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祁臧從淮海省回來，正逢許辭好不容易能準點下班，也就先去了沂水區(qū)接上他，再往市局方向趕。

    “你在車上等我會兒，我上去處理點事兒，一會兒帶你去吃飯?！钡劝衍囃＿M市局，祁臧如是道。

    許辭沒有意見?！班拧Ｄ闳グ?，我在這里看會兒書。”

    祁臧沒讓許辭等太久，走出辦公樓，剛走到車旁邊，就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一回頭，祁臧看到來人，略有一些詫異。

    來人名叫文鈺怡，是一名女性，留著干練的短發(fā)，長相非常英氣，很有巾幗不讓須眉的味道，不過三十出頭，在省廳已有不低的職位。

    祁臧跟她在幾個案子里合作過，彼此自然談不上陌生。

    文鈺怡步步走至祁臧跟前，微笑道：“好久不見。正想找你，這就撞見了，算我運氣不錯?！?/br>
    祁臧直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商量，便問：“這是有事兒找我？要找地方聊聊么？”

    “不用，幾句話，就在這說吧?！?/br>
    已過下班點，值班的人又都在樓里，這會兒停車場四周也沒什么人，文鈺怡便直言：“之前白云山的分尸案，還有袁小兵的槍擊案，轉(zhuǎn)省廳了。現(xiàn)在這個專案組里，我算是其中一個負責人?！?/br>
    “有事兒問我？”祁臧問她。

    文鈺怡道：“現(xiàn)在我們查到，女孩兒的身份可能跟商博然有關。也不妨告訴你，這背后涉及一個叫四色花的、流竄于東南亞一帶的犯罪團伙。

    “正好，你們這次抓捕了商博然，還有一個叫黃雨欣的吧？黃雨欣是主謀？我看了目前你們反饋給省廳領導們的資料，這黃雨欣不簡單，她這手法……我懷疑她跟四色花有牽連。

    “現(xiàn)在殺人案你們算是已經(jīng)破了，只剩一些收尾工作，但后續(xù)調(diào)查，得轉(zhuǎn)到省廳。商博然、黃雨欣這兩個人，我要提審?！?/br>
    祁臧的表情變得極為嚴肅。“商博然我可以給你。黃雨欣不行。這事兒淮海省劉副廳那邊已介入。他也派了專人查這件事。由于涉及一些敏感事項……她不能被你們帶走?！?/br>
    “不能帶走她……嗯，我是有聽說。但我覺得還是可以溝通一下的，所以來了趟市局。剛才我還去拜見了榮副局，這事兒連他都不清楚，只讓我找你?！蔽拟曗櫫嗣迹澳愕囊馑际?，連見都不讓我見？”

    祁臧：“抱歉，不行。這件事由劉副廳那邊全權負責。他已向他的上級報備過此事?！?/br>
    文鈺怡眉毛一挑，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向祁臧：“對內(nèi)部人都嚴防死守……通常情況下，這只能是因為你們懷疑警隊內(nèi)部有蛀蟲?！?/br>
    祁臧不置可否。

    兩邊都是聰明人，無需言明，文鈺怡已明白過來什么。然后她望了望周圍，見四下無人，擺擺頭，再小聲道：“祁臧，跟你說個事兒。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咱們云海省干活，是怎么和劉……

    “總之，八年前我們在緬甸那邊有場行動。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事后發(fā)現(xiàn)唯一和這個叛徒有過聯(lián)系的，就是劉副廳。我們懷疑他跟叛徒的出逃有關。他有掩護叛徒的嫌疑。所以，如果我們的隊伍里真有蛀蟲，這個蛀蟲是誰，不需要我對你明說了?！?/br>
    文鈺怡提到的叛徒還能是誰？

    只能是許辭了。

    至于她提到的蛀蟲，無非是指劉洋。

    許辭就在自己身后的車里。

    祁臧克制住了自己回頭望向車里的下意識，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再松開，他只道：“我認為你有誤會。劉副廳不是那樣的人。等案子徹底了結，結案報告會上報到省里。

    “與此同時，商博然那邊交代的一些線索，我也會整理給你們。比如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已經(jīng)查明被分尸者的真實身份。有任何需要我這邊配合的，我都會配合。但黃雨欣那邊的，抱歉，不可以。”

    聞言文鈺怡顯然有些不悅。

    嚴肅審視祁臧許久，她開口道：“行，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繼續(xù)查四色花……我們也會盯著劉副廳、還有你祁臧。最好事情像你說得那樣。否則，一旦發(fā)現(xiàn)任何疑點，我們會一定向更上面反饋。”

    祁臧也不與她多糾纏。“沒有其他事的話，告辭了?！?/br>
    目送祁臧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文鈺怡看向了他的那輛越野車。

    注意到副駕駛內(nèi)有道影子，不過隔著深色貼膜，文鈺怡并不能看清里面人的模樣，甚至連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刑警生涯鍛煉出了某種直覺，文鈺怡上前一步叫住祁臧?！捌铌?，那車里的人是……”

    祁臧頭也不回地朝文鈺怡招招手。“我女朋友。她素顏的時候不喜歡見其他人，不然要對我發(fā)火了。下次再介紹她給你們大家認識。文姐你份子錢可以準備起來了！”

    上車后，祁臧嚴肅著臉不發(fā)一言開車。

    許辭明顯看出什么來。放下書的他回頭往后面看了一眼，被祁臧直接伸手按住后頸轉(zhuǎn)了回來。

    許辭：“怎么了？那人是……”

    祁臧：“省廳專案組的。”

    “她找你是……”許辭隱隱琢磨到了什么，不免蹙了眉。

    祁臧擺擺頭，略嘆了一口氣，隨即苦笑了一下?！皟?nèi)憂外患。后面有的麻煩。”

    而后祁臧很久沒聽到許辭說話。

    等紅燈的時候他側(cè)頭一看，就看到默默抱著書盯著前方的許辭，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怔忡，還有些惘然。

    “怎么了？小橋？”祁臧問他。

    現(xiàn)在兩人約好了得時刻注意。搞不好哪天車里的行車記錄儀都會被人盜取。所以祁臧盡量都稱呼許辭為“謝橋”。

    “也沒什么?！痹S辭看他一眼，“就是感覺，自從重新遇到你開始……好像我就在不斷把麻煩帶給你。遠的不說，你看我這運氣，老是撞上兇案現(xiàn)場。我沒去算過命，但命數(shù)這種東西可能真的有玄學——”

    “不是，這可跟你沒關系啊！”祁臧打斷他，那語氣兇狠得讓許辭一愣。

    “兇手殺人，才有命案。你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每次都在幫我破案，你分明帶給我的是好運氣“?！?/br>
    祁臧板著臉，繼續(xù)呵斥，“給我?guī)闊┑氖撬纳?、是罪犯！從來都不是你。你那么聰明那么有邏輯，這會兒怎么就搞不清楚因果了？再來，你不是最講嚴謹科學么？怎么忽然封建迷信了？！你不要學我們市局的法醫(yī)啊，送個尸體去殯儀館還要燒紙！”

    許辭：“…………”

    祁臧：“別怪我兇。不兇一點你記不?。。?！”

    許辭：“……哦，晚上我不做飯了?！?/br>
    “不做不做，沒讓你做。我來做！算了我做的你不愛吃，你說個餐廳名字，幫我導航，我現(xiàn)在開過去！”

    ·

    次日清早。

    城郊，流云湖畔，濱湖小區(qū)12棟403號房門口。

    穿著一身高定西裝的男人走至這里，刷指紋，進房間。

    巴赫的鋼琴曲響徹在大而空的房間內(nèi)，聲音大得幾乎有些詭異。

    “親愛的，你在嗎？”男人開口問。

    然而并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沿著玄關步步走進屋中，男人很快來到客廳，待看清眼前的一切，瞳孔放大，掌心握得手機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客廳一側(cè)擺著一架鋼琴。

    但并沒有人在彈。

    古典鋼琴曲還在奏響，卻像是一種祭奠——

    一個女人穿著一身紅裙躺在鋼琴旁的血泊中，雙目緊閉，雙腳皆張開，身體呈大字型。

    她身上的紅裙已成碎片，紅裙下的身體更是血rou模糊慘不忍睹，就像是玫瑰花瓣被人揉碎了灑落一地的樣子，實在讓人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她被殺了。

    那是誰在彈琴？??！

    男人驚出了一聲冷汗，后知后覺順著音樂聲走到客廳的另一側(cè)，這才看到那里有一個音響。

    他呼出了一口氣——

    原來鋼琴聲是音響發(fā)出來的。

    盡管如此，這音樂還是越聽越瘆人。

    哆嗦著伸出手，他直接把音響上面的線拔了。

    電流聲“嘶”得一響。

    那恐怖的、響徹了整個房間的、如同亡靈曲般的鋼琴聲總算戛然而止——

    第47章

    這日正好是周六。

    夏季已走至末尾, 天氣轉(zhuǎn)涼了沒兩天又熱了起來，大概是秋老虎在發(fā)威。

    清晨，祁臧洗了個澡下樓, 聽到餐廳方向傳來些許動靜，走過去一看, 許辭在半開放式廚房里做早餐，而那位頗為礙眼的舒延正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餐桌旁看書。

    “昨晚回來沒看到你，還以為你走了呢, 怎么還住兒?。俊逼铌疤裘甲哌M餐廳，“坐享其成？怎么不去幫忙？”

    “這又不是你家，你怎么那么多意見呢？”

    學霸舒延翻了一頁書, 頭也不抬?！爸劣谧鲲垘兔Α∞o做事情的時候向來不喜歡人插手。他高二那年有回做芝士焗飯, 我?guī)退褨|西送進烤箱不小心把時間設置錯烤糊了, 在那之后……”

    祁臧不愛聽這些, 當即打斷他問：“我怎么聽著，你好像住在劉副廳家似的？”

    “確實, 他家有我一個房間?！笔嫜拥? “我爸跟劉叔都忙，經(jīng)常不著家，我媽又跟我爸離婚跑國外去了……所以平時都是劉叔老婆照顧我和小辭。”

    祁臧：“可我看小辭跟你也沒有多熟吧?！?/br>
    舒延愣了愣。“小辭不就這個性格么，跟誰都客客氣氣的, 有距離感?！?/br>
    祁臧：“不是吧？大學四年, 我走哪兒小辭都跟著我?！?/br>
    舒延很驚訝地：“??？”

    祁臧不再理會舒延，轉(zhuǎn)身看向料理臺上的許辭時，已換上一副笑臉。“我來打下手。哪能讓你一個人忙呢？”

    許辭正在把瑤柱往砂鍋里放, 聞言便問：“煎蛋會嗎？雞蛋我已經(jīng)拿出來了?！?/br>
    “這有什么不會的？”祁臧迅速走到灶臺邊, 架平底鍋、點火、倒油。

    余光瞥到許辭似乎去翻柜子找什么東西了, 祁臧也沒多問，迅速把三個雞蛋打了放進鍋里。

    “誒你——”

    聽見許辭這話，祁臧轉(zhuǎn)過頭問他：“怎么了？”

    許辭皺眉拿起手里的東西?！坝投嗔它c。另外，我還沒放模具?！?/br>
    祁臧很詫異：“吃個煎蛋還要模具？”

    許辭抿了抿嘴。祁臧立刻改口：“放放放。我重新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