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臧：“…………”

    祁臧沒把那句“哪兒學(xué)的陽奉陰違”罵出口。

    臭丫頭片子肯定會回一句“跟您學(xué)的”。

    ·

    另一邊。老舊小區(qū)中。

    朱秀拎著一個包出了門。

    包里是許辭給她準備的東西——假發(fā)、裙子、化妝品。

    許辭已提前離開。離開前他對朱秀做了囑咐，讓她走到一個巷子口，坐上自己為他叫的車，去山悅廣場購物中心，通過北二門去二樓一家h開頭的服裝店，在更衣室內(nèi)化妝、戴假發(fā)，然后從東三號門離開，他會在那里等朱秀，帶她一起去涌泉村。

    許辭做這樣的安排，是因為朱秀終究對他松了口，說袁小兵回涌泉村躲起來了。

    不能完全排除朱秀有與那伙人合作的可能，許辭不能讓自己被朱秀賣了，于是收走她的手機、訂下兩人去涌泉村的路線，這才先一步離開。

    一開始朱秀當(dāng)然不愿相信許辭的說辭。但聯(lián)想起袁小兵最近的異樣表現(xiàn)，她不得不承認，袁小兵跟著那邊的人，也許真的會更加危險。

    于是她終究認可了許辭的提議——去涌泉村說服袁小兵回來。

    沿著許辭定下的路徑走到一個巷子口，朱秀果然看到了一輛等在那里的網(wǎng)約車。

    “朱小姐？去山悅廣場？”

    朱秀點頭，上車，一路坐車去到山悅購物中心。

    等長發(fā)的她戴著墨鏡從更衣室里出來，已成了一個有著一頭利落短發(fā)、穿著妖冶紅色長裙、涂著烈焰紅唇的姑娘。

    這樣的她，與平時穿得簡單甚至有些土氣的她，實在大相徑庭。

    經(jīng)由商場的東三號門離開，朱秀很容易找到了許辭訂好的車。

    同樣，司機下車等在那里，看到她后主動問了句：“朱小姐？”

    等坐上后座，朱秀卻發(fā)現(xiàn)車上的人并不是許辭，而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年輕人——

    他有著一頭金色的頭發(fā)，上面有著紫色的挑染，看上去有些殺馬特。衣著也是如此，韓版的加寬加大的t恤，松松垮垮的，他半截鎖骨陷在陰影里，下半身則是有著很多破洞的牛仔褲。

    等那人抬起頭望過來，觸碰到那熟悉的不含半點感情的眼神，朱秀才認出，他居然就是許辭。

    “你……”

    “是我，系上安全帶，出發(fā)吧。”

    車發(fā)動了。盡管對身邊的人還有些心存畏懼，但朱秀實在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幾眼。他的皮膚白皙、毫無瑕疵，那副眼鏡也沒戴，看上去竟比平時年輕了十歲之多。

    意外之下，她沒忍住問了句：“你是用了什么粉底、或者遮瑕膏，怎么這么容易就遮住了皺紋，還沒有一點痕跡？”

    看上去沒有皺紋，當(dāng)然只是許辭沒有給自己往老了化妝的緣故。

    他自然沒有說真話，只是回了句很敷衍地：“回頭把牌子發(fā)給你。”

    朱秀聳肩，苦笑了一下?！八懔?。你買的牌子，我肯定是用不起的?！?/br>
    第17章

    白云山，云夢湖畔。

    此地近來連日下雨，今天總算放了晴。

    陰云與霧霾暫時遠離了這方青山綠水，陽光透了下來?？梢驗榘缸舆€沒有真正告破，還有陰云橫在眾人心間。

    云夢湖內(nèi)，打撈隊正在進行細致的打撈工作。

    湖岸周圍，痕檢則在仔細搜索線索。

    只可惜連日的雨水把腳印等痕跡都重刷了個徹底，想要單憑現(xiàn)場的痕跡推測出案發(fā)當(dāng)晚到底發(fā)生過什么，實在難辦。

    期間祁臧注意到蹲在地上試圖查找腳印的衛(wèi)凡有點困惑。

    這是兩個月前才被分到他手下的新人，剛畢業(yè)，各方面成績是很不錯，只是不比李正正、柏姝薇他們，衛(wèi)凡平時比較內(nèi)向、不愛跟他們一起插科打諢。

    以為他有什么發(fā)現(xiàn)，祁臧走過去問了他搜集線索的進展。

    衛(wèi)凡站起來，看向祁臧的時候，目光倒是流露出幾分抱歉?！拔摇⑽覜]什么進展。”

    “那你在困惑什么？”祁臧問。

    衛(wèi)凡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拔医裉煸缟嫌峙芰艘惶藙⒛鹊膶W(xué)校了解情況。發(fā)現(xiàn)大家對她的評價都很低。她還把一個同學(xué)推下過樓梯，她對那同學(xué)是真的動了殺心?！?/br>
    按衛(wèi)凡的說法，那個同學(xué)叫王召金。

    王召金家里是自己開公司的，她父親要比劉娜父親這種給人家打工的總經(jīng)理有錢太多。

    王召金大方得體、對同學(xué)們彬彬有禮，是真的白富美。這樣的她當(dāng)然更受同學(xué)們歡迎，于是招來了劉娜的嫉妒。

    大家一致認為，劉娜是個壞心腸又惡毒的女生。

    撓了撓頭，似乎有些不敢直視祁臧的表情，衛(wèi)凡眼睛往下垂了。“老大，我知道我的想法是錯誤的。我只是……只是腦子里忽然滑過了這樣的想法……我不是說劉娜啊，我就是想到——

    “你說，如果受害者是個作惡多端的惡徒，我們耗費這么多警力為他找兇手……這種事，真的值得嗎？”

    聽到這話，祁臧太陽xue又是一跳。

    這些新人真是一屆比一屆還難帶。

    他像他們那么大年紀的時候只管橫沖直闖，找線索、做推理、抓捕罪犯，哪有多余功夫思考這種往更深遠點想下去幾乎可以歸結(jié)在哲學(xué)范疇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祁臧忽然想到了許辭。

    那是在公安大學(xué)的某節(jié)課時，有學(xué)生問到了類似的問題——

    “如果死者不是什么好人，為他找到兇手的意義在哪里？再有，我們辦案，一定要尊崇程序正義嗎？有些非常時刻，是不是也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老師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請其他同學(xué)回答。

    自然而然地，他請到了他眼里品學(xué)兼優(yōu)的高材生許辭。

    祁臧原本一直在打瞌睡，聽到許辭開口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就清醒了。

    “為了結(jié)果正義而忽略程序正義，在我看來，這是不可取的。警察監(jiān)督民眾，但也需要自我監(jiān)督。否則很容易造成源頭不干凈。

    “警察的工作是一道防線，也是基石。程序不正義會導(dǎo)致基石不穩(wěn)，如此，大廈將傾，還談什么公平與正義？

    “至于兇手是惡徒的問題……首先，什么是警察？警察是基于國家憲法和法律的刑事、行政職權(quán)的規(guī)定，以維護社會秩序，防止危害社會為目的，依法實施警察刑事、行政行為的。

    “簡單來說，法律需要警察去執(zhí)行，警察要做的，則是維護法律的尊嚴。善與惡、好與壞，這是道德層面的判定，一個人犯了什么罪、需要處以什么樣的刑罰，這是法律問題。

    “審判需要靠法律，而不是某個個體依靠道德標(biāo)準實施私下的懲罰。否則，法律的公正如何實現(xiàn)？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警察勢必要一視同仁。所以，我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兇手。這跟死者是好是壞，沒有關(guān)系?！?/br>
    當(dāng)年的課堂上，祁臧第一個給許辭鼓了掌。

    畢業(yè)八年后的現(xiàn)在，祁臧開口，緩緩復(fù)述了許辭當(dāng)年的話。他眼里多年刑警生涯養(yǎng)成的鋒利在這個時候悄然散去，竟浮上了幾分溫柔，以及幾分難以掩飾的追憶與欣賞。

    對著眼前的衛(wèi)凡，祁臧再補充了句：“當(dāng)一個普通人拿起屠刀，已經(jīng)把自己凌駕于法律之上了?？缮茞旱呐卸?，永遠不該交到某一個人手里。只要是人，就可能犯錯。這次他殺的是個壞人，下次呢？

    “作為警察，盡本分，盡可能去還原真相。我認為做好我們該做的事，就可以了?！?/br>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祁臧腦中自然而然浮現(xiàn)出了一個人——謝橋。

    在想到他的某些行徑后，祁臧的眼神明顯暗了下去，神情也重新恢復(fù)了嚴肅。

    他依然認為謝橋就是許辭。

    只不過……現(xiàn)在的許辭，還是當(dāng)年的許辭嗎？

    片刻間祁臧的情緒已轉(zhuǎn)了好幾輪。

    衛(wèi)凡倒完全沒注意到，他只顧汗顏了，當(dāng)即道：“謝謝老大，我茅塞頓開了。以后……我再也不鉆牛角尖了。我努力找線索！”

    祁臧收拾好所有繁復(fù)的思緒，拍拍他的肩轉(zhuǎn)身要走，手機響起來，他接到了山康的電話。

    “什么情況？”

    “朱秀……我跟丟了?！?/br>
    “怎么回事？”祁臧眉峰一凜。

    山康立刻道：“她去了出入口特別多的山悅廣場……我?guī)У娜瞬粔?，沒能守住所有門。而且我懷疑她可能換了打扮。我馬上查監(jiān)控，一個人一個人排查！”

    ·

    網(wǎng)約車載著許辭和朱秀離開山悅廣場，卻沒有直接去涌泉村，而是在約20分鐘后抵達了剛開發(fā)的一個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

    這里剛修好一條新路，還沒有真正開放通車，最主要的是沿路監(jiān)控還沒有安裝。

    許辭帶著朱秀下車，待司機開著網(wǎng)約車離開，帶著她七拐八拐，穿過一片樹林，到一輛車邊停下。

    從兜里拿出車鑰匙，許辭打開解鎖了車，淡淡看一眼朱秀?！奥闊┥细瘪{駛座?！?/br>
    朱秀皺著眉坐了下去。

    之后她看見許辭坐上了駕駛座，看來他打算親自開車去涌泉村。

    車很快被發(fā)動，往省道方向開了。

    朱秀實在沒忍住問了句：“為、為什么搞這么麻煩？你總不是在躲警察吧？他們早晚能查到。商場那邊到處都是監(jiān)控?！?/br>
    “我們躲的不是警察，是那伙人。”許辭直視前方，語氣平靜地開口，“他們或許早就盯上你了。從關(guān)總決定‘放過’你開始?！?/br>
    朱秀下意識抿起了嘴。

    許辭再道：“運氣好的話，他們還沒有查到袁小兵在涌泉村。那么他們一定會跟蹤你。我們不能把他們帶到涌泉村。否則你、我、袁小兵三個人都有生命危險。

    “當(dāng)然，如果我們剛才做的都白做了，確實沒有人跟蹤你的話……這說明袁小兵運氣不好。他們不需要從你那里下手，只能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袁小兵的下落。那么袁小兵可能已經(jīng)遭遇不測。”

    聽到這里，朱秀已經(jīng)面如菜色，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手指扣在座椅上，不由轉(zhuǎn)頭看向許辭。“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做這一切……”

    許辭道：“我？一個普普通通搞內(nèi)控的。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要回那160萬?！?/br>
    現(xiàn)在對于許辭的話，朱秀已經(jīng)不敢輕信?！澳鞘枪镜腻X，不是你的。你沒必要賣命?！?/br>
    許辭：“總裁答應(yīng)過我，我挽回的損失，他會分給我25%。嗯……雖然確實不是很大一筆錢，但蚊子腿也是rou。掙錢么，難免冒點風(fēng)險。”

    朱秀：“……”

    許辭：“雖然工資和年終獎比你多一點，但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打工人而已?！?/br>
    朱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