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姜點了點頭，臉色也有些難看。

    顧姣不解，語氣吶吶，“為什么??？”她家里姐妹和睦，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這樣害自己的meimei。

    沈遲姜這種事卻是看得多了，但說起這事，聲音也有些低沉，“杜黛心的夫君，也就是那位通判家的二公子最先看上的是杜南兮而不是杜黛心，這杜大姑娘不知道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去管自己的丈夫，倒是反過來陷害自己的meimei。昨晚杜二姑娘回家要個說法，可杜家二老，一來是怕丟了名聲，二來也怕自己大女兒被休，便讓杜二姑娘忍下此事。為著這件事，杜家已經(jīng)鬧開了，我聽那位杜二姑娘的意思，是想自立門戶?！?/br>
    她說到這不由嘖嘆一聲，“不說別的，這位杜二姑娘無論見識還是決斷，都算是女中翹楚了?！?/br>
    顧姣沒想到這件事竟會是這樣。

    想到昨夜那個情形，那位杜姑娘那個時候不僅慌張，恐怕還很絕望吧，自己的親jiejie騙她去那樣的地方，而現(xiàn)在她的父母還偏袒自己的jiejie，讓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么會有這樣的家人！”她很生氣，“就拿他們沒辦法嗎？”

    沈遲姜嘆道：“清官難斷家務(wù)事?！?/br>
    她也生氣，也覺得那位杜二姑娘可憐，但這種事就算報官又能如何？

    “你去問問那位杜二姑娘，她若真想自立門戶，我們可以幫她?！蓖蝗宦牭竭@一句，沈遲姜難得遲鈍了下，她握著茶盞，目光一點點往趙長璟那邊看，確定是他說的之后更是震驚無比，他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你……”

    她看著趙長璟吶吶開口，都有些快不認(rèn)識他了。

    但見顧姣面上的表情，似是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的，像是習(xí)以為常了，只有眼睛是明亮的，“真的嗎？四叔，我們真的可以幫她嗎？”

    “嗯?！?/br>
    趙長璟垂眸，看著顧姣臉上的期待時，他漆黑的眼眸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如果她真的考慮好了的話?！?/br>
    沈遲姜看著兩人，原本驚愕的表情也被別的情緒所取代。

    她伸手撐在額角，失笑般搖了搖頭，趙修和，還真的是不大一樣了。

    ……

    吃完午膳，是一個時辰后的時候了。

    “真不去我家??？”分開的時候，沈遲姜問顧姣。

    顧姣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我們估計也待不了多久，就不麻煩了?！敝饕撬性捪敫氖逭f，去了沈家不方便。

    沈遲姜也不好強(qiáng)拉著他們?nèi)ィz憾之余，倒也沒忘記正事，“杜南兮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這會就去找她?！?/br>
    顧姣一聽這話，臉上的笑容果然燦爛了許多。

    看著她笑的沒有陰霾的樣子，沈遲姜就很想伸手掐一掐她的小臉，可惜，有趙修和看著，她要敢上手，估計這手今天就算不廢也要被人瞪死，輕咳一聲，她開口，“那我先走了。”

    她說著又和趙長璟打了一聲招呼，便策馬離開了。

    濟(jì)南的風(fēng)揚(yáng)起她艷麗的紅裙，顧姣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直到趙長璟說，“走吧?！?/br>
    她才回過神。

    點了點頭，輕聲應(yīng)好。

    馬車停在一株柳樹旁，那邊靠近湖畔，沿著河道往前走，路邊的柳梢隨風(fēng)拂在她的臉上，有些癢，她卻無暇去顧，離馬車越近，她的步子就越慢，最后就連趙長璟也察覺到了，“怎么了？”

    他停下步子回過頭，看著她一臉糾結(jié)的模樣，想到昨夜她沒說完的話。

    負(fù)在身后的手緊握，心中的警鈴再次被拉響，但趙長璟還是看著她開了口，“是有什么話要與我說嗎？”

    “……是。”

    顧姣低著頭，她猶豫不決的手，兩只小手就會緊緊握在一起。

    此刻也是如此。

    心臟快得像是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她只有咬著牙才能抵消一些心臟跳動帶來的顫動感，可耳朵震耳欲聾的倒是沒法再管了。

    趙長璟看她一臉糾結(jié)的模樣，大概也猜到她要說什么了，他眸光微黯，正想讓她別有這么大的負(fù)擔(dān)，可他的話還未從喉嚨口吐出，就看到面前剛剛還一直埋著頭的小姑娘抬了頭，“四、四叔！”

    她的聲音聽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但臉上的猶豫倒是終于沒了。

    知道她這是終于做好決定了，趙長璟聲音愈發(fā)啞了，他垂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緒，“……嗯。”

    可想象中的拒絕并沒有出現(xiàn)，反而是一句讓他驚怔的話響在耳邊。

    “你，你能不能不要喜歡別人了！”顧姣的手指都緊張地掐進(jìn)掌心了，看著面前四叔怔然的目光，她怕自己說得慢些被人打斷，以后就不敢再說了，索性閉上眼睛，一股腦說了出來，“我也可以變得很好的，你，你不要喜歡別人，考慮下我好不好？”

    第55章

    顧姣這番話完全是閉著眼睛說的, 直到說完，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在微微顫抖，呼吸急促到更是連胸腔內(nèi)的心跳都變得聒噪起來, 砰砰砰砰, 像是在鳴叫著什么，震耳發(fā)麻。

    她知道自己壞。

    明知道四叔有喜歡的人還向他表白，但她……她試過了, 她試過離四叔遠(yuǎn)些, 試過躲著四叔，試過壓抑自己的心思，可根本無濟(jì)于事。

    即便看不到四叔, 她也總想著他。

    如果四叔已經(jīng)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那她就算再喜歡四叔也不會讓他為難。

    她還沒那么壞。

    她也讀過書, 知道禮義廉恥怎么寫。

    偏偏四叔還沒跟那位姑娘在一起，所以即使知道希望渺茫, 也還是忍不住懷揣著這么一份貪念，希望四叔能考慮她, 亦或是……徹底斬斷她的這份心思。

    無論是哪一種, 都比現(xiàn)在要好。

    即使最后的結(jié)果是被四叔訓(xùn)斥一頓然后從此遠(yuǎn)離她，至少她也試過了。

    可一想到四叔要是真的生氣到以后都不想再跟她來往, 顧姣心里不禁又開始變得難過起來, 明明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偏偏到頭來不好受的還是她。

    顧姣覺得自己真的是被四叔寵壞了, 仗著他的心疼和憐愛就肆意妄為, 卻又沒有承擔(dān)這份妄為的后果。

    她甚至有些怨怪起四叔, 怨怪他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 為什么要給她做那么多吃的, 為什么要給她那樣盛大的一個生辰，為什么總是那么溫柔體貼地對她，為什么總是什么都滿足她，以至于把她的貪念養(yǎng)得越來越大。

    他不知道他會把她慣壞嗎？

    顧姣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一個壞孩子了，明明是自己不好，明明是自己心思不正，居然還去怨怪四叔。

    認(rèn)知到這個結(jié)果之后，她忽然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她以前沒那么壞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住往下掉，她輕輕嗚咽著，跟小獸似的，想極力壓抑掩飾，卻還是忍不住泄出幾個哭音，劇烈的心跳還在胸腔內(nèi)不住鼓噪著，掙扎著要撕開口子跳出來，身子也還在不住發(fā)著抖。

    又壞又沒出息。

    顧姣覺得自己這樣真是糟糕極了。

    哪有人像她這樣一邊表著白一邊哭的，要是阿錦在她身邊，肯定又要說她沒出息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

    說不清是害怕還是委屈，她的眼淚就跟決堤了一般不住往下掉，她甚至忘記抬手去擦，眼睛也不肯睜開，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繼續(xù)閉著眼睛嗚咽著和他說道：“我知道您有喜歡的人，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喜歡您，我知道我比起她們差勁多了，我知道我很壞，我不該喜歡您，嗚……”

    她說得亂七八糟，東一句西一句，和她事先預(yù)想的情景完全不同。

    她最開始想的是她一定要穩(wěn)住情緒好好和四叔說，即使四叔不答應(yīng)也沒事，至少她已經(jīng)把她想告訴四叔的都說了，以后想起也不會留有遺憾，她要跟沈jiejie一樣那么灑脫自如，就算做不成沈jiejie那樣的，至少也別太丟人。

    誰想到她那么沒用。

    還沒開口就緊張得不行，說完之后更是又急又慌，現(xiàn)在竟然還如此丟臉的哭了起來。

    恐怕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丟人過，這種丟人的心態(tài)讓她再次生出想逃跑的心思，可這個念頭才浮現(xiàn)，她的臉就被人給輕輕捧住了。

    那只熟悉的溫?zé)岬膸е┧上愕氖指糁〖嗇p輕覆在了她的臉上。

    顧姣眼淚還掛在眼睫上，欲墜不墜，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因為還閉著眼睛，她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形，她猶豫著，眼睫顫了顫，最終還是睜開了眼睛，隔著兩層薄紗，她看到四叔正垂著眼簾看著她，他的眼里滿是心疼。

    她還不知道四叔這個舉動這個眼神代表著什么，就被他伸手掀開了她的薄紗，緊跟著他修長的手指抵在她的眼角輕輕揩拭掉她臉上的眼淚。

    粗糲的指腹帶來的觸感讓顧姣渾身上下猶如過電一般輕輕一顫。

    她神情呆滯，可她眼中卻依舊飽含著不解，四叔這樣是心疼她還是……心跳再次加速起來，她什么都說不出，只能仰頭凝望他，希冀他能給她一個答案。

    “所以——”

    終于，顧姣聽到他開口了，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那是顧姣從未聽到過的沙啞，她被四叔單手捧著臉，微微上揚(yáng)的弧度，她能夠清楚地看到四叔眼底那晦澀到辨不清情緒的目光。

    而此時這個目光正直勾勾望著她。

    “所以你這陣子躲著我，是因為……喜歡上我了？”

    沒想到四叔第一句說的會是這個，顧姣腦袋有些懵，長時間沒眨眼，她的眼睛都有些酸了，纖長的睫毛不自覺輕輕顫了幾下，倒是正好把眼睫上掛著的眼淚墜落了，晶瑩剔透的眼淚被日光照著折射出破碎的光芒，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對，對啊，”

    她依舊仰著頭看著趙長璟，目光怔怔，語氣吶吶，“不，不然呢？”

    要不然她為什么好端端的要躲著四叔??？

    趙長璟沒說話，他沉默地凝望著眼前這個淚眼朦朧卻依舊選擇仰頭望著他的少女，她那雙好看的杏眸含著氤氳的水汽，臉上也掛著真實的不解，像是真的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然呢？

    他無聲呢喃著這三個字。

    想到這陣子他們彼此糾結(jié)，彼此難受，沒想到竟是誰也沒猜中對方的心意，真是……趙長璟垂眸看著頭戴帷帽的少女，他像是無奈又像是釋然一般輕闔眼簾低笑一聲。

    而后在她困惑的目光下，突然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懷里。

    能感覺到他這個舉動帶給她多大的震驚，他聽到耳邊響起一聲短促的驚呼，但又像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一般，她很快又閉上了嘴巴。

    他們現(xiàn)在在河道邊。

    這里雖然沒有人，但街上卻還有行人，能察覺到有人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可趙長璟已經(jīng)顧不上那么多了，他就是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他心中的悸動只有擁抱她才能平息。

    因為要戴帷帽的緣故，顧姣今天頭發(fā)全都高高盤了起來。

    此時趙長璟的下巴就輕輕抵在她的發(fā)髻上，細(xì)軟的發(fā)絲摩挲著他的下巴，有些癢，他卻舍不得松開，甚至又用了幾分力道，他垂著眼簾，閉目輕嗅她身上那并不算濃郁的花香。

    要是由別人來看，這一定是一個帶著極度占有欲的擁抱。

    他的雙手環(huán)抱著眼前這個身量明顯要比他小許多的女孩，把她困在他的方寸之間，幾乎到了密不透風(fēng)的地步。

    事實也的確如此。

    因為用力，他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經(jīng)暴起了，若是此時扯開他的衣裳，必定能看到他結(jié)實緊繃的身體。

    可顧姣卻毫無感覺，她就像是一個在林間四處奔跑著的小兔子，除了怔懵，就沒有別的想法了。

    “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