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麗莎氣道：“誰說我不貪財？我這不是沒機會嗎？”

    “貪財你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天天沒我有錢吧？”

    “……”譚麗莎想反駁，又想不出來該怎么說。兩人互相瞪著。一片靜默中，突然，姚望的肚子發(fā)出了尷尬地咕嚕聲。

    譚麗莎一怔，笑了起來：“你沒吃飯??？”

    “嗯，心里煩，就沒吃。你吃了嗎，一起叫個外賣吧?！?/br>
    “我吃過了。外賣送過來也要一會兒。我給你弄點吃的吧?！弊T麗莎站起來，打開冰箱，看看只有西紅柿和雞蛋，就問：“西紅柿雞蛋面好不好？”

    “好。”

    他歪在沙發(fā)上，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踏實又放松。他想，她肯定不討厭我。最多是，不想跟我亂來?？墒菦]關(guān)系，只要她還是我的好朋友，這世界就不算太糟糕。

    等她做好了面，回過頭，他已經(jīng)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抱怨：“喂！正事兒還沒說呢！chris怎么辦？”

    可他睡得太香了，根本沒反應(yīng)。

    眼前這個男人胡子拉碴，一臉憔悴，以滑稽的姿勢歪躺在沙發(fā)上。可她已經(jīng)無法分辨他帥不帥。他是她心里最特殊的那個人。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給他，也說給自己：“我不是不愿意。我是太在意了，所以不敢。”

    等姚望醒來，天已經(jīng)黑了。桌子上有一張紙條，告訴他食物在冰箱里，加熱就可以吃。他打開冰箱，她細心地把面和西紅柿炒雞蛋分裝在兩個餐盒里。面被她處理過了，并沒有粘成一團。金黃色的雞蛋，橙紅色的番茄，配上白色的面條，最簡單，可也最漂亮最美味。

    他吃了面，恢復(fù)了元氣。他發(fā)信息謝她，她第一句話就是：“大哥！你終于醒了！chris的事怎么辦？”

    他忍不住笑了，都能想象她焦急等著給chris回復(fù)的樣子。他知道她著急，是因為不愿意讓chris多受折磨。

    他回：“好辦——我們本來也有做快消服裝的打算，計劃提前就行了。告訴chris，我們同樣可以支持他開工作室，全部待遇不會比catherine給的低。先找代工廠，以后買個廠子也不是不行。我看catherine那個破廠也不值幾個錢?！?/br>
    chris聽到消息之后感激又興奮，同樣的條件，當然是給已經(jīng)磨合順暢的老東家工作更好。他語無倫次地對譚麗莎說：“姐，你放心！以后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新業(yè)務(wù)讓姚望和譚麗莎經(jīng)常在一起忙碌。姚大有看在眼里，暗暗滿意。兒子終于開竅了，這是一舉兩得的追求妙招。既增加了相處時間，又讓兩個人的利益不知不覺中綁定。到時莎莎離開姚望，連事業(yè)也會完蛋，自然服服帖帖。

    為了找代工廠，譚麗莎和chris一起去江南出了趟差。他們都愛上了在工廠里的感覺。站在生產(chǎn)環(huán)節(jié)的源頭，學(xué)到的東西是實實在在的，較之單純的銷售更有創(chuàng)造性，也更有競爭力。而江南的環(huán)境也比北京更舒適宜居。

    忙碌中天天越發(fā)有危機感，他覺得她的世界太大，他可以占據(jù)的空間太小。等她有空的日子太難熬，又怕她看不起，只得一邊硬著頭皮用功，隔三差五向她匯報，成績倒是有所提高了。

    譚麗莎并非故意冷落他，恰恰相反，因為生平未曾嘗試過占據(jù)優(yōu)勢地位的戀情，而對方又如此熱烈，總有點知遇之恩似的，她總是盡量拿出誠意與天天培養(yǎng)感情，抽空便和他約會。

    天天性格本來就很討喜，又費盡心機地討好她，與他約會不能說不愉快?？筛嗟母杏X是，全無必要，還有些浪費時間。就像工作太忙的時候，人就顧不上逗家里的貓。

    因此，和chris一起出差，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安排和天天約會，她簡直松了一口氣。

    他們出差回來的第二天，譚麗莎意外地收到了獵頭公司的電話。對方是一個與她合作過的工廠，位于江南地區(qū)，想聘請她過去做業(yè)務(wù)經(jīng)理，打通從產(chǎn)品到電商直銷環(huán)節(jié)。對方熟知她的工作狀況，給出的職位和待遇都非常誘人。

    她驚訝極了：“你們?yōu)槭裁磿形业暮啔v？”

    對方笑道：“我們對市場上人才的風(fēng)向，是最敏感的?！?/br>
    譚麗莎心想，可我根本沒做簡歷啊，你們這簡直是無風(fēng)三尺浪。

    在此之前，她從沒想過跳槽的事。可接了這個電話后，她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超好的機會。

    當初她歪打正著地為了姚望進入了電商行業(yè)，后來漸漸涉足工廠和產(chǎn)品，終于發(fā)現(xiàn)這才是她更擅長也更喜歡的事情。而且，她現(xiàn)在看似一帆風(fēng)順的事業(yè)離不開與姚望的交情。有了青姐的前車之鑒，她心里不踏實。

    可沒等她作出決定，姚望就把她叫到辦公室，問：“有獵頭挖你過去？”

    她吃驚極了：“你怎么知道？”

    “你想跳槽，為什么不跟我說呢？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她趕緊澄清：“我沒有！我都不知道獵頭為什么會找我?！?/br>
    姚望一怔：“不是你自己發(fā)的簡歷？”

    “真的不是。我忙得昏天黑地，怎么會顧得上這種事？”

    “那就奇怪了……”姚望想了想：“算了，這不重要。你喜歡那個職位嗎？”

    “他們給的條件確實很好，職位和機會也很難得。但是……”

    姚望溫和地打斷她：“莎莎，我爸已經(jīng)知道獵頭找你的事了。他讓我過來跟你談，留住你?？墒俏蚁敫阏f，我支持你大膽地過去試試。如果不好，你隨時回來。我這里永遠有你的位置。”

    譚麗莎愣住了：“你真的愿意？”

    姚望笑道：“放心，這么做，對我也有好處的。如果你做得好，有了經(jīng)驗，也許幾年以后，我們還可以合作。做得不好，就當你去出差學(xué)習(xí)了一兩年?！?/br>
    他就像一個貨真價實的好老板，想得周到，留了余地。只有一絲輕微的失落，他好像沒有以為的那么留戀她?？墒牵诟鼜V闊的前途面前，這樣的遺憾實在是微不足道。

    她也非常磊落老練地說：“新公司是做食品的，所以chris不會跟我走。這點你放心?！?/br>
    譚麗莎就這樣決定前往新公司任職。沒想到陸霞的離別卻比她來的更早，更突然。陸霞在房子手續(xù)全部完成的前一晚，把自己撿來的盆栽都托付給了譚麗莎和tiffany。那些半死不活的盆栽經(jīng)過她幾個月的打理，已經(jīng)生機勃勃。

    tiffany把她的那部分盆栽都放到了陳明碩家，而她自己和一堆考研的學(xué)生一起住在大學(xué)的破房子里。陳明碩常去大學(xué)里和她約會。兩人一個要存錢買房，一個正在創(chuàng)業(yè)，一切從簡，約會時吃食堂，在校園里散步，反而覺得比以前預(yù)約定位穿戴整齊去高級館子的生活自在浪漫多了。

    盆栽送出去幾天之后，譚麗莎在上班時突然接到了陸霞的電話：“莎莎，我在機場，一會兒就走了。如果你有空，我們就見個面。沒空的話，就以后再說?！?/br>
    “機場？你去哪兒？”

    “巴黎。”

    “??？去旅行嗎？”

    “去讀書?！?/br>
    譚麗莎驚訝極了，連忙趕到機場。tiffany也同時趕到。

    譚麗莎問陸霞：“你要去讀書？怎么不提前說一聲？”

    陸霞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們，我是怕走漏風(fēng)聲，驚動我媽，產(chǎn)生不必要的波折?！?/br>
    tiffany想到當初都是自己炫耀與顧峰的婚事，引來陸霞弟弟進京。她歉意地說：“小霞，對不起……”

    “你千萬別這么想。你不結(jié)婚，他們早晚也要動這個心思。我沒有告訴你們，只是覺得，人總是有保不齊說漏嘴的時候。跟你們說了，也是給你們增加負擔(dān)。”

    “你去巴黎學(xué)什么？”

    “學(xué)種地?！?/br>
    “……你去巴黎學(xué)種地？！”

    “對啊，巴黎高科農(nóng)業(yè)學(xué)院。我早就想去歐洲學(xué)農(nóng)業(yè)了。據(jù)說還挺好找工作的?！?/br>
    在機場的快餐店里，三個女孩子一起吃了簡單的送行飯。陸霞第一次對她們暢談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小時候，當她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歐洲的漂亮農(nóng)場時，那童話般的田園夢就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年幼的陸霞希望自己長大以后，也可以造一座那種漂漂亮亮的農(nóng)莊，春耕秋收，采摘釀酒，隨時都可以招待朋友們來度假。

    可很快她就明白了，父母對她的規(guī)劃里，并沒有給她的夢想留出空間。全家的夢想就是讓弟弟娶妻生子，而她不過是這個計劃中的一個預(yù)算來源。

    今天的動作她已經(jīng)醞釀了很久。公司老大被辭退讓她危機感更重，求學(xué)計劃就在那時悄悄開始實施。

    陸霞躊躇滿志地描述者她的田園夢，她要學(xué)習(xí)機械的使用，要研究室內(nèi)盆栽種植，她有好多好多的計劃，她要做歐洲的種植女王。

    譚麗莎說：“我們還可以合作，我們公司本來就在做食品?！?/br>
    tiffany馬上說：“廣告部分就交給我了！”

    陸霞狡黠地一笑：“就等你倆這句話了！我其實早就把你倆算計進來啦！”

    女孩子們的雄才大略沖淡了離別的傷感。等這頓飯吃完，陸霞此行的定位，已經(jīng)不是黯然出走，而是“替姐妹們打頭陣，占領(lǐng)歐洲農(nóng)業(yè)市場”。

    陸霞到了巴黎后，給母親匯了三十萬元，和一份長長的賬單。那賬單是她記錄下來的家里為養(yǎng)大她付出的全部花銷。她不僅把自己的吃穿學(xué)費算了進去，還算了房租，甚至還按照北京的工資標準，算了父親母親照顧她的勞務(wù)費。除了所有能列出來的費用以外，她還算了相應(yīng)的利息。

    她算得很細。父母其實幾乎沒花多少時間照顧她，任由她自生自滅。她從小學(xué)開始，就要做飯，照顧弟弟。所以，盡管她按照城里打工的標準給父母算工時，也算不出多少工資。

    把能算的全算進來，只多不少，統(tǒng)統(tǒng)加起來，也不過是二十多萬。她還給湊了整數(shù)，給了三十萬。

    她說：從此以后，我們兩清了。

    這個故事在家族群里引發(fā)了一陣討伐的熱潮。很多親戚都說：白眼狼，白養(yǎng)了！當初就不該讓她上大學(xué)！

    即便是以前同情陸霞的親戚，也說：這孩子的心也太狠了。

    譚麗莎和姚望感慨，他說：有時候，離開確實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她怔了怔，一時之間，不知他是否另有所指。

    譚麗莎確定要去南方后，找時間告訴了天天。她盡量說得很溫和：“我不知道以后還回不回來，所以，我們暫時先分開一陣子，好不好？”

    天天覺得心里一直以來惶恐的預(yù)感成了真。他和她在一起，總覺得什么也把握不住。他沒有糾纏，只是黯然說：“我知道我現(xiàn)在配不上你。但是，我會變得更優(yōu)秀以后去找你的。”

    “好啊。但你要先畢業(yè)。否則我不要見你。”她笑道：“其實過幾年你可能就把我忘了?！?/br>
    “不會的。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她啼笑皆非：“你才見過幾個女人啊。”

    “那……我是你前男友，對吧？”

    “對。正式的。以后我出了名，就寫在履歷里?！?/br>
    他懷疑地看著她：“你不是轉(zhuǎn)頭就去結(jié)婚，對吧？”

    “真的不是，確實是為了工作。再說，”她笑道，“萬一你以后出息了，我結(jié)婚以后，也可以為你離婚?！?/br>
    天天笑了，可隨即又難過起來。臨別時他抱著她，舍不得放手，可終于還是要放手。他在心里暗下決心，等再去找她的時候，一定要讓她刮目相看。

    姚大有對譚麗莎的辭職很不滿，覺得年輕人終究還是靠不住，翅膀硬了就要飛。連自己兒子都不好好接班。看來看去，還是青姐這樣的老臣子最安穩(wěn)。

    他徹底斷絕了踢掉青姐的念頭。別他媽折騰了。小柔不爽，就讓她不爽吧。

    陳柔櫻確實不爽，可盛大奢華的夢想婚禮在異國等著她，鏡子中精致的面孔上，細看已經(jīng)有了年齡的痕跡。權(quán)衡下只有一條路：大方地不再計較。

    臨行前，譚麗莎去找青姐辭行，青姐對她熱情勉勵，夸她年輕有為。

    譚麗莎輕輕地問：“是你把我的簡歷發(fā)給獵頭的吧？”

    青姐一怔。沒承認也沒否認。

    譚麗莎誠懇地說：“沒關(guān)系，我是想跟你說，我很感謝你。你一直都在幫我?！?/br>
    她選擇乘坐高鐵前往江南。出發(fā)那天，正是姚大有和陳柔櫻在歐洲舉行婚禮的日子。陳柔櫻穿上了她夢寐以求的法國高定婚紗，預(yù)訂到了唯美浪漫的歐洲古堡?？墒菗?jù)前線親友團說，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趕上了下雨。地上一片泥濘。戶外的部分全都改在了室內(nèi)。

    姚望送譚麗莎去高鐵站，一路上幸災(zāi)樂禍地把親友團照片給她看。在檢票口前，他擁抱了她，說：“莎莎，如果我們四十歲還沒結(jié)婚，我們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心里一陣傷感，強笑著說：“好。但是我不會那么晚都不結(jié)婚。我又不是沒人要?！?/br>
    他搖頭嘆息：“你都學(xué)壞了！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好了，進去吧?！?/br>
    她進了檢票口，他對她揮揮手，轉(zhuǎn)身離去。

    她獨自上了車，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把行李放好。身邊坐著個面善的阿姨，對面是一家三口。

    車子開動了，北京在窗外漸漸遠去。她想起姚望，心里一陣傷感。她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會不會再回來。

    正在出神，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阿姨，咱倆換個座位行嗎？我的座位就在旁邊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