)沒有什么差錯，這才出去。

    看到崖時在門口，顧姣笑著和人打了聲招呼，“我去找四叔，你不用跟著我?！?/br>
    她說完便往隔壁走。

    崖時習(xí)慣了也沒什么多余的反應(yīng)，依舊守在原處，倒是目光看到她手里明顯是給男子用的荷包時一頓，只是還不等他開口，顧姣已經(jīng)拍響了隔壁的門。

    作者有話說：

    陷入愛情的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