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家的小妻子 第114節(jié)
這位柳姨娘是擔(dān)心何大人沒了,自己被何夫人打殺,所以才故意裝出這副樣子給外頭的人看。 雖說都是內(nèi)院的女人,平日也沒多少人能瞧得見,可這世上也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這柳姨娘真要沒了,別人自然也會知道。 到時會怎么猜測,自是顯而易見。 但凡要些臉面的主母都不會因為這樣的人壞了自己的名聲,這柳姨娘倒也是聰明,知道蛇打七寸,什么最要緊。 不過她不擔(dān)心以后在何府沒好日子過嗎? 畢竟關(guān)起門來,只要沒要了她的這條命,多的是法子折騰她。 她家沒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但京城后宅內(nèi)院這么多,顧姣就算自己不去打聽,也多的是層出不窮的八卦送到她的耳邊,她以前參加宴會的時候就沒少聽這些八卦,尤其是如今蓉蓉她們成了親,那傳到她耳邊的八卦就更多了。 顧姣蹙眉想著,不過很快,李mama就給她解惑了,她壓著嗓音,似是難以啟齒,臉色陰沉很是難看,“她是揚州瘦馬出生,最知道怎么勾人,這幾日府里來了不少大人……” 后面的話,她都沒臉說。 但顧姣已經(jīng)聽明白了,正巧袖子被弄琴輕輕拉了一下,她的目光繼續(xù)移落到那位柳姨娘的身上,大概是知道自己又有了一位“新觀眾”,柳姨娘這會走得很痛快,不過……剛剛還哭得死去活來的人這會竟然拿著銅鏡端詳自己的妝容。 連哭都不忘記打扮,一雙眼睛還時不時往外打量,就像是知道了今天府中還有客人,隨時都準(zhǔn)備再做一場大戲。 顧姣未語,心里卻有些為何大人感到心寒。 才死兩日,尸身都還未寒,這位柳姨娘也實在是太迫不及待了一些。 李mama窺她面色就知道顧姣是明白了,她心里稍松,知道她不會再誤會夫人了,再一想她的身份,倒是真的流露出幾分真情實感的悲傷,“有時候老奴實在替夫人感到委屈,夫人這么好一個人,怎么就……”話戛然而止,她搖搖頭,未再多說,嘆了口氣后才又客氣著和顧姣說道,“姑娘,走吧,夫人還在等您?!?/br> 顧姣其實還有心再問一些。 例如何大人的死,例如他們難道就不驚訝何大人突然的身亡嗎?但也知道這位李mama精明老辣,怕她起疑,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跟著人去往蔣道歌那邊。 蔣道歌已經(jīng)在見客的花廳等她了,她穿著一身銀線鑲邊的素服,頭上除了一朵白色的絹花之外也就一支簡簡單單的玉釵,比起那位柳姨娘,她打扮得十分素雅,可那通身的雍容貴氣顯然不是那位柳姨娘可以比擬的。 可顧姣在看到這位何夫人如今的模樣時是驚訝的。 雖然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但在她的記憶中,這位何夫人是個明艷高貴的人,脾性爽快利落,和二嬸很像,未想多年不見,這位何夫人竟完全變了個人,眉眼冷肅,唇角一直緊繃著,冷硬的臉上根本瞧不出一點笑意,顧姣記得她比二嬸還要小個七、八歲,可如今打眼看過去,竟仿佛要比二嬸還要長幾歲,看著跟一潭死水似的。 是因為太傷心了嗎? 顧姣心中猜測,又覺得不太像,就算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該是這樣。 她見過至親死后是什么樣子。 不是何夫人這樣的。 蔣道歌坐在椅子上,看到顧姣進來,神情也沒什么波瀾,只在她請安問好的時候,方才開口,“坐吧?!庇謫査昂枚硕说脑趺赐蝗粊黹_封了?” 她問了跟李mama一樣的問題。 不過比起李mama話語之間還藏著的三分探究,蔣道歌倒真的只是閑話家常般一問,更像是實在找不到話題而拉扯出來的話。 顧姣接過茶道了謝,答得也仍舊是先前與李mama說的那番話,她就像是一個因為闖禍而需要大人庇佑的小孩,帶著羞愧和不好意思垂著纖長的眼睫小聲說,“我也是到了府門前才知道何大人的事,您節(jié)哀?!?/br> “生死有命,沒什么好哀的?!?/br> 蔣道歌語氣淡淡,神情和語氣都不怎么哀傷,她沒有要跟人多談何丞錫的事,平平一句后就說道:“既然來了就別想那么多,在開封城好好玩幾天,有什么需要就跟李mama說?!?/br> 顧姣輕輕應(yīng)是。 她心里想著何夫人和柳姨娘,對她而言,這兩人都挺怪的,一個冷靜到一點悲傷都沒有,一個倒是滿面淚水,卻全是在為自己鋪路做戲。 “你二嬸如何?” 忽然聽人詢問,顧姣忙斂了心神,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溫聲答道:“二嬸一切都好,就是時常跟阿錦吵架。” “她們母女一向如此?!笔Y道歌的神情因為顧姣這番話稍稍緩和了一些,想到什么,忽然說,“其實身邊能有個陪著吵鬧的人也不錯?!?/br> 她像是無意識發(fā)出的一聲感慨,等回過神,又恢復(fù)成先前的模樣,握著帕子輕咳一聲后,便一臉倦怠的模樣開始趕客了,“我這幾日身體不大爽利,就不招待你了,有什么需要你盡管跟下人說,下去休息吧?!?/br> “那您好好歇息?!?/br> 顧姣也沒滯留,說完又同人福身一禮,便由人領(lǐng)著往外走。 她走后,李mama上前說了路上看到柳姨娘的事,“她成日這樣下去,肯定得鬧出事,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把她趕到家廟去?!?/br> “隨她去吧,真要鬧出些不好收場的事也是她自己選的?!?/br> 蔣道歌還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似乎并不把柳氏放在心上,她手撐在額頭,靠坐在椅子上,看著顧姣離開的方向,沉默半晌后忽然淡聲說道:“母親給我來信了,說想把我們接回去。” 李mama瞳孔震動,雙目驀地睜大。 她當(dāng)然不是因為這句話而震驚,蔣家來的信,她哪個不知道?她是驚訝夫人竟然主動提起了!以前老夫人每次說這事,夫人只會覺得不耐煩,既不回也不準(zhǔn)他們問。 “夫人,您……”她雙手緊握,嘴唇抖動著,聲音都在顫抖了。 蔣道歌原本也只是隨意談起,其實話里還有些猶豫,可看她這樣又有些煩了,才起的那點心思又被掐滅,索性垂眸,眼不見為凈。 她的指腹點在眉心處慢慢揉著,語氣平平,“之后再說吧。” 就是不準(zhǔn)人再提起的意思了。 李mama才被她勾起心思,一聽這話自然百爪撓心,可偏偏又不敢違背她的意思,但一想,這是夫人第一次提起,保不準(zhǔn)等她想通了,他們就真能回去了! 這樣一想,她又變得激動起來。 她面上的神情,蔣道歌都看到了,她當(dāng)然知道她在激動什么。 其實母親早就有意讓她跟何丞錫和離了,她爹娘就她一個女兒,當(dāng)初對她要嫁給何丞錫就十分不滿,這幾年看她變成這樣自然更是生氣,她爹倒是沒說什么,可她娘的脾氣比她還厲害,早就發(fā)話過來,讓她直接跟何丞錫和離,還讓她不用擔(dān)心族里說什么。 這些年除了堂姐那一支,其余族人哪個不是靠她家支撐著? 他們哪敢置喙議論她? 她其實并不怕別人議論,若是怕,當(dāng)年她就不會嫁給何丞錫,何況便是回去,依靠她的本事出府單立也是沒問題的。 回去其實挺好的。 回去后,鳶兒、風(fēng)兒有人陪,也有人替她照顧他們。 可她就是…… 好像還在掙扎著什么。 掙扎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以前還能說不想和離怕丟了自己的臉面,可如今呢?何丞錫已經(jīng)死了,何家除了一個成天到晚想攀高枝的姨娘已經(jīng)一個人都沒了,沒有什么能讓她再丟臉的,就算回去也理所當(dāng)然。 所以為什么呢? 思緒亂糟糟的擠在一起,想不清楚,只覺得那股子煩意又開始涌上心頭了,她閉目,勉強壓抑著那股子煩躁,過了一會才又發(fā)問,“靈堂那邊,還是她守著?” 李mama未想她話題跳躍這么快,怔了怔方才答道:“是,從老爺死后,她就一直在那邊守著,聽說一粒米水都沒進過?!闭f到這她也忍不住感慨一番,“比起那位柳姨娘,這丫頭倒是有情有義……” 話說出口,她就自知失言,從來沉穩(wěn)持重的老人變了臉,看著身邊因為低頭而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忙抬手要掌自己的嘴,“老奴該死!” 巴掌還未打下,蔣道歌就淡淡出聲阻攔了,“好了?!?/br> “我是什么洪水猛獸嗎?還是你也把我當(dāng)那起子蛇蝎心腸的女人,連句真話都聽不得了?”她有些不耐地松開手,蛇蝎心腸,這個詞她第一次聽是從何丞錫的口中,想想也覺得好笑,嗤聲,“她是有情有義,可又如何?何丞錫又給了她什么?這個男人……我有時候都在想他到底愛過誰?!?/br> 她忽然又開始煩了。 因為煩躁帶來的頭疼,不算劇烈的疼,可就是讓她很難受,讓她整個人都重新變得焦躁起來。 她知道她這是犯病的前兆。 前幾年跟何丞錫鬧僵的時候她就患了頭疼的毛病,每次頭疼,她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這些年她一直努力克制壓抑著自己,可成效實在甚微,每次碰到何丞錫的事,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 正巧有人進來,詢問要不要讓少爺、小姐去靈堂守著,這是自古以來流傳下來的風(fēng)俗,昨兒夜里因為事出突然,靈堂也還沒有布置,兩個小主子便沒去,可如今…… 額頭因為疼痛不住滾落汗珠。 她手扶著桌子,緊咬著紅唇,聲音嘶啞,臉色陰沉,“他這些年有擔(dān)過一個父親的責(zé)任嗎?替他守靈,他也配?!” “滾出去!” 李mama知道她這是又發(fā)病了,忙揮手讓人出去,等人顫顫巍巍退出去后,她又立刻走到蔣道歌的身后替她按起突突直跳的太陽xue。 熟悉的力道帶著安撫的意味,終于讓蔣道歌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她看著輕飄飄落在屋中的那抹斜陽,支離破碎的光芒中仿佛有許多細小的塵埃在浮動,她就這樣一眨不眨睜著眼睛,不知道過去多久,屋中響起她嘶啞的嗓音,像是呢喃一般,“他不是不喜歡這個家嗎?不是一直想離開我嗎?現(xiàn)在我如他所愿,以后他想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會管他了……” * 顧姣并不知道蔣道歌發(fā)病了,她一路沉默著由丫鬟領(lǐng)著她朝休息的客房走去。 柳姨娘已經(jīng)不見了。 路上,她也沒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走到一間名為“綠水軒”的院落前,顧姣聽丫鬟說,“這是夫人特地給您準(zhǔn)備的客房,您的護衛(wèi)都在外院,也已經(jīng)安排好了?!?/br> 顧姣看了一眼院子,挺大也挺清凈的,她溫聲和人道謝。 丫鬟忙回,“您客氣”,她在先前和這位貴客的貼身丫鬟接觸下知道這位貴客喜靜,于是院子里也未留什么多余的人伺候,她也沒跟著進去,只留在院子外頭,依舊語氣恭敬地與人說道:“您的東西先前已經(jīng)由李mama派人送過來了,就在里面放著,過會有人會給您送來新鮮的茶點和果子,這幾日府里事情多,夫人說沒法好好招待您,您有什么便直接吩咐奴婢們,這邊前后都有人,您有事請身邊的jiejie喊一聲就好?!?/br> 等顧姣頜首,她便屈膝退下了。 目送她離開,顧姣臉上的笑漸漸收了起來,她沒多說,轉(zhuǎn)身進了院子。 何夫人雖然對她并不熱情,給她準(zhǔn)備的房間倒是不錯,不僅安靜,環(huán)境還很是秀美,院子里有鑿出來的假山流水,底下是一個圓形的小池,有十幾尾金魚在其中游動,甚至還有一個小廚房。 若換作以前,她早就高高興興賞風(fēng)景了,今天卻實在沒這個心情。 何府的情況比她想的還要復(fù)雜,現(xiàn)在根本猜不出究竟是誰害死何大人的,她的心情很沉重。 同樣心情沉重的還有弄琴,自從知道他們是來查那位何大人的死因,而很有可能,那位殺害何大人的真兇就在府里,她就沒法放輕松。 她怎么也沒想到主子居然會參與這么危險的事,更沒想到四爺居然還同意了! 不管情不情愿,他們都已經(jīng)在了,還好,和四爺他們分開的時候,曹書給了她一個哨子,讓她有事就立刻吹響哨子。 “您先在外頭等下,奴婢進去查看下?!彼桥吕锩嬗形kU。 顧姣點頭,囑咐她,“小心些。” 弄琴應(yīng)聲進屋,她先是查看了下他們帶來的那些包袱,她一向細心,自從知曉何府會有危險之后便在每一件東西上都做了一些別人很難發(fā)現(xiàn)的標(biāo)記,她上前一一查看過,標(biāo)記都還在,并未被人動過。又查看起屋中的布置,大到被褥枕頭,小到茶盞、香料,她把所有rou眼能見到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未曾發(fā)現(xiàn)不對方才松了口氣,跟顧姣說,“沒事,您進來吧。” 顧姣這才進屋。 主仆倆沒說一會話,就有人過來送茶水和糕點。 顧姣謹(jǐn)記著四叔的囑咐并未隨意詢問,免得惹人起疑,就像四叔說的,在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前,這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不過她也不想坐以待斃,她猜測四叔應(yīng)該會去靈堂探查何大人的死因,便跟丫鬟說,“我想去靈堂祭拜下何大人,可以嗎?” 丫鬟卻面露猶豫。 顧姣心下微動,不由問,“是不方便嗎?” 聽她這樣說,丫鬟忙搖頭,偏面上又是遲疑的模樣,過了一會才像是下定決心說道:“沒,奴婢帶您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