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31節(jié)
第34章 翻盤 “個中緣故我姑且也是猜測, 尚不能確定。jiejie稍等幾日,等事情有了結(jié)果, 我便慢慢說與jiejie聽?!彼?。 瑩貴嬪著急:“先說了行不行?若猜得不對, 就不作數(shù)?!?/br> “好困。”徐思婉抿著笑躺回去,眉目彎彎地閉著眼睛,“若猜得不對, 還得重新再說一遍。求jiejie憐我病著,別讓我多費口舌?!?/br> 瑩貴嬪氣結(jié),狠狠瞪她,見她仍無意說, 就自己起了身, 怒沖沖地走了。 走出臥房,她卻又折回來, 口氣不善道:“那葡萄我送了一籃來給你, 莫忘了吃!” 言畢冷哼一聲,復(fù)又離開, 徐思婉撲哧一聲,坐了起來,喚來花晨:“給我洗葡萄去。聽聞那葡萄是貢品,年年送進來的都不多, 因瑩貴嬪愛吃, 泰半都在她手中, 我可得好好嘗嘗?!?/br> “諾?!被ǔ恳踩讨?,自去洗葡萄去了。 過不多時,思嫣那邊燉好了湯, 又聽聞瑩貴嬪已走, 就端著湯進了屋。跟著湯一道進來的還有兩道點心, 徐思婉提著心看過去,見只是兩道咸味酥點,就笑了聲,拈腔拿調(diào)地打趣她:“聽聞你在廚房忙,我生怕你給我上個阿膠宴呢?!?/br> “jiejie靜拿我尋開心!”思嫣瞪她,轉(zhuǎn)而擰著眉叮囑,“jiejie染了風(fēng)寒,阿膠可要停一停。那東西性溫熱,平日吃來是溫補之物,風(fēng)寒時吃可就不好了?!?/br> “嗯?!毙焖纪顸c點頭,見她端出湯盞,就拿起瓷匙,自顧舀起了湯。 思嫣的手藝慣是不錯的,比她強上許多。不僅湯燉得入味,許多小炒也點心也都做得地道。她因而雖在病中,也還是被這湯勾得開了胃,淺啜幾口就吩咐花晨去端了米飯來,就著湯一同吃。 這樣養(yǎng)病的日子平平靜靜地過了六七天,其間思嫣白日里常來,瑩貴嬪則未再露臉。有了上回的經(jīng)驗,這回徐思婉不再起疑,知道她是又在賭氣。而皇帝則常在傍晚忙完后過來見她,雖她尚在病中不得侍寢,他也時常一道陪著她用膳,這樣的溫馨,恍惚間真有幾次讓徐思婉覺得,他們好似一璧。 她這廂兩耳不聞窗外事地過著日子,宮正司與御前自是忙著查案。后來她退了燒,馮太醫(yī)又來請脈,她安靜地等著,等他的兩指離開她的手腕,她才溫聲道:“我有一事相問,太醫(yī)莫要笑話我?!?/br> 馮太醫(yī)頷首:“娘子請說。” 徐思婉笑道:“我曾從錦寶林處得過兩張助孕的方子。那日遇險之后,錦寶林又說我一定有孕……好似板上釘釘一樣,這倒讓我好奇了,不知可有喜脈?” 馮太醫(yī)一時露出窘迫,咳了聲,揖道:“娘子并無喜脈?!?/br> “哦?!毙焖纪耦h首,眼底流露出恰到好處的落寞,馮太醫(yī)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得施禮告退。 可她實是因太醫(yī)之言松了口氣,沉吟半晌,唇角勾笑:果然不是喜脈。 沒有喜脈,她心底的猜測就被印證七八分了。倘使宮正司那邊一時審不出結(jié)果,又或皇帝要以皇嗣為重不愿多提,她也可先去與瑩貴嬪講上一講。 不然,不知道瑩貴嬪還要與她賭氣到什么時候。 然而到了次日天明,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在宮中傳開了。許多嬪妃都借探病為由到了拈玫閣,一時弄得拈玫閣里門庭若市。徐思婉原不知出了什么事,聽她們聊了幾句,心里才有了個大致輪廓。 先前在宮宴上搭過幾句話的顧才人道:“聽聞昨晚,宮正司將供狀送進了紫宸殿……也不知是審出了什么,只知陛下著御前的人到妙思宮問了幾句,錦寶林當時就動了胎氣,卻還不肯好好歇著,非要去紫宸殿陳情?!?/br> 她的表妹陸充衣恰是住在妙思宮的,聞言立刻接口:“可不是么。昨日臣妾原本在房里陪著錦寶林,御前的人一來就將臣妾請走了。可臣妾還沒回到自己院中,就聽錦寶林那邊動靜不對了,宮人們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一問才知錦寶林是動了胎氣,他們著急忙慌地正要去請?zhí)t(yī)。” 她話音剛落,先頭說話的顧才人又續(xù)道:“這還就算了,今日一早我們正要去向皇后娘娘問安,卻聽說錦寶林竟不顧宮人阻攔,硬去了紫宸殿前,不知是要辯解什么。她也真豁得出去,如今這身孕都有八個月了吧……陛下竟也沒管,就任由她那么在殿外跪著,現(xiàn)下已經(jīng)有近兩刻了。” 她這番話畢,屋中落座的七八人都將目光投向徐思婉,顯示想從她嘴里得個答案。 徐思婉只擺出一派怔忪,望著她們的神情啞了啞:“諸位姐妹看我做什么?我悶在拈玫閣中養(yǎng)病數(shù)日,哪里知道錦寶林的事?” “與婉儀jiejie不相干么?”蘇歡顏也是滿目好奇,“自那日jiejie與她一同落水后,就沒再出什么大事。臣妾還道是這里頭有什么隱情讓陛下著了惱,比如……” 她頓了頓:“比如是不是她自己跳進了水里,想陷害jiejie?” 這話屬實說到了眾人心坎里,但也不乏有人道:“蘇徽娥這話怕是有些謬了。倩婉儀雖然得寵,可錦寶林懷有龍?zhí)ィ遣攀钦?jīng)的出路。她若有意拼上皇嗣陷害倩婉儀,一旦皇嗣出了閃失,豈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 “可皇嗣終究沒出閃失呀。”蘇歡顏思索著反駁,“或許她是拿準了自己一直胎像穩(wěn)固,又因月份大了,便是真出了岔子也不過是早產(chǎn),所以嫉妒之下鋌而走險呢?” “蘇meimei這樣說,倒也有些道理?!毙焖纪窈龆_口贊同,眾人一怔,目光又轉(zhuǎn)過來,她抿唇笑道,“但我也只是胡猜,究竟是什么緣故,我屬實是不清楚的?!崩^而話鋒一轉(zhuǎn),“唉……到底是個大著肚子的人,這般久跪也不是辦法。姐妹們既都覺得與我有關(guān),我就去紫宸殿瞧瞧吧,一則弄清原委,二則也還是要讓她好生回去養(yǎng)著,總不好為了這些爭風(fēng)吃醋的事情讓皇嗣受損。” 說罷她不理會她們的反應(yīng),就徑自站起了身,花晨敏銳地上前將她扶住,她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總算是把那一群看戲的都扔在了那里。 她并不在意她們看戲,只不過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她自然更愿親自去看場大戲。 從霜華宮到紫宸殿原本不遠,徐思婉素日更愛悠哉哉地散步過去。但如今慮及風(fēng)寒剛好,她不想再受涼,就著人備了暖轎,一路攏著手爐,暖暖和和地去紫宸殿。 是以待得轎簾揭開,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錦寶林長跪的身影。她月份已很大了,跪在那里十分吃力。宮人們顯是怕她出事,為她送來了蒲團墊在身下,可依舊緩解不了這份辛苦。徐思婉剛行至她身側(cè),就一眼看到她臉色煞白得可怕,額上滲出的冷汗將碎發(fā)與鬢角都沾濕了,黏膩膩地貼在頭臉上,顯得狼狽不堪。 看到徐思婉,她慘白的臉上一下生出慌張,掙扎著要膝行上前去抓徐思婉的裙擺。徐思婉輕巧避開,錦寶林也被宮女扶住。 “婉儀jiejie……”錦寶林痛苦不已,一手扶在腹間,一手撐著地,苦苦哀求,“我……是我糊涂,我不該算計jiejie……” 徐思婉靜靜地看著她,又掃了眼殿前林立的御前宮人,面上露出疑色:“寶林meimei何出此言?你何曾害過我?好端端的,又為何跪在這里?” 錦寶林語塞,無神的雙目木然看了她半晌,薄唇顫栗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對不對?” “寶林究竟何意?”徐思婉黛眉淺擰,做得一派無辜,“寶林月份都這樣大了,就是真有什么事,也不該這樣大動干戈。不如這樣……我這便入殿去,告訴陛下不論出了什么事,只要關(guān)乎于我,我都不怪寶林,讓寶林好生回去養(yǎng)胎,可好?” “我……”錦寶林還欲再言,徐思婉卻并不欲再聽,徑自轉(zhuǎn)身走向殿門,朝門口的宦官頷首,“不知陛下現(xiàn)在是否有空?” “婉儀娘子快請進吧?!蹦腔鹿俚偷痛怪^,“陛下適才發(fā)了大火,王公公說……估計也就婉儀娘子能勸?!?/br> “多謝?!毙焖纪衩虼剑焯岵竭~進門檻,徑直走向緊闔的內(nèi)殿殿門。那道殿門處原也該有宦官守著,此時卻空無一人,可見宮人都被趕了出去。 她于是徑自推門,剛推開一半,里面沉沉斷喝:“滾。” 徐思婉頓住手,兀自僵在那兒,直到他的目光投來:“……阿婉。” 他一時局促,旋即從御案前站起身,迎向她。 她亦走快了幾步,行至他面前,罕見地忘了見禮的事,直接仰首焦灼道:“出了什么事?陛下何以罰錦寶林跪在外面?須知她身孕已近八個月了,倘若有個閃失……” “不是朕罰的她?!彼q了一句,目光投向殿門的方向,眼中倏爾冷若寒潭,“她自己愿意跪,就讓她跪著。這等毒婦,孩子不生也罷。” 徐思婉滿面訝色:“究竟怎么了?陛下如何能這樣說?稚子無辜……就算錦寶林真有什么錯處,也不當牽連到孩子身上。況且十月懷胎本就辛苦,錦寶林若是一時難受,做出些失禮的事也是有的,陛下莫要……” “你來?!彼麩o心聽她說情,握住她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向?qū)嫷睢?/br> 徐思婉怔怔,茫然無措都寫在臉上,就好像真的全然不知端倪,不知錦寶林做過怎樣的惡事。 二人一前一后地步入寢殿,他走向茶榻,將放在榻桌上的數(shù)頁薄紙拿給她看。 每一頁紙的下方都畫了押,徐思婉認出那是供狀,面上疑色更深,遲疑著接過來看。 他道:“那日錦寶林忽而說你有孕,你自己卻全然不知,朕便私下著人查了。那兩張藥方的確都是古方,若是單獨用來,都可助女子受孕,但若一起用,則會致人出現(xiàn)假孕之狀!” “什么?!”徐思婉愕然抬眸,雙眸緊盯著他,如遭雷擊。 “臣妾……”她啞然張口,薄唇翕動不止,似有無盡的痛苦。怔忪半晌,這話才繼續(xù)說下去,“臣妾那么信她……” “阿婉。”他目中流露心疼,扶住她的雙肩。她卻目光依舊空洞,好似回不過神,自言自語般地繼續(xù)說著:“臣妾也想為陛下生兒育女。那方子、那方子拿回去,臣妾當日就用了。只是慮及是藥三分毒,后來就先停了湯藥,先請醫(yī)女施了針,倘若臣妾再心急一些,一直服藥……” 她倒吸冷氣,面色一分分發(fā)白,展露無盡的后怕。繼而身形一軟,她就要跌下去,所幸被他扶住。那幾頁供狀卻從她手中滑落,如雪花般飄開,散了滿地。 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喘著氣,續(xù)道:“若臣妾一直連那藥一起用,勢必出現(xiàn)喜脈……那、那她落水之時,臣妾也自然會借此洗脫嫌隙。日后查起來,就成了臣妾謀害皇嗣在先、欺君在后……是不是?” “……阿婉。”他雙臂有力地抱著她,只想扶她坐到茶榻上。她無力地任由他擺弄,但剛落座,她就顫栗著哭起來,她死死地捂住嘴不想出聲,但壓抑的哭聲還是從喉中涌出,她拼力搖著頭:“欺君之罪……欺君之罪是死罪??!臣妾那么信她,她竟想要臣妾的命么……” “莫怕?!彼剿磉叄昧⑺龘碜?。她配合地靠進他的懷中,任由淚水決堤,“臣妾那么信她……臣妾那么信她!”言及此處她滯了滯,忽又仰起頭,雖掛著滿面的淚痕,卻好似還存著幾分僥幸,哽咽著問,“這其中有沒有誤會?” 他喟嘆:“沒有誤會。宮正司……” 她仿若未聞,急急爭辯:“可她位份那么低,又剛進宮不久……豈有本事買通太醫(yī)為她做這種事……” 話音未落,便見他目光一凜。 她的神情愈發(fā)焦灼:“是不是……是不是宮正司弄錯了?亦或急于交差,冤枉了她?” 她的語氣,端是只怕宮正司屈打成招,冤枉了人,無半分懷疑背后另有其人的意味。 可她自然也知,這話落進他耳中會變成什么味道。 她只做未覺他眼底漸深的懷疑,扯住他的衣袖,抽噎地望著他,如同一只尋求保護的幼崽。 他沉吟片刻,終是搖頭,一壁摟著她,一壁輕道:“朕知你難過,但此事斷沒有冤枉錦寶林。宮正司是昨晚送來的供狀,朕拿到后只差王敬忠去問了她一句話——問她可知那兩頁方子放在一起有何功效,她就露了慌張,顯然心虛,你不要再替她爭辯了?!?/br> “……真的?”她水眸輕顫,滿是不可置信,沉浸在極致的痛苦中默默了良久,她抹了把眼淚,“可是為什么……” 她自言自語:“臣妾從不曾招惹過她,在她有孕之前,臣妾與她連相熟都算不上。若說她是嫉妒臣妾得寵……宮中比她得寵的又何止臣妾一人!” 她說得無比疑惑,就好像面對一個難題,思來想去仍不知答案,直生出懊惱。 他摟著她,只說:“你別怕,有朕在?!倍谠俣仁脺I時不動聲色地抬眸掃過他的神情,分明地看到他眼底那樣濃重的疑色,釋也釋不去。 若只除掉玉妃,她自可直言告玉妃一狀,只消他借此讓宮正司繼續(xù)審下去,不怕錢太醫(yī)不吐口。 可她更愿意在他心底埋一顆懷疑的種子。 要攪亂后宮,沒有比讓帝王起疑更好用的手段了。如果他足夠多疑,大約就會開始懷疑他偏寵過的每一個人。 自然,除了她。 她樂得看他置身其中,憤怒彷徨。 而她也正可成為唯一讓他放心的那一個。她會好好陪著他、開解他,一壁為那顆種子澆水施肥,一壁給他一切他喜歡的溫柔。 不論他日后能否放下這份懷疑,這些都已足夠讓他對她更加依戀。 徐思婉做得嬌柔模樣,在他懷中嚶嚶啜泣,是最令人憐愛的樣子。 她這樣需要呵護,他哪里還想得起外面正天寒地凍,一個為他懷著孩子的女人正長跪殿前,求他寬宥。 徐思婉啜泣著,美眸靜靜望向緊鄰茶榻的窗,回想錦寶林適才的凄慘模樣,心底只有痛快一重壓過一重。 多懸啊。 只消她那日慌張一點,大抵就要順著錦寶林的話認下這胎。日后就算再行反應(yīng)過來,想改口也難了。 若是那樣,現(xiàn)下跪在外頭的大概就是她了。 嘖…… 真可憐呢。 她心底幸災(zāi)樂禍地揶揄。 她不知自己在皇帝懷里哭了多久,總之久到了她已流不出眼淚??伤薜煤萘?,總是沒了淚水也仍一聲聲抽噎著,雙手也仍緊緊抓著他,好似唯有這樣才能感覺到他的存在,才能讓自己相信有人在護她,才能換得一分心安。 忽有一瞬,殿外嘈雜驟起,疾呼“錦寶林!”。徐思婉身子一顫,心下正猜她是否要早產(chǎn),就依稀聽到內(nèi)殿的殿門響動,很快,寢殿的殿門也被推開。 “陛下!”王敬忠疾步入殿叩拜,神色間多少有些慌張,“錦寶林……體力不支,暈過去了!” “陛下……”她聞言又顯慌張,雖仍抑制不住哽咽,還是苦苦哀求,“稚子無辜,陛下切莫為臣妾傷了孩子……” 話音剛落,就覺他環(huán)在她身上的手一緊,轉(zhuǎn)而冷言:“送她回去,命太醫(yī)悉心醫(yī)治。自今日起,由皇后親自照料她這一胎,旁人就不要再去妙思宮走動了?!?/br> 言外之意,就是禁足。 只是妙思宮里原不止她一人,宮人們眼見天顏震怒,大抵也不會為那不緊要的人多費口舌。 徐思婉心念一動,覺著不妨再做個順水人情:“妙思宮里還住著位陸充衣呢?!?/br> 他一怔,她又道:“陸充衣無辜,這幾日只怕還平白受了驚嚇……不如讓她搬出來。臣妾聽聞她與顧才人是遠房表親,倒可讓她們住去一起,不費什么事,姐妹間還可有個照應(yī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