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辭跟祁臧一起梳理了一遍問題，然后點點頭，打了個呵欠?！澳蔷拖冗@么著。等其他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吧?！?/br>
    “嗯?！逼铌包c頭，“齊昊那邊，我也再去一次。看有沒有辦法逼他開口，說出他跟章曉柳的真正關系?！?/br>
    “好。那我先去洗澡了。”許辭站起來，又被祁臧叫住。

    “怎么了？”許辭問他。

    祁臧道：“這老是你幫我。我也得幫幫你。你那工作……有需要我?guī)湍闶崂硎裁吹牡胤絾?？?/br>
    “沒有?！痹S辭搖頭，“再說，我工作是假，當臥底找罪證才是真。”

    祁臧“嗤”得一下被他逗笑，又聽許辭道：“另外呢，希望借你吉言，我能順利回到隊伍里去。那么，其實我需要練習的。

    “除了大學實習的時候感受過……我其實沒當過正兒八經(jīng)的像你這種正常辦案的刑警。就當提前練習一下。最后——”

    許辭回過頭，上下打量祁臧一眼，道：“你不是說讓我賠你嗎？幫你破案，就當還債了?！?/br>
    祁臧立刻：“哪有這么還的？”

    祁臧覺得自己可能又過度解讀了，但他總感覺聽出了一些類似于“你‘成家’的事被我耽誤了、于是在‘事業(yè)’上幫你的意思?！?/br>
    問完這話，看許辭微愣的樣子，祁臧不想他為難，也隨即站起來。

    “哪有債要你還？我開玩笑的。還當真了？你幫我，我感謝都來不及。要不是你感興趣，我還真不想你cao那么多心。

    “去洗澡吧。我?guī)湍銦醾€牛奶。泡腳的藥和電動足浴盆，我買回來了。喝牛奶、泡腳都是助眠的，今晚別吃安眠藥試試看？”

    許辭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后垂下眼，睫毛順著眼睫往下自然垂著，甚至他的嘴角也有些向下。

    祁臧見過許辭很多種模樣，商業(yè)精英謝橋、長著雀斑的謝善、有點暗系哥特風的章小雨、又或者金發(fā)碧眼的zoey。

    更久遠的記憶里，是課堂上站著回答老師問題、顯得有些意氣風發(fā)的許辭。是射擊比賽上，高挑精瘦身材的他冷酷地端起槍、每一發(fā)都正中十環(huán)的許辭。

    是實習的時候，和自己打配合追疑兇追到小巷，之后精準預判了疑兇逃脫的位置，繞路翻上墻埋伏起來，再在疑兇經(jīng)過的時候，干脆利落下墻一腳將他踹翻、按住他的后頸再用手銬扣住他，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的許辭……

    再到就是眼前穿著居家服，想去所有外殼，似乎變得很柔軟的許辭。

    暖色燈光照在許辭的發(fā)旋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抬頭，單只是輕聲說：“不，不對。不是玩笑。祁臧，我真的欠你很多。有時候我不知道該——”

    “你回來就好。”祁臧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待他抬起頭時，認真看進他的眼底，“那些都不重要。等你完成想完成的事情，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回到我們的隊伍里就好?！?/br>
    “許辭——”

    “嗯？”

    “我要再鄭重強調(diào)一件事。”

    “你說。”

    “之前你還是‘謝橋’的時候，我搞不清楚你的狀況，為了逼你跟我說實話、為了試探你的身份，才說了那些不著調(diào)的話，我沒真想一定要和你發(fā)生什么。后來，血鶯一事后，你跟我坦白了很多，我就更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收回去。我沒有再對你明說過那種話，但有時候?qū)嵲谇殡y自禁，所以你可能也能感覺到。

    “所以——沒錯，我是喜歡你，八年前喜歡，到現(xiàn)在也非常喜歡。但這是我單方面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不能說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你就欠了我。這個事兒不是這么算的。否則，”祁臧開了個玩笑，“否則那些大明星，豈不是欠了千千萬萬人，再活十輩子都還不清？”

    “祁臧……”

    “再說，我們本來就不是那種關系。如果八年前，我們是情侶，你一聲不響地離開、單方面分手什么的，那可能我們還要掰扯一下。不過我們什么關系都沒有。那就不存在。你別有任何心理負擔?！?/br>
    “咳。好了。去洗澡睡覺吧?！?/br>
    祁臧朝許辭露出一個笑容。

    他本以為許辭情緒會柔和下來，多少會覺得自己的話是窩心的、讓人感到舒適的，不過讓他有些詫異的是，許辭看他的眼神居然似乎有些許冷淡。就好像他哪句話說錯了似的。

    “誒？”

    “什么關系都沒有？哪怕只是朋友，不告而別也不合適?！?/br>
    “啊？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當然是兄弟。”

    “嗯，走了。”許辭頭也不回地走向浴室。

    祁臧：“…………”

    ·

    接下來的調(diào)查，一方面是繼續(xù)圍繞紹岳山調(diào)查他的社會關系，看是否還有別的嫌疑人。

    另一方面，就是圍繞章曉柳深度調(diào)查她的社會關系、乃至摸排清楚她在“跳樓”前的每日行動路線，思考她可能前往的地點。

    此外，章曉柳的照片已錄入天網(wǎng)識別系統(tǒng)，只要她在監(jiān)控中一露臉，就能迅速被天網(wǎng)所捕捉。

    刑偵三支隊對仙居苑附近的早餐店、小超市等等進行深度的問詢，并調(diào)取了這些店面所有的監(jiān)控，大海撈針地找尋跟章曉柳有關的蛛絲馬跡。

    圖偵那邊也擴大了監(jiān)控調(diào)取范圍，仙居苑本身沒有監(jiān)控，但附近的街道全部被調(diào)取，繁華里附近的街道也是如此。

    通常情況下，章曉柳每天幾點從仙居苑離開、幾點到達繁華里、幾點下班，幾點回家，上下班途中有沒有去過哪里，都是圖偵需要核查、推理的。

    這日已經(jīng)很晚了。柏姝薇一邊嗑瓜子，一邊盯著仙居苑附近店面的監(jiān)控一個一個掃，連續(xù)掃了幾個月，她掃得頭暈眼花。

    這些店面大部分最多也就保留了半年的監(jiān)控。

    她一邊磕出一桶又一桶的瓜子皮，一邊希望自己多少能找到些線索。

    在倍速播放的情況下，又精神渙散地看過某家店某一日的監(jiān)控后，柏姝薇下意識就動手指點了下一個。

    可電光火石間，她回憶起什么，趕緊回到這個視頻，拖進度到某個地方后，她停了下來——

    她看到了章曉柳。

    這并不是重點。

    章曉柳畢竟住在仙居苑，出現(xiàn)附近的店面并不奇怪，柏姝薇看她買早餐都看了n回了，看得她頭暈腦脹并發(fā)誓再也不吐槽國產(chǎn)劇無聊。

    然而這一回，她一個激靈，發(fā)現(xiàn)了重點。

    ——這是一家母嬰店，章曉柳買了一些小孩子的玩具，還買了一套女孩子穿的童裝。

    章曉柳的雇主，也即繁華里的曾家生的是個兒子，不是女兒，更何況他們家用的都是高端產(chǎn)品。

    這些小女孩用的東西，應該不是章曉柳買給曾家人的。

    那她是給誰的？難道她有孩子嗎？

    腦子里轉(zhuǎn)過許多，柏姝薇迅速把這段視頻發(fā)給了祁臧。

    祁臧收到后，從自己的辦公室里出來，再叫來李正正?！罢聲粤霞沂悄倪?？”

    李正正：“在巢縣，高鐵的話，3個小時能到。之前有打過電話了解章曉柳的情況，沒問出太多有用的。她家里也就自己的父母。她父母也在找她。聽語氣還很著急。他們也看到了報道?！?/br>
    “行，你和山康跑一趟，具體了解一下章曉柳有沒有結(jié)過婚、有沒有過孩子?！逼铌暗?，“我繼續(xù)跟圖偵那邊查章曉柳的行蹤?！?/br>
    次日晚，李正正和山康回來了。

    兩人帶回來消息——

    章曉柳確實結(jié)過婚，不過前夫是個賭鬼，她已經(jīng)離婚了，獨自帶孩子。之前章曉柳的父母之所以向警方隱瞞這件事，是他們還是老思想，認為女孩子離婚是一件敗壞聲譽的事，也就沒多提她的婚姻經(jīng)歷。

    不幸的是，章曉柳的孩子得了尿毒癥，每周都需要參加三次透析，沒法正常上學。

    章曉柳要起早貪黑地掙錢、才能付得起孩子的醫(yī)療費，可老家的平均工資太低，她只能選擇父母幫忙帶孩子，她繼續(xù)在錦寧市掙錢。

    每周那三次透析，也都是她父母帶著孩子坐公交從村里趕到縣城醫(yī)院去做的。

    不久前，她孩子的病情卻忽然惡化，她父母托人把孩子送到了錦寧市的醫(yī)院，搶救過來、又治療了一段時間，不過最后孩子還是死了。

    祁臧立刻問：“這是幾月份的事兒？”

    李正正：“今年7月份！”

    “來的哪家醫(yī)院知道嗎？”

    “問了，但章曉柳爸媽也不知道，就說好像是哪家人民醫(yī)院。”

    心中有了某種猜想，祁臧立刻將此事反應給圖偵，讓他們核查今年7月份醫(yī)院的監(jiān)控，從帶“人民”兩個字的醫(yī)院查起。

    次日上午，圖偵那里有了結(jié)果——

    7月上旬，章曉柳在曾家做保姆的時候，出現(xiàn)了明顯“遲到早退”的現(xiàn)象，中途還經(jīng)常離開一段時間再回去。而這段時間，她都出現(xiàn)在了第一人民醫(yī)院的監(jiān)控里。

    祁臧立刻帶人去了第一人民醫(yī)院，幾經(jīng)問詢查證，找到了當時接診章曉柳孩子的醫(yī)生。

    回憶起章曉柳的孩子，醫(yī)生的語氣里有惋惜。

    “我記得這個孩子，挺可愛的。她吧……哎，是尿毒癥引發(fā)的腦炎。她年紀小，免疫力沒跟上。實在難治。當時看章曉柳情況不好，搶救的時候，我們還墊了錢的。

    “等搶救過來，孩子就住進了icu，這每天就燒錢了……我看著她母親每天焦頭爛額的。聽說她在有錢人家做保姆，她跟雇主談過預支工資，但沒成。后來她四處籌錢，也沒法子。孩子轉(zhuǎn)進普通病房，沒多久就去了?！?/br>
    祁臧皺緊眉頭?！耙簿褪钦f，她孩子的死，是沒錢造成的？”

    “倒也不是?！贬t(yī)生道，“小孩子的情況已經(jīng)很嚴重了。那么嚴重的腦炎，我就聽說北京的協(xié)和治愈過一例。我們的搶救手段，只是暫時保住她的命，進icu的話，只是拖延一段時間?！?/br>
    祁臧又問：“這事兒你跟她母親說過嗎？”

    “說過的。她覺得是懷孕的時候，孩子爸老抽煙，才導致孩子……”醫(yī)生嘆了一口氣，“我勸過她的。其實與其把所有錢財耗在icu里，不如轉(zhuǎn)入普通病房順其自然。這種情況，其實早點去了，孩子也少遭點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br>
    祁臧繼續(xù)問道：“那章曉柳接受了嗎？”

    醫(yī)生道：“那她肯定是很難接受的，哭了很久，不過最后也不得不接受了吧。她簽字的時候還算平靜。我覺得她應該被我說通了。我們有專門的洽談室，處理這種事處理得多，也有經(jīng)驗了?！?/br>
    找完醫(yī)生，祁臧不免又給曾家人撥去電話。

    章曉柳曾找他們借過錢，“遲到早退”也一定得到過他們的允許?？伤麄兺耆珱]提及過此事，為什么？

    通過與曾家人溝通，祁臧倒也得到了答案。

    “確實有這件事，我也預支了兩個月的工資。但更多的……我也不方便拿。萬一她哪天跑路呢？我也勸過她，說這種事，除了白花錢，其實沒有意義。

    “不好意思啊警官。我就預支了兩萬塊錢給她。當時沒說，只是怕顯得我們太冷血，讓你們覺得我們能住那么好的房子、結(jié)果還那么小氣……再說，我們實在沒想到這件事會跟案子有關系，抱歉?！?/br>
    回到市局后。辦公室里的大家不免就最新進展進行了一番討論。

    李正正靈光一閃，福至心靈般道：“我忽然有個想法啊。7月份！你們想想，這個月份多關鍵！章曉柳他們那個維權小群要到兩萬塊，不就是7月份的事么？之前我們覺得，章曉柳不至于為了兩萬塊殺人，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兩萬塊可能關系到她女兒的生死！

    “會不會是，另外三個人把那兩萬塊貪了，一點都沒給章曉柳……不對，會不會是章曉柳想把這兩萬塊全部用到女兒生病的事情上。但另外三個人沒同意。于是在女兒死后，章曉柳想報復？”

    柏姝薇當即就反駁了?！安粚Π?，醫(yī)生說，她跟章曉柳解釋過，其實孩子已經(jīng)沒得救了。住不住icu，不是造成孩子死亡的根本原因。她的仇恨不至于那么大吧？icu好像一天就要一萬吧？兩萬塊錢，最多也就幫小女孩多拖延兩天。就算那三個人沒有把錢給章曉柳……她還真能因為這兩天，不管不顧地殺了三個人嗎？“

    柏姝薇說的，其實也是祁臧正在考慮的。

    他道：“此外還有一點，我和曾家確認過了。他們也只預支了兩萬塊的工資給章曉柳。相當于曾家人也就幫那小女孩多活了兩天。

    “如果章曉柳因為女兒的死受刺激、變成了殺人狂魔，她為了兩萬塊殺了那三個人，那她也應該殺了曾家人才對。可她并沒有這么做。這背后或許還有內(nèi)情。此外，紹岳山那邊的殺機，還不是完全能搞清楚的?！?/br>
    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