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宴會的主人有點著急了。

    她用手指戳了戳冰雹精靈：“是海因茨讓你來的嗎？”

    他原地滾了滾，大概是同意的意思。

    看起來真可愛，于是小魔女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他。她說：“那，他有什么話要你帶給我嗎？”

    冰雹精靈頓了一下，然后快速翻滾起來。

    魏丹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br>
    聲音從背后傳來，再回過頭之前，她的臉頰被一根手指戳住了。

    有人從身后掛了上來，聲音里帶著埋怨，拖得長長的：“你一路上被別的東西吸引，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我等的好心急哦！”

    第85章

    二重身對于即將舉辦的宴會絲毫不感興趣, 雖然從本質(zhì)上來說，他和海因茨確實是一體同源，但二重身現(xiàn)在卻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覺得自己出現(xiàn)的時候, 必須被單獨對待?？墒沁@樣又出現(xiàn)了其他的問題：其它人都不覺得他是單獨個體，對待自己的方式也大多采取無視和耍弄，而且所有的情感指向都是對著海因茨, 對于自己的稱呼永遠(yuǎn)是“你的二重身”。

    本來他對于這種事情是不在意的, 如果不是有人已經(jīng)用一個獨立個體的形式對待過自己的話，二重身覺得自己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在意這種事情。從一開始......這該叫什么, 應(yīng)該叫出生嗎？還是用出現(xiàn)來說吧。從一開始他出現(xiàn)之后, 其實對于這個世界的認(rèn)知還是非常抽象的。

    他確實擁有海因茨同等的力量、博學(xué)、容貌，但他確實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上, 這一切對與二重身來說實在是太過新奇。就像知道“雪”、看到“雪”和觸碰到“雪”的區(qū)別一樣, 二重身第一次能感受到能握在手中的實感，雖然對于情感還缺乏認(rèn)知, 但本能的, 他對此感到非常高興。

    然而這份喜悅得不到認(rèn)同。

    所有能夠看到的人對于他的定位是“疾病”、“弱點”、“海因茨嚴(yán)肅了大半輩子的笑話”, 于是前來爭相觀看，對于他們眼中的他的主人海因茨表達(dá)微小的同情和巨量的嘲笑，然后愉悅的離開。偶爾有些好奇的, 還會湊上前來好好看看，觀察一番, 說著“真的一模一樣誒”之類的話。

    當(dāng)然, 下一句一般就會開始戳海因茨的肺管子，不提也罷。

    這些人對待他的態(tài)度更像是對待一個馬戲團(tuán)里會踩大球的狗熊, 人們會對這狗熊驚嘆, 在他做出精彩表演的時候投擲鮮花, 但是從來不會有人想要去和一只狗熊交朋友，也不會有人把它當(dāng)做平等的個體來對待。可是二重身擁有海因茨的一切，記憶，身份，還有尊嚴(yán)。

    一頭龍不可能允許自己被這樣對待。

    可是反抗的狗熊能得到什么呢？這群閑得發(fā)慌巨龍在年復(fù)一年的無聊之中早就想要一點消遣了，他們會在興致來的時候和二重身一起玩耍一番，在感到有點厭煩時，用足夠沉重但并不致命的攻擊讓他瞬間失去意識，重新融入本體之中。

    當(dāng)然，這樣海因茨也會受傷，但是這樣的傷痕在巨龍之間差不多算是踩著“游戲”的底線，不會被過多計較。

    多次沉睡之后，他只能用其他的方式去探索。

    可是海因茨也不是一個良好的對象，他也不能給二重身在認(rèn)識這個世界的進(jìn)程中提供任何幫助。二重身與本體對于情感和記憶的感知度不同，與只有在二重身消散之后才會被不存在的記憶突然填充進(jìn)腦袋的本體不同，二重身從一開始就能對本體感同身受。

    呼吸，情緒，思想。二重身有的時候覺得他們也許是這世間最親密的人了，沒有任何詛咒契約，卻能分享彼此的一切。

    然而海因茨對于他的情緒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恥辱，憤怒，還有偶爾的一點懊惱。

    二重身很困惑，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被這樣對待——但無所謂，龍的心胸一直寬廣，而且他也從來沒打算讓這些弄得自己高興的家伙們好過，互相傷害嘛，誰不會呢。

    反正他也不會死。

    在小魔女出現(xiàn)之前，他的肆意妄為，一直都多多少少帶著點報復(fù)的成分。大概就類似于“你不是說我有問題嗎？我就有問題給你看！”這樣，雖然很孩子氣，但是對于“龍”這個級別的生物來說，真的很管用。

    有時候二重身會想，如果小魔女沒有出現(xiàn)的話，也許他也會漸漸失去對這個世界的好奇，最后徹底沉睡，與是海因茨看起來就會“痊愈”，一切又會走上所謂的“正軌”。

    ——可是她出現(xiàn)了呀！

    二重身想。

    她出現(xiàn)了，一切都不能再按照之前的那樣說了！他開始想要變成一個單獨的個體，想要更多的，更多的，更長久的停留在這里。

    他知道，今天的成神宴會其實早該舉辦了，只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海因茨在成為龍神的路上突然剎車，請了病假，讓上一任先加班，他馬上去把病治好了再來。

    不知道是不是龍的通病，反正上一任龍神是很不愿意加班的，脾氣暴躁的黃金龍早等不及下班了，結(jié)果突然接到這么個噩耗，心里估計把海因茨罵了個死，降下神諭問了好幾次，反正現(xiàn)在是實在等不及了，讓他有病沒病趕緊換班。

    于是宴會終于舉辦了。

    這次來的人還是那些老面孔，都是好朋友，但那都是海因茨的好朋友，和自己也沒什么關(guān)系。上一次與小魔女分別之后，他能夠感受得到海因茨對于自己的態(tài)度似乎也有所改變，但是這點小小的改變并不足以讓他在同族面前為自己說話，于是他還是需要扮演馬戲團(tuán)的狗熊。

    所以他在準(zhǔn)備宴會的時候干脆就已經(jīng)跑了。

    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好朋友在哪里，既然海因茨會派出使役對于朋友們表示歡迎，那么自己同樣也可以。然而二重身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他實在是太迫不及待了，而等待使役帶著尊貴的客人回來實在是讓人焦躁，于是他干脆自己去迎接。

    他實在太高大了，從背后抱住小魔女時，簡直像是一座小山壓下來，，魏丹程忍不住被拖了一步。

    這頭抱抱熊實在是有點太大了，兩條手臂從她的脖頸上繞過來，讓回頭的動作也變得有點艱難。她看了一眼，雖然心中早就有了判斷，但是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二重身正笑盈盈的望著她，于是魏丹程也笑起來：“是你啊?！?/br>
    她說：“辛苦你來接我了?！?/br>
    二重身：“不辛苦不辛苦的?！?/br>
    說完，他并不放開手，反倒用自己的腦袋去蹭一蹭魏丹程：“之前我好像沒有像這樣抱住你過，新娘，你好小哦?！?/br>
    軟軟的，很溫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于二重身有天生的傲慢，也不會用奇怪的眼光面對自己。她好像永遠(yuǎn)都是笑瞇瞇的，生氣起來雖然也會用拳頭用力揍自己的鼻子，但是就連憤怒好像也沒有那么咄咄逼人。

    啊，真好啊。

    他滿足的想。

    新娘，新娘，是我的新娘，我一個人的?，F(xiàn)在說起來，最初締結(jié)婚約也好，條件內(nèi)容也好，舉行儀式也好，魏丹程所直接面對的對象從來都是自己，她從不認(rèn)同海因茨的伴侶地位。

    所以會不會......

    之前從沒有過的心情在這時候突然浮上水面，二重身甚至覺得自己有點慌亂，對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心情，還有突然滿脹的胸腔和加速的的心跳。這樣的情感海因茨似乎也曾經(jīng)有過，但面對小魔女的時候，他更多的是以庇護(hù)者自居，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沒有被當(dāng)做庇護(hù)者尊重時的那種無奈。

    可是那種時候，即便是無奈，好像也帶著點糖果的味道。

    巨龍并不喜歡糖果，可是這種時候，除了糖果，他好像也想不到其他什么事物能夠勉強代表當(dāng)時的甜蜜心情。就算海因茨在最初是用“收拾二重身的爛攤子”這種爛借口讓他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這個身份，可是巨龍是不可能被勉強的，他們從不接受自己不愿意接受的東西，如果膽敢強迫，那就毀滅它。

    所以那家伙明明從最開始就已經(jīng)快樂地接受了，然而還要給自己搞得這么冠冕堂皇，呸。

    二重身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拍了拍。

    “對了說起這個事情，我突然想到。”說著，魏丹程將手伸進(jìn)了自己的小包中，稍微尋找了一下，取出一只盒子。

    那個盒子相當(dāng)精美，非常隆重，上面刻著教廷的標(biāo)志。

    二重身：？

    “當(dāng)時我沒有東西用來裝它，歸還一條項鏈，我覺得就把它這樣提在手里實在是不太好看，所以厄尼斯特找了一個盒子給我，我覺得和這條項鏈還挺搭配的?！?/br>
    想起這件事情，魏丹程還有點慶幸，畢竟這個盒子的價值自己還能夠支付得起，不然拆東墻補西墻的話，那這個局面也實在是太過糟糕了。

    “厄尼斯特想的很周到，之前我還沒有想到這個呢?！彼f：“好了，現(xiàn)在要物歸原主了?！?/br>
    二重身：......？

    他完全愣住了。

    現(xiàn)在這個局面，他著實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手里的盒子拿著好像還有點燙手，冰元素正在活躍的跳動，他完全知道這里面是什么東西——但是怎么回事啊！之前送給她的時候，她不是看起來還挺喜歡的嗎！

    他訥訥的，張嘴措不出詞，然而在手指因為緊張和無措下意識地不斷摸索盒子四壁的時候，他突然摸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

    這個花紋，是厄尼斯特私人的徽紋。

    等等，說起來，他好像并不是唯一一個婚約者。記憶當(dāng)中，魏丹程似乎還持有星空冠和魔王的角。

    “這個等等再說，丹程，我有個問題要問你?！倍厣砜聪蛩骸澳悻F(xiàn)在有幾個伴侶?！?/br>
    魏丹程愣了愣：“什么？”

    “那我換種說法。”

    二重身：“我需要挑戰(zhàn)幾個人，才能成為你的伴侶?！?/br>
    第86章

    關(guān)于“你有幾個伴侶”這個問題, 說實話，能被一直忽略直到今天，直到剛才, 直到被一個甚至在其他人的眼里并不算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二重身問出口，實在是一件讓人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眾做周知，大領(lǐng)主們的領(lǐng)地意識都非常強, 互相串門之前要先打招呼, 不然就是冒犯和挑釁，甚至情況嚴(yán)重的話還會被直接視作宣戰(zhàn), 對于領(lǐng)地尚且如此, 更別說伴侶了。除了某些從多偶種族當(dāng)中誕生的大領(lǐng)主，其他人對于伴侶的愛欲獨占欲之強, 差不多就到了快把“我只喜歡你一個, 你也只能喜歡我一個”寫成牌子掛在身上的程度。

    然而，然而。

    就是這樣的一群人, 之前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 始終忽視了他們確實存在為數(shù)不少的競爭對手這一事實。

    然而比起厄尼斯特自我催眠不愿重蹈自己父親覆轍的自縛, 鏡鳥心甘情愿就想做陪嫁丫頭的自卑，對于海因茨來說，這更像是一種經(jīng)過合理推斷之后的自負(fù)和篤定。

    沒有人會拒絕神明的眷愛, 就算“龍神”這個神明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但不可否認(rèn)他們確實都是神明, 都具有神性。海因茨對于自己的認(rèn)識非常全面, 非?？捎^，但正是這種全面和客觀, 讓他實在翻來覆去,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 都想不到自己存在被拒絕的可能性。

    無論對手是誰，最終的勝利這都只會有我一個?；谶@樣的想法，于是他也自然而然的忽視了這個問題。

    所以這詭異的局面出現(xiàn)了——每個人都心中好像都知道有任何自己打著同樣的主意，但是他們都沒有挑明，甚至并沒有在意。天性溫和的人類并不弒殺，也并不贊同使用暴力手段在這種......隱秘戰(zhàn)場取得勝利的手法，這并不能讓人對他高看一眼，于是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們之間甚至沒有爆發(fā)過任何激烈沖突。

    聞所未聞！

    好家伙，這大概算是前所未有的局面了，現(xiàn)在想想真是太不科學(xué)，又或者說“太科學(xué)”了（在這片大陸上科學(xué)是一種迷信）。

    二重身看著魏丹程，他還在等待一個答案，看他的樣子甚至打算得到答案之后立刻整裝出發(fā)前往挑戰(zhàn)。

    魏丹程覺得頭大，并且困惑。

    她試圖搞清楚問題出在哪里：“是這樣的，為什么你覺得，emmm，就是說，為什么你覺得我有很多個伴侶呢？”

    二重身：?。窟@個你確定要問我嗎？這不應(yīng)該是你自己的問題嗎！

    他覺得自己有點生氣，但又同樣有點摸不著頭腦。本來他是打算先搞搞清楚自己的挑戰(zhàn)名單上到底有幾個人，然后稍微興師問罪一下，然后在一片大好局面之下說明自己的心意，可是現(xiàn)在的這種場面叫人非常茫然。而這種茫然感叫人有點不知所措。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魏丹程好像并不知道他自己有好幾個伴侶這個事情，可是她頭頂?shù)男强展?，厄尼斯特的私人徽紋，還有赫德的角，這些鐵證如山，簡直沒辦法抵賴——不不不，不能這樣想，小魔女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一向毫無常識，甚至連龍的偉大也并不十分清楚，也許并不清楚這些東西的意義。

    二重身：明了了，這些并不是用來求愛的，這些東西是用來向我宣戰(zhàn)的。

    于是他抬高了頭：“沒關(guān)系，我允許，我接受他們的挑戰(zhàn)?！?/br>
    他讓自己看起來顯得非常胸有成竹，拍了拍魏丹程的肩膀：“別擔(dān)心，丹程，我會打敗所有的對手，一定會去的最終的勝利的?！?/br>
    魏丹程：？？？啊這，不是，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種事情不重要！

    二重身一邊說著“這是我的戰(zhàn)斗，你不要問啦！”一邊上來拉著魏丹程的手，快速地向前走去。

    二重身：“好！現(xiàn)在終于接到你了，現(xiàn)在我們一起回去吧！”

    本來，魏丹程是做好了要兩個人一起飛著去的準(zhǔn)備的，在二重身突然一下便回龍之前，她一直都是這么打算的。魏丹程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冰霜巨龍，剛才還在為那座看起來非常突兀的冰山感到震驚的小魔女突然意識到，這也許就是巨龍的一次不那么認(rèn)真的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