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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謀奪鳳印在線閱讀 - 謀奪鳳印 第122節(jié)

謀奪鳳印 第122節(jié)

    病榻上, 皇后自顧緩了半晌,氣力恢復(fù)了些,才張了張口。

    她初時(shí)沒發(fā)出聲,聽琴只道她要喝水, 忙端來榻邊的清茶, 然而送到近前, 卻聽皇后氣若游絲地問道:“陛下呢?”

    聽琴送茶的手一滯,目光下意識(shí)地避了避,低頭溫言道:“娘娘剛昏過去那日, 陛下守了一整夜。這兩日政務(wù)繁忙, 便一直在紫宸殿里?!?/br>
    這話顯有寬慰之意, 無非在說皇帝還是記掛她的,只是因?yàn)槌椴婚_身。

    若在往常,皇后聽她這樣說便也過去了,因?yàn)榛屎髴T不是會(huì)爭寵的人。身為中宮,她很是“大度”,能平心靜氣地看著嬪妃承寵——只消她們別鬧得太過。

    然而今日這話卻沒能勸住皇后,幾是聽琴話音剛落,她就問道:“倩貴妃在?”

    聽琴一噎,將頭壓得更低,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是,倩貴妃一直在紫宸殿里伴駕?!?/br>
    有了這一句,便可知什么政務(wù)纏身都是幌子了。

    皇后病中虛弱的雙眸里滲出憤怒,在那憤怒的推助下,她連氣力都多了幾分。聽琴正要?jiǎng)?,她已先起了唇,擲地有聲道:“去將那匣子取來吧!”

    聽琴陡然一顫:“娘娘?”

    “去!”皇后厲喝,聽琴不敢再多耽擱,連忙起身,匆匆行至衣柜前。

    放于衣柜角落處的一方目下顏色暗沉,毫不起眼。聽琴將她捧到皇后跟前,皇后撐坐起身,面目表情地將木匣打了開來。

    聽琴屏息打量著她,不難看出她臉色冷得嚇人。

    她鮮少能見到皇后這樣?;屎笤谶@個(gè)位子上坐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將體面融進(jìn)了骨子里。哪怕倩貴妃那樣囂張,皇后也能在她面前維持住端莊得體的樣子。近幾個(gè)月里一后一妃在后宮之中愈發(fā)有了水火不容之勢,是因?yàn)橘毁F妃已無所顧忌,囂張跋扈之態(tài)盡顯,一次次地將體面踩在了腳下。

    皇后沉默地取出木匣里的幾只信封,執(zhí)在手里,視線凝滯了半晌。

    最后,她挑出最新的那一只遞給聽琴,道:“給本宮熬一碗?yún)緦m緩上一緩。明日……你得空便去紫宸殿稟話吧。”

    “……娘娘。”聽琴不由窒息。

    “是他們逼本宮的?!被屎蟮馈?/br>
    這一步狠棋她籌謀已久,始終沒有走出去,一是不想這樣撕破臉,二是顧及皇帝的顏面。

    她近來反反復(fù)復(fù)地思索過他們之間的情分,私心里覺得,做了這么久的夫妻,不論是喜歡還是厭惡,總該保全對(duì)方的體面。

    可皇帝,顯然已不顧及她的體面了。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顧及他,那就讓這風(fēng)浪卷起來吧,讓這風(fēng)浪卷走倩貴妃,讓他也顏面盡失,只消能穩(wěn)固元玨的地位,她就什么也不必管了。

    .

    翌日上午,紫宸殿。

    皇帝握著念珺的小手寫了一刻的字,念珺就不高興了。她硬將小手從皇帝手中掙出來,身子也從他膝頭滑下去,噠噠噠跑進(jìn)寢殿,二話不說就往茶榻上爬。

    徐思婉正坐在茶榻上讀書,見狀伸手將她攬住,柔聲道:“寫完字了?”

    “沒有?!蹦瞵B擰著眉頭,拽住她的衣袖,“母妃陪我寫,好不好?”

    徐思婉一怔:“你父皇呢?”

    “不喜歡父皇陪我寫。”念珺小聲。邊說邊掃了眼殿門口的方向,見父皇并未跟過來,才又眼巴巴地望向徐思婉。

    徐思婉摒笑:“好,那母妃陪你寫?!毖援吽搜刍ǔ?,花晨便行至寢殿內(nèi)的書案前鋪紙研墨。念珺笑起來,喜滋滋地拉著徐思婉的手走過去,等徐思婉落座就坐到她膝頭,乖乖地提起筆來。

    母女兩個(gè)便這樣一筆一劃地寫了近半個(gè)時(shí)辰。臨近晌午,有朝臣前來議事,徐思婉就正好帶著念珺回了霜華宮,先行用膳。

    用完膳,前兩日出宮去的唐榆也回來了。念珺一貫與他親近,見他回來就歡呼雀躍地迎出去,追著他喊叔叔,問他出宮都干什么了。

    唐榆笑著將她抱起來,一壁摸出在宮外給她買的布老虎,一壁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寢殿。

    入了殿,徐思婉抬眸看看他,也笑起來:“如何了?”

    “管事的說再忙幾個(gè)月,最多到年關(guān)時(shí),就可住進(jìn)去了?!碧朴苷f著掃了眼四周,看房里沒有旁的宮人,就自顧坐下來。

    徐思婉手邊恰有尚未動(dòng)過的茶水,想他趕路趕得累,就直接推給了他。他喝了一口,問:“你給我尋了多少書?”

    徐思婉愣了愣,道:“也沒有多少吧?”

    “還沒有多少?”唐榆失笑,“我去看了,已修整好的內(nèi)院西屋里全是木箱子,木箱里都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若是搬出來,只怕書房里都放不下?!?/br>
    “有那么多?!”徐思婉一時(shí)詫異,定神一想,好像也不夸張。

    她知道他愛讀書,為他籌備宅院時(shí)就花了大力氣去尋書。四書五經(jīng)之類的著作自然是有,除此之外還從翰林院搜集了許多新書,門類齊全,不知不覺就湊了好些。

    她于是只能說:“若是書房不夠放,就放在庫里好了,什么時(shí)候要用再尋出來看。只要?jiǎng)e受潮,倒也不怕放的。”

    “嗯?!碧朴苄?yīng),現(xiàn)下卻在想,不如多備一間書房?

    他孑然一身,她給他備了一間六進(jìn)的宅院,是橫豎也住不完的。若將書房與旁邊那間屋之間的墻打通,就成了一間大屋子,就夠地方放書了。

    ……只是格局太長了些,有些怪。

    唐榆心里胡亂盤算著,念珺不懂他們?cè)谡勈裁?,抱著剛得的小老虎過來拉他:“叔叔陪我去蕩秋千!”

    徐思婉蹙眉:“叔叔剛回來,你讓他歇一會(huì)兒?!?/br>
    念珺扁一扁嘴,倒也不鬧,只是在唐榆身邊蹭了起來:“那我少蕩一會(huì)兒!”

    “好,叔叔陪你去?!碧朴芊畔虏璞K就要跟她走,徐思婉暗暗一瞪:“別慣著她了!”

    慣著念珺的人實(shí)在太多了。不算念珺不喜歡的皇帝,也還有瑩妃、恪貴妃、思嫣、唐榆、花晨……此外更有許多人上趕著巴結(jié)。她自然知道念珺過得很高興,卻也不得不擔(dān)心這樣下去遲早要被慣壞,近來見念珺隨著年紀(jì)漸長能聽懂的道理也漸漸增多,許多時(shí)候就不大依著她了。

    唐榆卻不在意,搖著頭輕哂:“便是慣能慣她幾年啊?念念已經(jīng)很懂事了?!?/br>
    話沒說完,兩個(gè)人就已走出了寢殿。徐思婉無話可說,坐在那兒想了想,也就做了罷。

    唐榆牽著念珺的手,念珺蹦蹦跳跳。二人一并穿過外殿,再走出外殿的殿門,正碰上一個(gè)宦官進(jìn)了院門。

    那宦官的衣裳與唐榆一樣都是大紅圓領(lǐng)袍,宮中夠身份穿這衣裳的宦官總共也沒有幾個(gè)。唐榆下意識(shí)地將念珺往身后擋了擋,自己迎上前,拱手:“胡公公?!?/br>
    “唐公公?!眮碚呤情L秋宮新上任的掌事宦官胡德意,走到他面前,也拱了拱手。

    念珺在唐榆身后探出腦袋,好奇張望,胡德意瞇著笑,躬了躬身:“公主安?!?/br>
    念珺不懼,但也不吭聲,還是望著他。

    胡德意再度看向唐榆:“皇后娘娘那邊有點(diǎn)事,不知貴妃娘娘是否方便?”

    唐榆頷首:“公公稍候。”

    說罷他回身就要進(jìn)屋,念珺一看,趕緊拽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提醒:“蕩秋千!”

    “一會(huì)兒再去?!碧朴軌阂?,念珺悶悶地一應(yīng),就被她帶回殿里。徐思婉所坐的茶榻臨窗,本也聽到了些外頭的聲響,見他們進(jìn)來,就問:“怎么了?”

    “是皇后跟前的胡德意,說皇后有事傳召?!碧朴艿?。

    皇后?

    徐思婉神思微凝。屈指數(shù)算,她已有近兩個(gè)月沒見過皇后了,滿后宮的妃嬪也都有兩個(gè)月沒去長秋宮問過安了。每逢初一十五,眾人都是來她的霜華宮相見。

    現(xiàn)下皇后突然要見她,徐思婉隱覺不對(duì),心下猜測只怕是有些大事。

    她于是備了步輦,帶著宮人,浩浩蕩蕩地去長秋宮。

    長秋宮中,皇后撐著病體起了身,命聽琴與弈棋為她精心梳了妝,又再行飲了參湯,才挪去外殿會(huì)見妃嬪。

    六宮嬪妃得了她的旨,很快就陸續(xù)到了。但正主不來,她就一個(gè)字也不急著說。

    嬪妃們看看她的神色,也摸不清是出了什么事,只得無所事事得喝茶。

    過了約莫一刻,皇帝先一步到了,眾人離席見禮,皇帝上前扶了皇后一把,打量著她的氣色,臉上多有欣慰:“皇后看起來好了許多?!?/br>
    這話好似一句夫君對(duì)妻子的關(guān)切,若放在從前,皇后大抵會(huì)有幾分動(dòng)容。但如今,她心中已沒有任何波瀾。

    她頷了頷首,便落座到側(cè)旁,皇帝亦在主位上落了座,也就是剛坐定,倩貴妃便到了。

    滿座嬪妃又是一番見禮,徐思婉也向帝后施了禮,殿中這才徹底安靜下來。徐思婉依著位次坐到恪貴妃對(duì)面,望著皇后,道:“忽聞皇后娘娘傳召,到了長秋宮才知六宮姐妹都來了,不知是有何事?”

    皇后不看任何人,眼簾低低垂著,倒莫名地更顯威嚴(yán):“天氣漸涼,本宮也不想讓六宮勞碌,只是茲事體大,本宮思來想去,還是要當(dāng)眾說個(gè)明白才好?!?/br>
    說罷,她抬了抬手,示意聽琴:“去取來吧?!?/br>
    “諾。”聽琴垂眸福身,折入寢殿,不多時(shí)取出一枚信封,畢恭畢敬地奉與徐思婉。

    徐思婉不明就里地信手接過,邊將信封打開邊聽皇后道:“這信,是在皇宮西側(cè)通往宮外的水池邊沿處找到的,初時(shí)只是宮人路過時(shí)掉了東西,無意中瞧見,后來竟隔三差五便有一封?!?/br>
    她說著,徐思婉手中的信也已展開,信上的字跡令她眼底一顫。

    皇后立時(shí)捕捉到她的反應(yīng),唇角勾起:“看倩貴妃的神色,這信的由來,倩貴妃是有數(shù)的?”

    徐思婉屏息,目光一目十行地將信掃了一遍,便看出這似乎不是一封孤零零地來信,看措辭倒像回信。

    一時(shí)間心念猶如斗轉(zhuǎn)星移,她辨不出這信的真假,卻知皇后既敢拿出來說,就必定已由不得她不認(rèn)。若她矢口否認(rèn)這信的來處,恐怕正著了皇后的道。

    徐思婉輕哂,隨手將信遞給旁邊的唐榆,四平八穩(wěn)地回皇后的話:“不瞞皇后娘娘說,這信上的字跡臣妾瞧著眼熟,像是那逆賊的字跡。只是一別數(shù)年,臣妾也不知他字跡是否有所改變,娘娘若要查個(gè)清除,還需著人來驗(yàn)。”

    “好一個(gè)一別數(shù)年。”皇后微笑地看著她,溫和地笑容里透著說不清的寒意。又一睇聽琴,聽琴又取出一封信奉與徐思婉。

    皇后緩緩道:“那這一封呢?”

    徐思婉挑眉,面不改色地將信封拆開,抽出信紙一看,上面竟赫然是自己的字跡。

    這封信比衛(wèi)川的那一封要短許多,然寥寥幾句話卻情意綿長。再做細(xì)看,衛(wèi)川的那一封回信應(yīng)當(dāng)正是回的這一封。

    她讀得心驚,面上卻一聲冷笑,繼而再度看向皇后,直言道:“這是臣妾的字,但這就怪了。聽皇后娘娘適才所言,這信件借由宮墻出的溝渠往返已有許久,娘娘也早已知情。既然如此,這去信讓娘娘扣下了,逆賊的回信又從而談起?難不成……”

    她笑了聲,目光一睇瑩妃:“難不成皇后娘娘覺得臣妾本事滔天,即便與那逆賊相隔千里,也能讓他知道臣妾在信上寫了什么。是以他便是見不到信,也能寫就回信來?”

    瑩妃察覺她那一睇就已會(huì)意,聽她說完,笑吟吟地接話:“你這話說的,若真是那樣,又何必回信呢?直接心意相傳,天王老子都查不著,也不至于落人話柄?!?/br>
    “瑩妃這話說得十分在理?!被屎笮σ庥?,目光深深地望向徐思婉,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所以本宮也不怕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倩貴妃,你這幾個(gè)月來著人去取回的信,都是本宮仿造的。為免你起疑,本宮還多造了兩封,讓你與衛(wèi)川都認(rèn)為對(duì)方出于謹(jǐn)慎改讓旁人代筆,所以,你們才都沒有懷疑過這其中還有第三個(gè)人?!?/br>
    徐思婉目光一凜,皇后并不待她反應(yīng),離席朝皇帝一拜:“陛下,臣妾初次發(fā)現(xiàn)那地方有信時(shí),并不知是倩貴妃與衛(wèi)川。他二人行事謹(jǐn)慎,信中并無稱呼。只是臣妾擔(dān)心有人穢亂宮闈,不敢大意,這才留了意一直著人盯著。直至上一封信……”

    她說著偏了偏頭,淡睇了徐思婉一眼:“不知是否因?yàn)樾l(wèi)川謀逆,屢戰(zhàn)屢勝,讓倩貴妃放松了警惕,這才有了信中的稱呼。衛(wèi)川再回過來的信里,也提及了‘思婉二字’。臣妾這才知道,一直與宮外藕斷絲連的,竟是寵冠六宮的倩貴妃!”

    她越說越是擲地有聲,帶著伸張正義般的怒意。

    徐思婉不敢顯出分毫慌張,報(bào)以一聲冷笑:“皇后娘娘只怕不知,昔年讓那逆賊前去投軍還是臣妾的主意,因?yàn)槌兼豢纤诰┲幸昧餮匀绶校栉哿耸ド锨遄u(yù)。刀劍無情,若臣妾當(dāng)真與他藕斷絲連,豈有送他去死的道理?”

    她身側(cè),唐榆只盯著手里寫有衛(wèi)川字跡的那封信,目不轉(zhuǎn)睛。

    皇后輕嗤:“這話倩貴妃從前說說便也罷了。如今這番光景,焉知倩貴妃不是早早就與他一同謀劃造反,才讓他去了軍中?”

    話說到這個(gè)份兒上,嬪妃們查驗(yàn)觀色,終于有人落井下石起來,史美人嬌聲道:“是啊,臣妾聽聞那逆賊先將父母神不知鬼不覺地接了出去,接著便是謀反,謀劃已久的樣子,不知有沒有倩貴妃的手筆?”

    “本宮還道自己讀書讀得夠少了,看來史美人看不如本宮?!爆撳枇璺瘩g,“沙場是什么地方?衛(wèi)川謀逆之前,早已征戰(zhàn)幾載,歷經(jīng)戰(zhàn)事無數(shù),誰能保證他一定能活下來?如今他有不臣之心也還罷了,美人meimei不想著如何幫朝廷解決這心頭大患,倒很會(huì)在這里窩里斗?!?/br>
    說著她望向皇帝:“陛下可別一時(shí)火氣上頭著了他們的道。依臣妾看,單是為了這幾年在邊疆吃的苦,那逆賊保不齊也記恨倩貴妃呢。陛下若真不明不白地發(fā)落了倩貴妃,可真是親者痛仇者快?!?/br>
    皇帝沒做聲,史美人一張嬌容憋得通紅:“后宮不得干政,臣妾豈有辦法解決這等心腹大患!”

    瑩妃笑顏不改:“解決不了就閉嘴,輪的著你在這里潑瑩妃臟水?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