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殊從很遠(yuǎn)的地方就看見陸正衍坐在門外的階梯上，身旁放著他的西裝，他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握，捂著嘴，余光瞥見她，緩緩抬起臉。

    “保安說，李舒雪是跟你走了。她在哪，你帶她去哪了？我下了命令，不準(zhǔn)她離開瀾院，把她接回來?！?/br>
    “把你的情人弄走，是我多管閑事了，抱歉?！?/br>
    陸正衍直起腰，“那你把你的東西都搬走是什么意思，跟李舒雪一樣，想逃？”

    “陸正衍，我不想繞彎子了?！?/br>
    陸正衍的臉色平靜得像冬日的雪：“你說?！?/br>
    “你喜歡李舒雪吧，誰會無緣無故囚禁一個(gè)保姆，一個(gè)情婦。你喜歡她，那我們就別結(jié)婚了，你喜歡誰，就去找誰?！?/br>
    陸正衍忽然站起來，好像多年的付出被人全盤否定，一瞬間雪崩漫山，他的眼神冷得可怕，“你說我這么多年喜歡誰？”

    “反正不是我了?！?/br>
    連殊沉下一口氣，“這么多年了，你愿意娶我，還是因?yàn)槟悄晡易ブ愕氖植环?，你那時(shí)候怕我死，你年輕，你沖動……”

    她苦笑，悠悠地講：“其實(shí)陸正衍，你喜歡的是回憶，愛的也是回憶，你連找替身都是按照我高中時(shí)候的模樣找的！李舒雪和現(xiàn)在的我一點(diǎn)也不像，你找人跟蹤我，拍我的照片，你想看看我有什么變化沒有，你看了那么多照片，會不知道我現(xiàn)在的模樣嗎，啊？我抽煙喝酒，任意妄為，皮膚松弛，才叁十歲，臉色就蠟黃難看了，李舒雪可不長我現(xiàn)在這樣……”

    她今天刻意沒化妝，頂著素面一張憔悴狼狽的臉，惡劣地質(zhì)問著他。

    “你多少年沒見我了啊，哦，不是，上回在倫敦見了。你對我做了什么，你什么也沒做……因?yàn)槟銓ξ覜]有欲望。你以前不是那樣的，你會經(jīng)常湊過來讓我吻你，哪怕我拒絕，你下一次還是會問，永不疲倦。但是在你母親的院子里，如果不是我主動吻你，你會吻我嗎？你那時(shí)候看上去并不激動，還不如看見李舒雪出現(xiàn)激動，你也只是配合我的吻，我敢打賭你現(xiàn)在看著我，想起的也是我年輕的模樣，呵呵，其實(shí)還有可能……在想李舒雪……”

    “你想說我瘋了，這八年都在發(fā)瘋?！?/br>
    “難道不是嗎？找替身，你是有多懷念當(dāng)初單純熱情的連殊啊，李舒雪也許不熱情不活潑，但是她的眼睛那么清澈，我不相信你不愛那樣一雙眼睛！”

    陸正衍胸膛起伏，不知如何辯駁。

    一切都在連殊意料之中，她笑笑，“其實(shí)我很想跟你結(jié)婚的，靠你對以前的連殊的喜歡，我們還能過下去，可是現(xiàn)在……你把心都給了別人了，我們還有什么理由結(jié)婚。商業(yè)聯(lián)姻嗎，你不至于靠這個(gè)打拼事業(yè)……沒有理由了陸正衍，我們其實(shí)沒有理由結(jié)婚?！?/br>
    她抬手抹去頰邊的淚，釋然道：“更何況那個(gè)諾言……是我騙來的?！?/br>
    “我一句讓你相信我，就騙了你八年。連嶼沒少罵我嗎，沒少揭露我吧，你怎么就無動于衷不聽他的話，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就是太固執(zhí)了，你說了要信我，就不允許自己不信?！?/br>
    陸正衍眼眶微縮，“騙來的。”

    “你其實(shí)知道吧。那兩年你忙著學(xué)習(xí)公司的業(yè)務(wù)，被伯母和伯父步步緊逼，我整日整日都見不到你，但是你怎么可能連女朋友出軌了都感覺不到！”

    一瞬間，院子里的風(fēng)停止了，陸正衍從以冷漠的姿態(tài)抵抗她的銳利，到臉上浮現(xiàn)明顯的慍怒，他開始覺得惡心，胃里翻滾，還是問了：“所以，你和那個(gè)老男人上床了……”

    連殊心口刺痛，越痛越要承認(rèn)：“是，不光是上床，那時(shí)候我還很愛他，我覺得超過我愛你了?！?/br>
    “他的妻子把我們捉j(luò)ian在床，這件事連嶼不知道，他只知道我和曲老師曖昧不清，你也別怪他不告訴你……但是我的父母知道全部真相，他們替我壓下來了，他們都巴不得你娶我呢……”

    陸正衍雙目赤紅，遲來的羞辱感強(qiáng)烈深沉，連殊親手毀了他和她的回憶，以后他再回想起那兩年，只會覺得是背叛恥辱的兩年，青梅竹馬單純熱烈的陪伴和愛意，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滾?！?/br>
    他抬起手臂，“把鑰匙給我，這座瀾院，你配不上?！?/br>
    連殊心如刀絞，卻又如釋重負(fù)，一日一日活在間接害死一家叁口的陰影下，還不夠，她還要承擔(dān)欺騙陸正衍真心的痛苦，她日日自責(zé)，日日難受，強(qiáng)撐多年，早就難以承受。今日她必須放下后一個(gè)痛苦，也放陸正衍自由。他已經(jīng)給不了她愛和支持，她只能咬牙獨(dú)自承受她作的孽。

    連殊顫顫巍巍拿出鑰匙遞給他，陸正衍卻不肯接，“放在地上?！?/br>
    她和他同樣驕傲，不肯低身，松開手指，任憑鑰匙落在青石板上，鏗鏘作響。

    這一刻起，她再也笑不出來，“我走了。”

    陸正衍仿佛一秒也不想跟她多待，扭身摔門而去。

    晚上，齊盛傳回一組照片，李舒雪站在陽臺上和鐘斂靠得極近。他看完照片全部碎掉，躺在李舒雪鋪過的床上，決心不再找李舒雪。他不會再犯一次錯(cuò)，他永遠(yuǎn)不會再喜歡一個(gè)不忠誠的人。李舒雪口口聲聲的喜歡和愛都是存疑的，她離開了他，轉(zhuǎn)眼就能去投奔前夫，她已經(jīng)不是初犯，他早就應(yīng)該丟掉她，現(xiàn)在更不會去找她。

    -

    李文高睡著之后，李舒雪終于有機(jī)會和鐘斂單獨(dú)坐下。她問他五十萬的事情，鐘斂臉色未變，“陸正衍跟你這么說的？”

    “是，他說你為了給小高治病，借了他五十萬?！?/br>
    “小雪，這是真的，但也只是我被逼急了的權(quán)宜之計(jì)，我也覺得不妥當(dāng)，就把錢都還給他了。我又向家里，朋友親人湊了錢，一共湊了四十八萬?！?/br>
    李舒雪懷疑地望著他，“你不說一直說你沒錢嗎，為什么去借錢，借了你以后怎么還？”

    “小雪，你不相信我？”

    鐘斂表情有幾分受傷，起身從電視柜底下拿出一個(gè)記賬簿，翻開來，將里面一沓借條遞給她，“你看，我都打了借條，我上回回七憐村，就是干了這件事。我當(dāng)時(shí)在山上把你丟下我真的很抱歉，我被你氣糊涂了，你喜歡那個(gè)陸正衍……”

    李舒雪打斷他：“我先看看欠條?！?/br>
    厚厚一摞欠條到了她手上還有些分量，她對著燈光一張一張地看，越看越心驚，這些都不是大額欠條，八千一萬的居多，叁四千塊也有，一點(diǎn)一點(diǎn)積攢起來四十八萬。

    “你……”

    “你真的……鐘斂……”她捧著欠條，語無倫次，誰會想背上這一身的債務(wù)，她的眼睛逐漸有些濕潤，“這些錢……是要給小高…治病的？”

    “當(dāng)然。我上班還攢了八萬多，這個(gè)也都給我們小高。不算你的錢，我們就有五十幾萬，小高的病，怎么都有希望的，就算是換一顆心臟，也夠用的……”

    “你把陸正衍的五十萬都還給他了？你沒騙我？”

    他苦著臉，“就是以前太混賬，讓你都不信我了。我給你看轉(zhuǎn)賬記錄……五十萬，我還特地跑了一趟銀行?！?/br>
    他一邊說著一邊劃著手機(jī)屏幕，翻出記錄來湊到李舒雪面前，她張大雙眼，五十萬的轉(zhuǎn)賬記錄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她心驚rou跳。

    竟然是真的，鐘斂真的為了李文高四處借錢湊了這四十八萬，也沒有再欠陸正衍一分一毫。

    “鐘斂……”她感動地?zé)釡I盈眶，愿意負(fù)這么重的債，愿意為李文高負(fù)責(zé)，這是她夢里的場景，面前的鐘斂像活在她夢里。

    他跪在地上，捧著她的手，眼含淚光：“小雪，我都知道錯(cuò)了。你不知道，小高在醫(yī)院的時(shí)候我嚇?biāo)懒耍嵌螘r(shí)間我又被陸正衍使壞，丟了工作，兩頭兼顧不得才讓你失望的。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想在城里掙一點(diǎn)錢有多艱難。我焦頭爛額只是想再找一份工作，我想攢錢治好小高的病……那個(gè)陸正衍，他恨我，他看上你年輕漂亮了，施舍給我五十萬讓我滾。我拿了錢，心里都不是滋味，一邊是小高的病，一邊是你……我怎么忍心看你被他禍害，就把錢還給他了?！?/br>
    “對不起……舒雪，對不起……這么多年讓你吃苦，讓你難過，我不是人……”

    李舒雪心頭又苦又無奈，眼淚一直掉，他伸手替她擦掉，抱住她，緊緊地?cái)堊∷难?，趴在她的肩頭，不停地說對不起，說到嗓音嘶啞，李舒雪心軟極了，拍拍他的背讓他別說了。

    他的眼淚打濕了她的脖頸，李舒雪和他抱頭哭泣，把這些年沒錢沒希望的心酸委屈一并都哭出來了。

    兩人像身受重傷的獸，一直擁到深夜，房間里安安靜靜的，鐘斂摸她的臉，輕聲祈求：“舒雪，嫁給我吧，再嫁給我一次?！?/br>
    李舒雪看不見光，但是她看得見李文高的希望，她反復(fù)斟酌，沒有猶豫多久，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小高的病我們一起想辦法，鐘斂，別再讓我失望了。”

    鐘斂喜極而泣，吻她的臉，“我保證愛你，愛小高，愛我們這個(gè)家一輩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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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強(qiáng)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