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鶯確實(shí)笑了，還笑出了幾滴眼淚?！罢娴暮芸尚?。后來我被人販子賣來賣去，輾轉(zhuǎn)到了四色花手里，還得陪那個長得很丑的老大叔老k睡……

    “我就發(fā)誓啊，如果哪天我回國、找到了他們，我一定會殺了我哥哥，看我父母后悔萬分的樣子。所以你看，哈哈哈，大師的預(yù)言是對的，我就是克我哥哥呢?！?/br>
    許辭問她：“那么你找到他、殺了他了嗎？”

    “嗯……我不告訴你?！毖L抹掉眼淚，笑得高深莫測，然后又道，“許辭，我們是同類人。我看得出你眼里的仇恨。你恨四色花，不僅是因?yàn)樗麄兒δ?、冤枉你吧。你們之間還有別的事兒。

    “我也恨四色花。爸媽把我丟了，四色花也不拿我當(dāng)人。我逃離了組織，現(xiàn)在卻又被他們找上了。老k說、說我給他1000萬就放過我……呵，許先生，其實(shí)你真的能理解我，對吧？

    “你回不去從前的隊伍，被他們視作背叛者，每天活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陰影里，我也被組織視為背叛者，不得不跟你一樣，整天提心吊膽，出個門跟個神經(jīng)病似的換裝上癮，生怕有什么人記住我的本來面貌……

    “你恨四色花，我也恨四色花……你最能理解我的處境了，對么？那么你能不能……幫幫我呢？”

    “不能?！?/br>
    許辭答得太快、太過斬釘截鐵，以至于血鶯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但下一刻她看見許辭撥開耳后的頭發(fā)，取出了那里的耳機(jī)、連同耳麥，扔在地上，一腳踩碎了。

    然后他開口道：“你既然猜到我是靠警方才找到你的，并且他們就埋伏在附近，為什么你卻會認(rèn)為，我身上沒有這種裝置呢？”

    “嘶……這我當(dāng)然猜到了啊，所以我剛才又沒承認(rèn)我殺過任何人?！毖L俏皮地笑了笑，“我順便試試你嘛。嗯，現(xiàn)在我倒是徹底放心了。或許我可以向你坦白我的逃跑路線了呢。記住我們的約定——

    “幫助我順利逃離，否則，我進(jìn)監(jiān)獄的時候，一定把你的秘密抖落出來?！?/br>
    “可以。但你得先拿點(diǎn)實(shí)在的東西來換。”

    面前的血鶯風(fēng)情萬種、我見猶憐，一舉一動都帶著無盡的媚。

    許辭絲毫不為所動，從頭到尾都目光冷漠。

    他只是道：“15年前，有個叫葉苓的審計師服務(wù)于清豐集團(tuán)，為他們做年度財務(wù)報告的審計工作。她懷疑緬甸分公司的賬務(wù)存在一些問題，于是前往當(dāng)?shù)爻霾睿胱鰧?shí)地盤點(diǎn)、并和那里的財務(wù)負(fù)責(zé)人仔細(xì)了解一下情況。然后她死在了那里。緬甸警方在大街上找到她的尸體，最終認(rèn)定的結(jié)果是遭遇了搶劫殺人……

    “告訴我，殺了她、折磨她的人，是四色花里的哪個。你要是知道這條消息，我一定想辦法幫你走?！?/br>
    第38章

    風(fēng)掠過海面吹拂而來, 帶動民宿窗外的風(fēng)鈴“叮鈴”晃動。風(fēng)的味道是咸而澀的，從窗縫里透進(jìn)來，血鶯那頭略帶卷曲的長發(fā)隨之起伏，就像是不遠(yuǎn)外的海浪一樣, 美麗、讓人心生向往。

    可海面美則美矣, 海域卻深不可測、遍布危險。

    站在窗欞的陰影里, 血鶯美麗的臉龐被影子照出一層又一層斑駁, 有一種類似于破碎的美感, 充滿蠱惑意味。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許辭，問：“事情發(fā)生在15年前……算算時間, 這個叫葉苓的人，是你母親嗎？”

    許辭點(diǎn)了頭。臉上的妝容影響了他面部的微表情，以至于他看上去平靜異常，就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

    “所以我不同意你說的話。長得漂亮并不是一件多幸運(yùn)的事情。要不是那樣, 我母親還能死個清白，而不必在生前受到侮辱。一張臉而已, 毀了、又或者動刀子整容……也沒什么好可惜的?！?/br>
    血鶯垂眸笑了?！拔以趺春孟衤牫隽诵﹦e的意味……你該不會想說, 漂亮臉蛋毀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靈魂是不是一如當(dāng)初, 是嗎？

    “那這可太難了。就好比, 我掉進(jìn)了匪窩, 我只有跟他們同流合污, 才能活下去。談什么保持靈魂的高潔？那太笑了。殺了人，手上染了血，我再也回不去了。你呢許辭？”

    許辭眼底浮起些許戾氣, 嘴角的笑意很淺、但滿含自嘲意味。

    “我當(dāng)然也回不去了。如果我選擇相信我從前的同伴, 堅守那所謂可笑的原則與信仰, 八年前我就回去了……但那樣一來，我恐怕早就冤死在了牢里。

    “跟你一樣，我也要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我還要報仇。所以我不做警察了，自己的仇，我自己來報。世人沒有經(jīng)歷我們所經(jīng)歷的，作為看客，他們對我們這種人形容很簡單——壞人，邪惡勢力，沒有勇氣反抗、無法堅持信仰的懦夫?！?/br>
    “可是他們錯了。光明的對立不是邪惡，是混沌?！毖L盯著許辭的眼睛，“我們其實(shí)只是在混沌中掙扎求生的人。”

    “混沌……有意思，這個詞我很喜歡?！痹S辭淡淡笑著，“在我們需要被拯救的時候，那些罵我們是兇手、懦夫的人，所謂的法律、警察與正義，又在哪里？沒有人有資格批評我們。法律也沒有權(quán)力懲戒我們?！?/br>
    “看來我們果然是同類?！?/br>
    血鶯看起來像是很滿意許辭的回答。她歪著腦袋瞧向許辭，嘴唇輕輕抿起來，像是在思考如何給許辭他想要的答案。

    卻聽許辭問她：“商博然走進(jìn)隔壁旅舍很久了，你也在我這里耽誤了很長時間。怎么，來接應(yīng)你們的人還沒到？”

    觀察著血鶯表情的同時，許辭在心里盤算她和商博然這么耽誤的原因。

    商家破產(chǎn)了，商博然自己也被舉報了。

    莫非真如祁臧說得那樣，并不存在所謂的高層給商博然開綠燈，現(xiàn)在的他確實(shí)處于四面楚歌的境地，沒有太多值得信任的人供他差遣，以至于他這一路統(tǒng)共只用了兩輛車、兩個司機(jī)，一個在農(nóng)貿(mào)市場搞事情，另一個帶著他從錦寧市逃到這里。

    他已沒有能力提前安排其他人在路上接應(yīng)他、帶著他中途多次換車、乃至給他□□以確保他們絕對不會被警察抓住……

    如果事實(shí)如此，商博然自然也沒有能力提前安排人守在這濟(jì)水島，專程只為幫助他和血鶯完成偷渡。

    出逃一事如此刻不容緩，可現(xiàn)在反而是他和血鶯需要等人。

    此外，血鶯看起來確實(shí)和四色花徹底鬧翻了，他們等的人不會是四色花。那么這二人想偷渡，依靠的可能只是專門在暗地里接客做偷渡生意的那幫人。

    這種情況下，他們等的大概率是一艘普通貨船。

    貨船會定點(diǎn)駛?cè)氪a頭裝載、或者卸載一部分貨物，上面某位船員有能力安排商博然與血鶯悄悄上去、藏入某個集中箱，將他們帶往下一個碼頭，將他們交給某位蛇頭，再由蛇頭幫助他們進(jìn)行下一步動作。

    但那一定只是擁有普通權(quán)限的某位船員而已。至少他不能決定貨船的到達(dá)時間，只能讓商博然和血鶯在此地等候。

    這種小碼頭，貨船停留的時間非常有限。

    只要許辭肯幫他們欺騙警方、混淆視聽，最終讓他們在這段時間內(nèi)混上貨船就行。

    看向許辭，血鶯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zhuǎn)而道：“15年前……正好是我進(jìn)入四色花的第6年，那年我16歲。將近年末的時候，我有一件印象很深的事情，沒準(zhǔn)還真跟你母親有關(guān)……”

    在血鶯的回憶里，剛?cè)ニ纳ǖ臅r候，她一直跟在三個男人身邊，那三人是一個小組的，常在一起出任務(wù)。

    她和其中一個叫阿達(dá)的人關(guān)系尤其好。

    阿達(dá)教她用槍、教她怎么偷東西、開門鎖，也教她怎么殺人。

    不出任務(wù)的時候，那三人小組喜歡一起玩，玩牌九、也玩女人。

    那個時候血鶯年齡還小，但已經(jīng)有了危機(jī)意識，在有一回圍觀了組織內(nèi)幾個人的狗血感情大戲、聽了一耳朵什么女人要靠美色綁住男人后，主動跑到阿達(dá)面前問他喜不喜歡自己。

    那會兒的她有阿達(dá)罩著，還沒有在四色花里吃到苦。在她淺薄的認(rèn)知里，四色花是唯一能讓她吃上飯的地方，阿達(dá)是唯一對她好的人。要是他被別的女人搶走了、甚至和她們生了孩子，她或許會再一次被丟棄。

    “阿鶯，你達(dá)叔我是個殺手、是個頂壞的王八蛋，但我不是變態(tài)，不欺負(fù)小姑娘。你才多大？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有我在，不會少你一口飯吃。這點(diǎn)你放心?！?/br>
    阿達(dá)這句話并沒有讓血鶯放心。

    尤其是在某個女人的名字多次出現(xiàn)在阿達(dá)他們這幾個人口中的時候。

    被父母拋棄、被多次買來賣去不斷顛沛流離的經(jīng)歷，讓她活在隨時會被人拋棄的陰影里。

    所以她格外關(guān)注他們的這次任務(wù)，直到聽說他們是要?dú)⒌裟莻€女人，這才放心。

    那日，三人聚在一起分配任務(wù)，血鶯面無表情地坐在旁邊偷聽。

    一人道：“把殺那娘們的任務(wù)交給我唄。這種姿色難得遇見。我玩一玩再殺她?！?/br>
    阿達(dá)：“不要多生事端。這次的任務(wù)很重要，立刻殺了她，不要讓她找到機(jī)會把清豐集團(tuán)的秘密泄露出去?！?/br>
    那人直接把照片懟到了阿達(dá)面前。“大哥，你也動心的吧？我們昨天一起去她住的酒店踩點(diǎn)，她下班回來的時候，你看她一眼，眼睛都直了了呢！”

    ·

    思及往事，血鶯站起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推開了窗，看向不遠(yuǎn)外的海浪。

    她頭也不回地問許辭：“你母親的手表……是不是浪琴的？背面刻著一個字母‘j’。”

    在血鶯看不到的身后，許辭臉色徹底變了。

    那枚浪琴手表，是他父親工作第一年拿到年終獎的時候給母親買的，兩次自此確認(rèn)了戀愛關(guān)系。他總是說，等以后賺了錢，會給母親買更好的。

    后來父親當(dāng)大律師，收入越來越高?？墒悄赣H從沒換過那塊表。她說那是見證他們愛情的信物，它很重要。

    年幼的許辭常被感情很好的父母當(dāng)面秀恩愛，對那只表的故事實(shí)在印象深刻。

    “你見過我母親的表？”許辭忍不住開口。

    此刻他的聲音已極為沙啞低沉，其中藏著隱秘又深刻的疼痛，聽得幾乎讓人心驚。

    “對，所以，現(xiàn)在你該相信我確實(shí)能提供你要的信息了。”轉(zhuǎn)過頭，血鶯看向許辭，道，“殺你母親的任務(wù)，交給了一個三人小組。按理會由他們?nèi)齻€人一起行動。我依稀記得，后來好像是說，你母親即將把什么資料整理完畢泄露出去，為防夜長夢多，上面的人要求他們提前動手。

    “那時候這個小組還有別的任務(wù)在身，所以三人必須得分開來行動……于是他們決定通過抽簽來決定由誰來當(dāng)殺害你母親的那個人。

    “之所以要靠抽簽，是因?yàn)樗麄兌甲龈隳赣H有關(guān)的任務(wù)。原因你也知道，你母親她長得……”

    “別說了——！”

    除非刻意為之，許辭的真實(shí)情緒很少外露。

    可這會兒他兩只手都忍不住緊緊握成了拳頭，手臂上青筋盤虬，像猙獰的蛇。

    停頓了三秒，血鶯道：“阿達(dá)，安鐵，白老三。這是這三個人在組織里的代號。后來中了簽、殺了你母親的那個人，在任務(wù)完成回組織的時候，手里就拿著那枚浪琴表。他有收集戰(zhàn)利品的習(xí)慣。

    “許辭，當(dāng)我逃脫成功，我就把那個人的信息全部告訴你。以后如果有機(jī)會，我們甚至可以合作殺了他。我也恨他。”

    許辭與血鶯，這兩個人素昧平生的人，在這民宿第一次見面、第一次交談，而后兩個人都紅了眼眶。

    在這種近乎是離奇的情景下，他們好像真的把對方視作了能彼此理解的同類。

    血鶯雙眼里流露了真切的恨意，恨到眼白里的血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生長了出來。

    她對許辭道：“最初我是愛著那個男人的，盡管在他看來，當(dāng)時的我十分幼稚，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兒……可我知道，我確實(shí)是愛過的，他是我的初戀。在我到四色花的頭幾年里，一個充滿罪惡的地獄，被他偽裝成了人間天堂，我對他、對四色花感激涕零，就差每天對他們磕頭了——

    “直到后來他親手把我送到了老k的床上。

    “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看清他、還有這組織的本來面目。你說他何必呢？一開始對我那么好干什么？給人希望又打碎，把童話忽然變成噩夢……他對我殘忍，對你母親也殘忍。

    “許辭，把你的郵箱、電話留給我。等我逃離，我把他的名字給你。不僅如此，我還會親手畫一幅他的肖像圖給你。”

    說完這些話，血鶯抬起雙手捂住臉，似乎在借這個動作平復(fù)情緒。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情緒已恢復(fù)如常。

    看向許辭，她道：“還有8分鐘，我的船會來。它把貨卸下就走，只停留15分鐘。幫我拖住警方?！?/br>
    “你很難逃掉。這種情況下，他們可以聯(lián)合海警追捕你?！痹S辭道。

    “是。不過茫茫大海畢竟不比天網(wǎng)遍布的陸地。海面危機(jī)遍地，但也有很多機(jī)會。你不用cao心我，剩下的干脆就交給天意好了。

    “你最好祈禱天意向著我。這樣你才能你想要的答案?！?/br>
    “離這里最近的日本、韓國，你想去哪兒？”

    “這你就別管了?！?/br>
    “我不認(rèn)為你在海上成功逃脫追捕的可能性很大。我冒險幫你，如果到最后什么都撈不著呢？你上船那一刻、不，從我開始幫你纏住這邊警方的那刻開始，把他的名字、年齡等基本信息發(fā)給我。否則我隨時放棄計劃。至于肖像，可以等你出逃成功后再給我?！?/br>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