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帶著熱氣，月朗星稀，天空黑亮黑亮的。

    一天下來四處奔波，她在回去的公交車上居然睡著了。司機(jī)把她喊起來，說終點(diǎn)站到了。

    季憶看了眼窗外的站牌——國博站。她和司機(jī)道謝，但下車之后腦子里還有點(diǎn)懵懵的，走路有點(diǎn)踩棉花的感覺。

    好在公交車站離家所在的小巷子不遠(yuǎn)，但路上沒有路燈，也沒有人，她提了一口氣，加快腳步。

    沒走兩步，腳下亮起來。順著光束投射來的方向，巷口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

    季年肩膀靠在燈柱上，雙手抱在胸前，一只手上握著一個手電筒，正對季憶回來方向。

    他看見季憶出現(xiàn)猛地站直身子走過來，探頭望向她身后，哼了一聲，板著臉責(zé)問：“姓姜的沒騎他的小摩托送你回來？”

    “你不要一口一個姓姜的這樣叫人家?！奔緫泿е簧砥v，又被他沒頭沒腦地斥問一句，心里發(fā)毛。

    季年不識相地追問：“你心疼了？”

    他從小就和姜樹安相處不來，長大后更是變本加厲地不喜歡姜樹安，這一點(diǎn)季憶是知道的，所以此時懶得理他的胡攪蠻纏，繞過他往前走。Яóuzн愛шu.óЯ?（rouzh愛wu.）

    季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咄咄逼人地問：“你不會真喜歡那個姓姜的吧？”

    “大晚上的，你干嘛沒事找事?！?/br>
    “我沒事找事？季憶，你有沒有良心？我沒事找事在這里等你一個多小時？”

    “你干嘛等我？”季憶疲憊地不想思考，于是脫口而出。

    “我……”季年像是被她氣到說不出話里，冷笑一聲，“我有病?！?/br>
    一陣裹挾著青草味道的夜風(fēng)吹過，月光和著樟樹枝葉嘩啦啦地?fù)u曳，瀉出斑駁冷月光灑在兩人之間。

    季憶看清了他手臂上的抓痕，一眼掃過去，四五個蚊子包都腫成指甲蓋大小。

    這條巷子里間隔著有一兩盞路燈，在黑夜里格外招蚊子，她回頭看了看自己走回來的路，剛剛沒覺得特別害怕，現(xiàn)在背光看過去，漆黑一片，一個人影都沒有，季憶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確實(shí)瘆人。

    她突然想起來小時候逃學(xué)帶季年玩捉迷藏。她跑到屋外找他，結(jié)果碰到姜樹安，那個時候姜樹安剛來江陵不久，衣著打扮和這個近乎封閉的小城鎮(zhèn)格格不入，總像謎一樣吸引著她。她跟著他跑出去，把季年忘在九霄云外，等到晚飯的時候姜樹安問她弟弟放學(xué)了沒有，她才猛然想起來季年。

    她飛奔回家之后，找遍屋子也沒有找到季年。最后，聽到柜子縫里傳來隱隱約約的嗚咽聲，才在漆黑密閉的柜子里找到他。

    那個時候她也還是個小孩子，在姜樹安面前放不下面子，責(zé)問季年為什么不自己出來。

    季年一看到她，憋了一下午的眼淚就淌下來，嗚嗚咽咽地說：“你說要等你來找我的?！?/br>
    那一瞬間，心一下子軟下來，季憶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季年心中的地位。

    但從那之后，季年開始怕黑，也更加依賴季憶。

    路燈昏黃的光落在他身上，影子在他腳邊被拉長。

    阿年——季憶心里涌上一陣感動夾雜著些許愧疚，聲音都柔和下來。

    季年冷著臉，轉(zhuǎn)身就走。

    “阿年——”季憶跟在身后。

    季年悶頭大步走在前面。

    “季年！”季憶跟不上他的步子，在身后喊他，“我跟不上你了，你等等我！”

    季年走在前面，認(rèn)命一樣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自己生不來的季憶的氣。

    季憶捕捉到他刻意停緩下來腳步，小跑兩步跟上去，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

    “阿年——”她聲音帶著笑在身后叫他，存心逗他：“知道你是想jiejie了，離不開jiejie，是不是？”

    “看我給你帶什么好東西回來了？”

    她剛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壓向胸口，雙手環(huán)抱住她的后背，下巴擱在她頭頂。

    “是離不開你，一分鐘都離不開?！彼穆曇艉茌p，但季憶的側(cè)耳緊貼他的胸膛，那聲音從胸腔直直闖進(jìn)她的耳蝸，像是一陣穿堂風(fēng)。

    “你怎么了？”季憶覺得后背上的力道在收緊，像是要把她揉進(jìn)懷里，她有點(diǎn)喘不上氣來。

    “季憶……”

    “嗯？”她聽見他胸腔里入鼓如錘的心跳聲，在這靜謐夜晚，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耳邊，生動而響亮，仿佛蘊(yùn)藏著某種巨大的渴望和生生不息的能量，她的心臟也跟著急促跳動起來。

    “季憶……”季年幾乎屏住呼吸：“做我jiejie是不是很累？”

    季憶知道他把今天辦公室里女老師無意說的一句話放在心上了。

    季年并沒有等她回答，接著問：“如果很累的話，不要做jiejie了好不好？”

    “不做jiejie做什么？”

    季年松開她的肩膀，低頭認(rèn)真地和她四目相對，他想說，不要做jiejie，做什么都可以，但在聲音沖出的嘴唇的前一刻，他在季憶漆黑明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很渺小，像是在黑暗蒼穹下的渺小人類。

    存在于每一個人少年時期的迷茫和自卑，就偏偏在這一瞬間，在季年的心里滋長出來。

    那個時候，他并沒有意識到這是每個人成長必經(jīng)的過程，也沒有覺得這一刻有任何特殊，因?yàn)橐蝗缑恳惶炜吹郊緫?，他都有把心里野蠻生長的愛意脫口而出的沖動，只是今天，格外強(qiáng)烈。

    他想抱住她，他想站在她和姜樹安之間，他也想庇護(hù)她，為她撐起一片天。

    但現(xiàn)在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這份自卑和迷茫讓他清醒，克制沖動。

    作話

    誰醋壇子翻了，我不說。

    季年：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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