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堂弟還沒說完，程望雪就帶著再也無法遏制的怒氣打斷了，她站起身：“我早就說過今天會帶女朋友回來，你們什么意思？！”

    “就是因為知道你隔了這么多年，終于又肯交女朋友，才覺得你現(xiàn)在做好結婚的準備了”，表姐羅蕓那聽起來近乎委屈的聲音，似乎表示著她真的想不通今天的做法有何不妥：“我們之前都沒逼你啊，現(xiàn)在你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吧——對了，我給你介紹的這個Omega，他也很文藝的，我就知道你喜歡這樣的，更不用說他家里能幫助我們的集團。”

    程望雪難以理解她全家如此狗屁不通的邏輯。這些人完全無視她自己的意志，無視她選擇的愛人。所有人看著她的樣子，就像看著砧板上的一塊rou，是在期待著她的聯(lián)姻能給家里帶來什么嗎？

    而那兩個不論是否自愿前來的Omega，又算什么呢？尤其堂弟，簡直是想給她找個周梅的替代品。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有女朋友。我不可能考慮其他Omega的?！闭f完這句，程望雪就回頭，只擔心地看著還坐著的戀人。林曜的頭埋得低低的，好像在盡力縮小著她的身體。

    程望雪彎下腰去拉著戀人的手幫她站起來，果斷道：“曜，我們回去吧。”ⅹУцz?àǐωц⒉?òｍ(xyuzhaiwu2.)

    林曜抬起頭，眼神中閃著淚花，聲音很不確定：“可以嗎？”

    程望雪正欲回答，表姐那令人厭惡的聲音又一次傳來：“我們又沒說你不可以和你女朋友交往嘍，你生什么氣？等你結婚了，外面有幾個情人，也都無所謂的?！?/br>
    程望雪不可置信地瞪了一眼表姐，這個被配偶出軌的Omega自己深受其苦，現(xiàn)在卻居然認同如此做法。

    “你自己的丈夫爛得不像話，別以為我和他一樣?！闭f著，她拉著林曜朝外走去。

    “走什么走，留下。連團圓飯都不吃，成何體統(tǒng)。”父親衰老的聲音中依舊帶著不容抵抗的威嚴。

    對這種語氣，程望雪過去多少有所忌憚。但此刻她的手正緊緊抓著所愛之人，還握著她們的未來。

    只要可以像這樣一直握住她的手，她就一定可以有勇氣對抗一切。

    于是她只看了一眼身邊的林曜，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從來就不是她容身之處的家。

    剛才在回去的路上，程望雪就不時用眼睛的余光瞄著林曜。即使因為開車無法分神，她也感受到了林曜的不對勁。

    一路無言到了家里，林曜把衣服換下來，卸了妝，就要走。

    “曜，你不想留下來嗎？”程望雪失落地走到戀人前面，試圖阻止。

    林曜的嘴唇像之前一樣抿著，此刻又在微微顫動著。睫毛撲閃撲閃地，兩只眼睛瞪得很大，卻在盡力著不閉上。

    看到這種樣子，程望雪明白是戀人在抑制著哭泣。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今天會莫名其妙給我介紹別的Omega。而且你剛才聽見我說了，我絕對不會和其他Omega有什么關系。我已經(jīng)拒絕了?！?/br>
    林曜抬起頭，終于眨了一次眼，立刻落下大顆的淚珠，幾秒之內臉上就是兩條清晰的淚痕，從抿著的嘴唇中擠出幾個字：“我是你的負擔。”

    林曜深邃清澈的眼神，一直像一汪哀傷的湖水。程望雪知道，大概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經(jīng)淪陷于此。此刻水平面忽然上升，滿得溢出來，但是她不想被沖出這片水域。

    “你不要這樣說，我沒這么覺得?！彼胱屗嬖俅纹届o下來。

    但是顯然沒起作用。

    “我現(xiàn)在會讓你家里人對你有意見。

    “因為你和我在一起，不和那些家里條件更好的人在一起，我還間接拖累了你的工作。

    “我還特別沒用，我其實一天到晚都想黏著你，我會讓你覺得很煩。

    “而且我脾氣也不好，我好陰暗，我好歇斯底里。”

    ……

    林曜的口中接二連叁地蹦出各種她自認為給程望雪造成的麻煩。程望雪每聽一句話都驚訝于戀人的自輕自賤，她察覺到所愛之人又在無限夸大著自身的缺點。

    “我本來就不在乎那些人，他們怎么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自己也不想聯(lián)姻的，你當然沒有拖累我什么。我——”

    但是還不待她反駁完，林曜又開始了：

    “我一點都不好。我完全配不上你。我在這里，連大學學歷都沒有，工作也差，更沒有錢。而且我還不好看。而其他人都很美，其他人上過音樂學院，其他人家世都那么好……”

    “可是這些，根本都不重要啊！”程望雪終于大聲打斷戀人妄自菲薄的發(fā)言。

    “可是現(xiàn)在是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林曜的聲音也尖起來，哭得更加厲害：“你什么條件都那么好，當然可以輕飄飄一句說不重要！現(xiàn)在是我配不上你！”

    程望雪一時愣住了，她不理解為什么戀人會變得生氣。但是一瞬間，她覺得林曜看著她的樣子，像溺水者求救般的眼神。

    林曜繼續(xù)著：“其實是不是你也覺得我哪里都不好，你覺得我的工作很低端會讓你丟臉，你很同情我，所以才要施舍給我一個翻譯的職位？！”

    “林曜！可是我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想過你！”程望雪終于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戀人每一句自貶的話語都沖擊著她，像湖水中本不應存在的浪頭那樣打在她的身上。程望雪早就在水里，她覺得自己在努力地伸出手去拉快沉下去的戀人，但是戀人卻一直用力拒絕著她的幫助。這種深深的無力感沒過她的心頭。

    結果林曜一看到她也哭了，立刻停了下來，湊上來輕輕用手觸碰她的臉：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種話……我知道你是好意，對不起?！?/br>
    程望雪抓著戀人放在自己臉上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用胸腔內能掏出的全部柔情，盡量使音調平穩(wěn)：“你不要總是道歉。你不用總是道歉的，好嗎？”

    戀人的哭聲也變得平靜下來，靜靜地看著她，整張臉泛著楚楚可憐的淚光：“嗯。對不起——我又道歉了，對不起……”

    好似無限循環(huán)。

    程望雪將林曜抱在懷中，帶著殘余的哭腔說出自己的肺腑之言：“曜，我多希望，你能夠透過我的眼，來看你自己。我看到的你，是一個很美、很真誠、很溫柔、很聰明、很認真上進的人?！?/br>
    “真的嗎？我沒你說的那么好。”

    “是真的。你要相信我。而且我其實根本無所謂你做什么工作，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隨便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過得開心。你不要給自己這么大壓力。等你可以放假的時候，和我一起休息幾天，放松一下好不好？”

    懷里的人嗚咽聲漸漸減輕，程望雪感到自己的身體也被對方終于伸開的雙臂緊緊抱住了。

    兩個人維持著寂靜中的擁抱，良久，程望雪的耳邊傳來一陣試探的聲音：“月，我覺得，你好像蠻喜歡我的，是不是？”

    “嗯，我很喜歡你”，程望雪摸著戀人的頭發(fā)：“我非常非常愛你，曜——”她幾乎又要忍不住真心地稱呼對方為“曜曜寶貝”，但是一想到上次被說幼稚老套，在只說出一個音節(jié)后馬上停了下來。

    “我也愛你”，戀人的聲音再也不尖厲，柔柔的帶著撒嬌的語氣：“那你剛才還說，你不會和其他Omega在一起的。你是只想和我在一起，對不對？”

    “對，我只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程望雪自己的聲音也變得甜了起來，笑著：“那你今天，可不可以不走嘛？留下來陪我吧。”

    嗅著懷中戀人后頸的香氣，她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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