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奪鳳印 第134節(jié)
一刻之后,馬車踏著昏暗的天色馳出皇宮,行向看押廢帝的小院。秦菀想到滿回廊懸掛的人頭,怕嚇著祝氏,便貼心地用布條蒙了她的眼睛,自己牽著她的手進去。 饒是這樣,祝氏進院門時還是被院中腥臭與酒味混合的氣息惡心得一陣干嘔。秦菀只得拉著她走快了些,步入正屋,便回身闔上門。 廢帝早一刻就被她差來的人縛在了內室的床上,外屋里安安靜靜。她扶祝氏落了座,解去她眼睛上的布條,客氣道:“勞jiejie等我。” “你去吧。”祝氏擺擺手,任由她去。 秦菀看向花晨,花晨沉默無聲地奉上了那只純金的小箱子,她小心的接過,徑自步入內室。 這箱子,也是用那一百二十七支簽子打造的。她制那些金簽時用足了黃金,打造首飾總有余料,就都攢了下來,最終鑄成了這只小小的金箱。 內室之中,早已按她的吩咐多置了幾盞多枝燈,照得四下里燈火通明。幽幽燈火中,她滿頭黃金與手中金箱皆熠熠生輝,光亮直有些刺眼。 被縛在床上的齊軒渾渾噩噩,盯著那抹金光看了半晌,倏爾回神,醉意盡失:“徐思婉……”他切齒,下一瞬反應過來她原本的名字,眼中恨意更甚,“秦菀!” “哈。”秦菀笑音出喉,安然將那金箱放在了桌上,徑自坐到床邊,歪著頭看他,“陛下這些日子,可過得還好?” “你不得好死!”他怒吼起來,身子雖被縛得緊緊的,卻奮力地抬起頭,額上青筋暴起,“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她輕輕一嘖,“陛下還不明白么?臣妾就是陛下的報應?!?/br> “朕帶你不??!朕一直寵著你!朕……朕從未這樣待過誰!”他愈顯憤怒,掙得整張床都在顫。 秦菀不急,安然欣賞著他的每一分怒色。眼看著他愈發(fā)激動,又漸漸失了勁力,掙不動了。 她探手往袖中一摸,摸出短刀,拔出刀鞘,刀刃貼在他的側頰上。 她俯身湊近,欣賞著這張本該熟悉的臉。 十余日不見,他消瘦了一大圈,眼窩也深陷得厲害,看得她心里痛快。 她輕輕地劃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倏然涌出。他們近在咫尺,她清晰地嗅到那股血腥氣,勾起笑來:“疼么?” 齊軒直勾勾地盯著她,眼中的怒色終是淡了,一分分地化作恐懼。 她嗤笑,手上短刀挪了挪,搭在他額頭上,慢條斯理地又割了一刀,再問:“疼么?” “阿婉……”他哽咽起來,額頭上的鮮血漸漸淌到眼睛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令他更加驚恐,“阿婉……阿婉你別……” 他張惶著搖著頭,想躲開她的下一刀,她便也不執(zhí)著于那張臉,刀又挪了一挪,湊到他的肩部。 齊軒驚慌失措:“阿婉……阿婉!朕昔年多有無奈,這些年……朕帶你不薄,你就……你就沒喜歡過朕嗎?” “陛下好雅興?!鼻剌乙謸P頓挫,上挑的美眸微微瞇起來,“這會子還有心情追問這些?!?/br> 語畢,她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刃狠狠刺進他的肩頭,慘烈的叫聲響徹臥房。 “我怎么可能喜歡過你!”她忽而怒問,利刃拔出,轉而再度刺下,“我每一天都盼著你死,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一百二十七刀,她最終在他身上動夠了一百二十七刀。 鮮血淌了滿床,單薄的床褥幾乎兜不住,血一滴滴地墜到地上,黏黏稠稠的,慢慢積成了小小的一汪。 最后一刀,她割了他的喉嚨。 那猩紅的鮮血啊,像個小小的泉眼一樣,汩汩地流淌出來,流了很久。他雙目大睜,抽了好幾口氣,就像先皇后離世時那般。 最后,他就這樣大睜著眼睛斷了氣,那泉眼也不淌了,留下一片難看的血污。 秦菀搖搖頭,心疼這被毀的床褥與枕頭。繼而再次動了刀,耐心地將他的頭顱割下。 頭顱離了脖頸,又淌出了些詭異的稠漿,或紅或白,染臟了她的衣裳。 秦菀只作未覺,抱起那頭顱,手中的刀又賜下去,沿著頭皮一下下地劃,然后放下刀,又一下下地剝。 就像是…… 就像是剝柚子。 她不知剝了多久,終于將那顆頭顱剝凈了。皮被丟在腳邊,只余一顆頭骨托在手里。 她瞇起眼睛,認認真真地端詳那顆頭骨,端詳了許久才真真切切地讓自己相信,一切都結束了。 ——她殺了他,而且將他剝成這個樣子。 ——據(jù)說死無全尸的人找不到投胎的路,那他應該再也不能往生了吧。 她素手輕托著那顆骷髏,忽而發(fā)出了笑。一聲又一聲,一聲比一聲暢快。 結束了,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爹、娘、祖父、哥哥……你們看到了嗎! 唐榆,你看到了嗎! 都結束了! 她直笑出了眼淚。 她不自覺地將骷髏舉高,不顧殘余的血點滴落在脂粉精致的嬌容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欣賞。 滿屋輝煌的燈火將她婀娜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多像個修煉成形的妖啊,正望著她修道路上所殺的最后一個凡人在看。 從此以后,她的手再也不必沾染人命了。 都結束了! 她的笑音一聲聲地在院子里回蕩。 作者有話說: 差個尾聲,我覺得我今天就能寫了 這樣明天就能開始更唐榆的番外了,正好明天是唐榆的頭七(霧) 不過大家別等,萬一寫不完,這兩句話就不作數(shù)了! 第114章 尾聲 笑過之后, 秦菀想起身時才發(fā)覺自己已筋疲力竭,起身時氣力不支, 險些栽倒在那臟兮兮的血里。 她扶著床沿, 好歹撐住了,拾起地上那張皮,跌跌撞撞地走到桌邊, 打開金箱,將金箱放了進去。 她本沒想在割下他的項上人頭后再將皮骨分離,只想著把這頭顱祭到秦家親眷的靈位前便可。 可后來,她失去了唐榆。她在唐榆臨終前向他承諾, 會為他報仇。 那么哪怕唐榆說不必, 她也還是該給他一個交待。 所以,她要將這皮奉去秦家親眷的靈位前, 因為這皮依稀還能看出齊軒的長相, 他們在天之靈見了,便知她為他們報了仇。 至于那骷髏, 她用大紅的綢緞包了,打算送去唐榆靈前。 唐榆一貫信她,哪怕只一顆頭骨看不出樣貌,知曉她告訴他這是齊軒, 他自然會信。 將兩件東西收拾妥當, 秦菀一手提著金箱、一手提著紅包袱, 趔趄著走出內室。 祝氏坐在外屋,聽得到里面的動靜,卻沒有多去好奇。眼見她出來, 祝氏也不多問, 只是望著她血色模糊的衣裙一訝:“怎的弄得這么惡心!你說會沾血, 可沒說會這樣嚴重!” 祝氏說完,就想說點坐地起價的話,卻見秦菀身子一軟,跌坐在地。 祝氏忙去扶她,沒正經(jīng)的話再不敢說了,忙道:“咱快換了衣裳,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秦菀面色蒼白地點頭,回想方才的場景,忽而戰(zhàn)栗如篩。 剛才一刀刀地割下去,積郁多年的恨意迸發(fā),她只覺得痛快?,F(xiàn)下回想起來,她才突然怕了。 但好在都結束了,她終于了結了一切恩怨。 她于是坐在地上緩了會兒,繼而扶著祝氏的手站了起來,二人就地換了衣裳,從外衣到內里的中衣裙都換了個遍。 她們本就身量相仿,來前又都換上了宮女的衣裳,隨行的宮人只道她們是為了掩人耳目,可秦菀實是圖那兩身宮女的衣裳一模一樣。 換完衣服,祝氏低頭看看裙上的血色,到底有些發(fā)怵:“回頭我得找道士避避邪……” 秦菀虛弱地笑笑,沒說什么,推門而出。 宮人們早按她的吩咐退去了院外,眼見她們出來才迎進去。然不及她們走近,秦菀就又跌下去,這回連祝氏也扶不住她了,花晨和張慶忙快走了幾步上前。 走到近處,幾人都注意到祝氏身上的血,無不面色一白。祝氏察覺到她們的神色,只作未覺,自顧向秦菀道:“你也是經(jīng)過大風浪的,怎的膽子這樣?。课?guī)湍憬鉀Q個難題,你倒自己嚇成這樣。” 秦菀勉強笑笑,被宮人們攙扶起來,祝氏打了個哈欠,先一步走向院外的馬車,擺著手道:“我回去歇息了,你忙?!?/br> “jiejie慢走……”秦菀啞音?;ǔ科料⒛克妥J想x開,等她的馬車駛離了,才惶惑地問秦菀:“娘子,怎么回事?祝娘子身上怎么……” 秦菀木然搖頭:“我一時猶豫是將這項上人頭獻到秦家長輩靈位前,還是獻到唐榆靈位前,祝jiejie見狀出了個主意……將皮割了下來,嚇死我了。” 花晨直聽得倒吸冷氣,想象那番情境本就膽寒,不經(jīng)意間又望見檐下懸掛的那些半腐的頭顱,一下子干嘔起來。 “快走吧?!鼻剌冶疽矡o意多留,見她這樣,就忙出了院子?;ǔ孔像R車又緩了半晌才平復下來,撫著胸口嘆道:“祝娘子素日看著嬌媚,沒想到也是個狠角色?!?/br> “是啊?!鼻剌逸p聲呢喃,見她緩過來了,就吩咐啟程,張慶揚起馬鞭一喝,馬車轆轆地駛出皇城。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一道陳舊的府門前。那門上沒有牌匾,漆色也已經(jīng)斑駁,是秦家舊宅。 衛(wèi)川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為她做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為秦家親眷制作牌位,供進舊宅里。 二十多年來,她終于可以給他們上一柱香了。 眼下用作祠堂的那間屋子原是秦家的正廳,很多年前,她眼看著數(shù)位叔伯長輩吊死在這里。更久之前,她也曾在這里無憂無慮的嬉戲,亦或在祖父與賓客談笑時偷偷溜過來,扒在門邊看。 現(xiàn)如今,廳中桌椅盡數(shù)撤走,一百二十七塊靈位層層疊疊地擺開,頗有幾分氣勢。 她將那金箱子供到香案上,畢恭畢敬地拜了三拜。 她的手上依稀還有血腥氣,混合著上好檀香清雅的味道一起散開,讓她的心弦一分分地舒展。 她又一次地想:都結束了。 她望著那些靈位默默祈禱:愿諸位長輩早登極樂。 她在那里跪了很久,心里亂糟糟地想了許多事情。好像一切三兩歲時的記憶都突然變得清晰,她一遍遍地回味著,露出愉悅的笑意。 一直跪到清香燃盡,她驀然回神,才發(fā)覺時間竟已過了這許久。就渾渾噩噩地離開了秦家舊宅,去往唐榆的宅子。 這宅子,唐榆一天都沒住過,現(xiàn)下卻也是靈堂了。 為他尋的那些書依舊堆在書房和庫里,她拎著那紅包袱隨意挑選了幾本,又名花晨取了壺久,亦步亦趨地走到了他的牌位前。 那裹著骷髏的報復亦被她供到了香案上,接著她在蒲團上落了座,邊倒酒,邊在銅盆里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