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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家的小妻子 第107節(jié)

    兩人攜手往前走,私塾離他們住的地方并不遠(yuǎn),位于靠近明水街的一條巷子里,與相鄰的房子一樣,都是白墻黑瓦,推開兩扇烏黑的大門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一個院子,院子里除了一株有些年頭的香樟樹,其余都是一些山野間隨意長著的花,其中就有顧姣喜歡的梔子花,一共兩間房,小的那間給教書的先生用來休息和備課,大的那間則用來教書,還未過去就聽到里面?zhèn)鱽砝世实淖x書聲。

    其中有一道聲音。

    顧姣昨天聽過,是秦奶奶的侄孫許淮。

    自從兩位教書先生一個病了一個走了后,都是由秦奶奶和許淮教授孩子們讀書寫字,不過顧姣仔細(xì)聽了下,明顯能感覺到秦奶奶這位侄孫今天的聲音要沙啞許多,時不時還會咳嗽一聲。

    許鳳芝顯然也感覺到了,輕輕嘆了口氣,“這孩子心實,怕我年紀(jì)大扛不住就自己一個人講課,可以前兩個先生輪著來都有些累,他一個小孩哪里扛得???”她說到這又長嘆一聲,“其實我也不怪他們離開,我們這個地方資源差、落后,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出不去的也都是年紀(jì)大的,身體哪里扛得???”

    “我知道阿淮他娘如今也惱我,只是因為我是長輩,他們明面上不好多說?!?/br>
    顧姣能感覺到秦奶奶語氣里的疲憊和無力,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輕輕握住她的手,與她說,“等章丘發(fā)展起來就一切都會變好了?!?/br>
    許鳳芝笑著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嗯?!?/br>
    她倒是一直都相信,笑著說,“想必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闭f完握著顧姣的手,“過去看看?”

    顧姣自然應(yīng)好。

    昨天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他們放學(xué),倒是沒見到這些小孩上課的時候是什么模樣,朝課堂走過去,越近,那些聲音也就越清晰,支起的軒窗里面擺了十幾張課桌,男孩、女孩都有,最小的才五歲,最大的也不過十歲,顧姣聽四叔說過,這里的女孩能上學(xué)是秦奶奶主張的,那些女孩的家里起初都不肯,是秦奶奶一家一戶上門,還表示可以不收束脩,這些女孩才得以來這上學(xué)。

    不過再大些,他們也沒法繼續(xù)待在這邊了。

    家里有錢的,到了年紀(jì)的,都去其他更好的書院讀書了,家里沒錢的也沒這個時間繼續(xù)耽誤下去,女的留在家里幫忙干活,開始準(zhǔn)備相看嫁人,男的則拜師父學(xué)手藝,給自己找個謀生的活計。

    兩人在外面站了有一會。

    許鳳芝不忍許淮連著上課,等這節(jié)課快結(jié)束了,便跟顧姣說,“走,去隔壁休息會,我也正好準(zhǔn)備下?!彼f著要帶顧姣去隔壁歇息,卻被顧姣握住胳膊。

    “秦奶奶?!?/br>
    “嗯?”許鳳芝回頭看她,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怎么了?”

    “今天就由我來替您上課吧,”顧姣第一次提議這樣的事,有些緊張,聲音也不免結(jié)巴,“我以前在書院上了十年學(xué),這些書我都看過也都學(xué)過,有時候還會教家里的弟弟讀書,不會給您丟人的?!?/br>
    “這……”

    許鳳芝面露猶豫,她當(dāng)然不怕她教不好,雖然修和沒說她的具體身份,但言語交談之間也能知道她的出身不低,這些大家族養(yǎng)出來的孩子,哪個差得了?

    她就是覺得教書太累了,不忍她如此辛苦。

    她眼里的擔(dān)憂,顧姣自然瞧得見,也清楚她是為什么擔(dān)憂,她笑著與老人說道:“您放心,我主要教他們寫字,也費不了什么力氣,若是累了,我就和您說,好不好?”

    她都如此堅持了,許鳳芝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叮囑,“那你記得不要強(qiáng)撐,要是累了就和我說?!?/br>
    顧姣自是笑著答應(yīng)。

    等許淮這節(jié)課結(jié)束,課堂休息回到小房間的時候,許鳳芝就與他說了這事。

    許淮今年才十五,比顧姣還要小兩歲,他是童生,已經(jīng)通過院試,準(zhǔn)備參加今年的鄉(xiāng)試,許淮性子靦腆,面對生人,尤其是姑娘的時候,根本不敢抬眼看人,還會不自覺臉紅,這會雖然驚訝姑祖母的決定,但他也沒有什么意見。

    他輕輕應(yīng)聲后,面向顧姣。

    由于從前受過趙長璟的點撥,他一直把趙長璟當(dāng)作自己的老師,于是面對顧姣,這位老師的未婚妻,他自然也一樣尊敬,他微微低頭,語氣恭敬且謙遜,“師母有什么吩咐盡管與我說。”

    驟然聽到這個稱呼,顧姣愣了愣,她呢喃,“師母?”

    許鳳芝在一旁笑著解釋,“修和以前教過阿淮?!?/br>
    顧姣聽她這樣說,倒是也明白這一聲稱呼是因為什么原因了,可她被別人喊聲“趙先生家的媳婦”都害羞不已,哪里扛得住這一聲師母?何況她跟四叔還未成親呢,她紅著臉說,“你別這樣喊我,我姓顧,單名一個姣字,你喚我的名字就好?!?/br>
    “這……”

    許淮有些猶豫,他看了許鳳芝一眼。

    許鳳芝倒是知道顧姣臉皮薄,笑著跟許淮說了一句,“姣姣比你大兩歲,又喊我奶奶,你便喊她一聲jiejie吧?!?/br>
    有她發(fā)話,許淮倒是沒再猶豫,他點點頭,喊顧姣,“顧jiejie?!?/br>
    顧姣對這個稱呼沒什么意見,按著秦奶奶的意思喊他的名字。

    課間就兩刻鐘的休息時間,顧姣不敢耽擱,拿著剛才秦奶奶給她的書問了幾個問題,又把下節(jié)課需要講授的東西先在腦中過了一遍。

    好在這些內(nèi)容對她而言并不陌生,在京城的時候,她還叮囑阿言學(xué)過。

    不過準(zhǔn)備得再充分,要進(jìn)學(xué)堂的時候,顧姣還是有些緊張,剛才課間休息的時候,秦奶奶已經(jīng)和他們說過這節(jié)課會由一位新的先生教他們,透過軒窗也能看到那些坐在椅子上揚著脖子翹首以盼的小孩。

    “我陪你進(jìn)去?”

    許鳳芝見她深呼吸了好幾下,不由笑著與人說。

    “不、不用,我再緩緩就好?!鳖欐瘬u搖頭,聲音卻明顯還有些打顫。

    許鳳芝便也沒多說,靜靜陪著她站在這處里面孩子看不到的地方。

    上課的時間快到了,顧姣便是再緊張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xù)耽擱下去了,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和許鳳芝說了一句“秦奶奶,我先進(jìn)去”便在她的注視下抱著書進(jìn)去了。

    “來了來了!”

    “呀,是昨天那位漂亮jiejie哎。”

    “是那位趙先生的未婚妻!”

    顧姣聽著幾道竊竊私語,余光一瞥,果然看見好幾張熟悉的面孔,與那幾雙熟悉的眼睛對上,她不禁又想起昨日在曹婆婆那邊他們議論的話了,雖然流言已經(jīng)解釋清楚,但顧姣心里還是有些不自在。

    不過看他們正襟危坐一臉認(rèn)真的模樣,她也跟著收斂了心情,走到講臺后面。

    ……

    傍晚。

    縣衙。

    喬懷柏穿著一身官服,親自送趙長璟出去,路上他還在竭力挽留,“修和真的不留下吃晚膳嗎?我家夫人特意準(zhǔn)備了你喜歡的菜。”

    “不了?!?/br>
    趙長璟淡聲拒絕,“我家夫人還在等我?!辈坏葐虘寻卦僬f,他又添了一句,“她有些害羞。”

    原本想說讓人一道來的喬懷柏一頓,只好嘆了口氣改口,“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了?!彼f著又語氣感激地感謝人,“今天實在辛苦你了?!?/br>
    從早上處理契約再被他邀請去郊外看地,還去了山上看溫泉,等回來又陪他們研究了許久,連飯都沒怎么好好吃。

    喬懷柏心中感激又有愧疚,這一天,實在是太辛苦他了。

    “無事,”趙長璟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沈家那邊我已經(jīng)寫信送出去了,估計不日沈大當(dāng)家就會過來,屆時,我就不陪你們了?!?/br>
    喬懷柏又道了一聲謝。

    趙長璟未再多言,又走了幾步,他讓喬懷柏留步,往外走去。

    “大人,這位趙先生到底是什么來頭,卑職怎么覺得他不像是個普通的讀書人?”說話的是喬懷柏的師爺,回想剛才這位趙先生的架勢,怎么也不像是個普通人啊,倒比他們大人還像大人。

    倒不是說他如何發(fā)號施令,而是他言談之間,總讓人忍不住去順從聽命。

    “他是什么來頭都與我們沒有關(guān)系?!眴虘寻氐此谎?,“我們只要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在為章丘的百姓考慮就好?!?/br>
    他眼中有警告,師爺忙低頭應(yīng)是,不敢多言。

    趙長璟出去之后,看到門口的曹書,翻身上馬后問他,“姣姣在哪?”

    似乎早猜到他有此一問,早就打聽好的曹書笑著答道:“還在私塾呢?!?/br>
    趙長璟挑眉,“還在?”

    曹書騎馬在他身側(cè),聞言解釋,“小夫人今天可沒比您清閑多少,她接了秦老夫人的活,在私塾教那些小蘿卜頭呢,午膳還是弄琴送過去的?!?/br>
    這是趙長璟沒想到的,他以為姣姣早就回家了,倒也沒有猶豫,他開口,“去私塾?!?/br>
    說著便直接策馬朝私塾的方向過去,路過曹家婆婆的時候,他讓曹書去買了一些rou餅,自己則去另一處店鋪要了一份秋梨糖,免得回頭她喉嚨難受。

    等購置完,他沒再騎馬也沒再讓曹書跟著,徑直提著東西沿著明水街的方向去私塾接人。

    第70章

    顧姣并不知道趙長璟來了, 她正在上今天最后一節(jié)課。

    私塾沒繪畫課,但秦奶奶在知道她的畫不錯后,便請她教他們畫畫, 這對顧姣自然不是什么難事, 相比那些書本上的內(nèi)容,她更喜歡教授這些更生動也更擅長的東西。

    不過顧姣并沒有按照書院先生從前教她的法子去教這些孩子。

    書院的先生喜歡規(guī)定一件事物讓他們?nèi)ギ?,例如畫人、畫樹、畫亭臺樓閣, 但顧姣并不喜歡這樣, 在她懵懂無知的時候也曾這樣跟著先生學(xué)過,然后就是厭惡、逃避……因為她每次都畫不好。

    被先生拎出來跟別人比較之后,她就更加不喜歡畫畫了。

    以至于后來每次一聽到要畫畫, 她就開始害怕,越怕, 她就越畫不好,那位教她畫畫的先生姓什么, 她已經(jīng)忘記了,只記得他曾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說她不尊重師長, 說她態(tài)度不認(rèn)真, 他覺得她是故意畫成這樣來氣她的,她那會膽子小, 想解釋, 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喜歡盯著一樣?xùn)|西去畫, 因為畫一樣的東西, 她會下意識與別人做對比, 看到他們畫得栩栩如生, 她就更加不敢下筆了, 可那位先生根本不聽她的解釋,直接把她趕到外面讓她去罰站。

    阿錦幫她說話,結(jié)果是她們兩個人一起挨罰。

    其他人在里面上課,她跟阿錦站在外面曬太陽,她至今都能回想起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和奚落的話,其中又以白又晴和趙緋如的嘲諷更多。

    她打小要面子,心思又重,當(dāng)天回去就病了一場。

    自此之后,她對畫畫的逃避心理就更加嚴(yán)重了,以至于后來知道這天有畫畫的課,她就絞盡腦汁想盡法子不肯去書院,次數(shù)多了,母親也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了。

    那會她跟母親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融洽許多了,也能說些體己話了。

    所以在母親的耐心詢問下,她猶豫了下還是和人說了自己在書院碰到的事。

    她記得那次母親帶著她直接去書院找了那位教畫畫的先生,她并沒有同那位先生理論,也沒有爭吵,只是提議和那位先生比試一場。

    倘若她贏了,那位先生就需要向她道歉。

    那是顧姣第一次知道母親的畫居然畫得這么好。

    比賽結(jié)束之后,那位先生如約向她道歉,后來,他自覺顏面有失很快就離開了書院,而書院沒多久又換了一位新的先生,而她也開始跟著母親重新學(xué)起畫畫。

    母親跟她說“畫畫是一件隨心隨性的事,無需去考慮別人怎么想你,也無需強(qiáng)硬地規(guī)定自己要畫什么,喜歡什么就畫什么,你看到鳥兒飛過你可以畫鳥,你看到魚兒越出水面,你可以畫魚,你甚至可以憑你想象去畫,只要自己開心就好……”

    她就在母親的帶領(lǐng)和指點下,重新喜歡上了畫畫。

    顧姣一直都覺得,畫畫對于大部分人而言是一件因為喜歡才會去做的事,畢竟現(xiàn)在的科舉也沒有這門功課,也沒人規(guī)定得畫成什么樣才是好的,既如此,又何必強(qiáng)逼著學(xué)生去學(xué)去畫?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畫人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畫亭臺樓閣,對于不喜歡的事情,還要逼迫自己去做,很容易適得其反。

    所以這節(jié)課,顧姣只教了他們運筆。

    至于構(gòu)圖和構(gòu)思,她并沒有限制他們,而是讓他們自己拓展思維。

    調(diào)色的話,她倒是想教,但今天實在材料有限。

    畢竟之前他們根本沒有這節(jié)課,自然也不會有專門的顏料,不過她打算等晚上去采買一些,之后再抽時間和他們說下調(diào)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