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艾達身為卻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半個雄父——代了兩周課的老師算“師”, 自然沒有讓自家雌崽默默付出而雄蟲一無所知，從而構成不長嘴文學道理，直接秒回：“十二瓶翅翼增強膏, 這玩意基本一天就要用半瓶，還有兩罐沖泡引用的營養(yǎng)液。”

    “……”解雁行抬眸, 卻戎的雙眼正好也在后視鏡中出現(xiàn), 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在這小小的鏡片中撞在一起。卻戎又氣又無奈地收回目光繼續(xù)看前路：“老師，不是讓你不要講了嗎？……而且, 我買這些東西的錢還是問主蟲借的?！?/br>
    艾達慵懶的坐姿一僵, 皺眉：“啊？”

    “……我向他借了三百萬, 一大半用去燕巢買消息了，還剩下點，都問你買了藥?！眳s戎, “這錢主蟲還讓我別還了?！?/br>
    艾達：“……”

    昨天這家伙忽然說收到締結特組織相關的消息，所以要來一趟上行星，順帶還帶來了他的雇主雄蟲, 要塞到艾達的私蟲實驗基地住幾天。在他外出辦事的時候，拜托艾達教教解雁行飛行, 還一口氣開了二十多萬除了貴沒有任何缺點的奢侈藥物, 打算來個鈔能力速成。

    艾達一聽這還了得，卻戎這明顯問題很大, 久不開花的雌蟲一旦開花，簡直花枝招展耀武揚威，費洛蒙味兒大的相隔兩個星球他都聞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不出面把把關，卻戎怕不是要被那黑發(fā)雄蟲騙得褲衩子都不剩？

    結果今天這一聽, 真相其實是解雁行這傻不愣登的雄蟲被卻戎隨意拿捏？三百萬星幣說借就借，還不用還？地球來的人類都這么天真大方、樂善好施嗎？是不是被卻戎這條小狐貍給哄騙了？不行, 我得給解雁行把把關。

    “要還的??！”艾達眉毛皺得更緊，瞬間改變了立場，“雄子跟你客氣，你可別當真了?！?/br>
    “知道的知道的?！眳s戎理所當然道 ，他就沒當真過。

    “不急?！苯庋阈行ζ饋恚瑐?cè)臉朝艾達眨了下眼，意有所指道，“我要那么多錢也沒什么用?！?/br>
    艾達也是穿越的知情方之一，不過并不怎么參與躍遷局和保密局的工作，解雁行先前在上行星待了半個多月的時間都沒有見過他，只偶爾在蘭德爾上將的口中聽到兩句關于他雄主的消息，還因為語焉不詳解雁行只隱約知道有這么一只蟲，根本對不上號。

    后來還是由卻戎聯(lián)系和介紹，他才算徹底知道這只蟲。

    艾達的蟲生也算跌宕起伏，上行星極有權勢的家族出身的高等雄蟲，還是個罕見的天才，拿的是天之驕子蟲生贏家的劇本，但好死不死二十幾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腺體硬化功能異常，砸了許多錢進去醫(yī)治，最后雖然腺體保住了，但雄蟲素氣息變得淺淡于無，同時也失去了生育能力。

    這個消息一出，原本那些瘋狂追求他的雌蟲們紛紛消失，只留下了蘭德爾這么一只愣頭青，說什么也要嫁給艾達，雄蟲素他不在乎，沒有子嗣也無所謂。

    哪只雄蟲能在一朝從云端跌落深谷之后，拒絕得了這般的情話？艾達一顆高嶺真心頓時全盤淪陷，時至今日，也只娶了蘭德爾一蟲。

    “你用不上錢，捐出去也不能便宜了這家伙。”艾達嫌棄道。

    “反正要捐的話，那還真不如便宜我?！眳s戎笑著說，“對了，他還給你帶了見面禮，二十萬一盒的白草金，不過要我說，送你喝真是浪費了?！?/br>
    “滾蛋！”

    ……

    這性格，這相處方式，解雁行大概能理解學院期間卻戎為什么敢把艾達鎖宿舍外面了，卻戎這小子囂張歸囂張，但也精得要死，吃準了艾達嘴硬心軟，通情達理，冒犯了別的雄蟲說不定把他往死里整，直接退學處理，但惹怒艾達最多得個十萬字檢討的處分，說白了就是“欺軟怕硬”。

    很快，車輛行進的路線變得空曠起來，浩渺平原，只有一條幽長的窄徑，最后則在一扇森嚴的大門前停下，經(jīng)由嚴格掃描和查看證件之后才允許放行。

    “這里就是我名下的研究基地了?！卑_說，“專攻雄蟲素方向?！?/br>
    解雁行望著窗外一幢一幢的科研大樓，突然想到什么：“艾達教授，您知道有什么可以驅(qū)散或者吸收雄蟲素的工具嗎？一瞬間清除整個房間的那種，而且只有兩厘米這么大。”他比劃了一下燕巢內(nèi)那只長發(fā)雌蟲的項鏈掛墜大小。

    “啊……？”艾達疑惑問，“還有這種東西？”

    “是的，您不知道嗎？”

    “我還確實不知道……你是見到過，還是聽誰說的？”

    “見到過……”解雁行簡要解釋了一下當時的情況，越說艾達的臉色越凝重，他沉吟一會道：“你口中的這只雌蟲，我好像有點印象……但也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這只蟲，還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們小組接了一個項目，熬夜一周測驗出來的數(shù)據(jù)怎么都不對，然后我們又熬了一周逐條檢查，結果新驗算出來的數(shù)據(jù)差得更遠，可我們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走投無路之下，就把其中一段可能出問題的流程截取出來，拿到一個全是相關蟲士的核心論壇上去求助?！?/br>
    “發(fā)布還沒過24小時，有個匿名的用戶給我一個文檔，指出哪里哪里存在誤區(qū)，導致了怎樣怎樣的問題，列得清清楚楚，最后甚至幫我們把數(shù)據(jù)都算出來了，比我們實際需要的還精確兩個小數(shù)點?！?/br>
    厲害仿佛爽文男主的段子說完，艾達淡淡地說：“而這個匿名用戶的頭像，就是戴著銀項鏈的一截脖頸?！?/br>
    “都是匿名用戶了，為什么還有頭像？好自戀的家伙，誰要看他脖子?！眳s戎向來對這個長發(fā)雌蟲不爽，就算沒有槽點也要找到一個刁鉆的角度杠出槽點。

    解雁行若有所思地沒有說話，艾達總結道：“如果我能被稱之為天才，那這個喜歡銀項鏈的蟲，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說他發(fā)明了什么可以瞬間清除雄蟲素的工具……我還是相信的。甚至覺得：啊，如果是他的話，那就沒什么好意外的了。”

    眼見礙眼的長發(fā)蟲子得到艾達如此高的盛贊，卻戎愈發(fā)不睦，幾次猛加速外加急剎車，差點沒把艾達顛飛出去，解雁行也無辜受牽連，幾番下來忍不住壓低聲音呵道：“卻戎！”

    卻戎利落一把旋過方向盤，將車漂移進庫，隨后呲溜下車熟門熟路地找食堂吃飯去了。

    艾達：“……”還是那么熟悉的飯桶逆徒，味兒很正。

    有翅膀的蟲本就不多，翅翼增強膏沒有銷路，制作的原材料也貴，產(chǎn)量就更是稀少，如果不是艾達有來路，卻戎就算撒錢去買都買不到。

    在一間封閉而空曠的地下室里，解雁行穿上白色翼襯，也就是被他稱作露背老頭衫的里衣，肩胛骨輕微舒展，四瓣透明翅翼徐徐伸展開來，繁復精美的紋路仿佛上帝最滿意的刺繡，翅尖在清涼的空氣中輕盈顫動。

    卻戎坐在最遠處角落里的桌子上，沒個正形地晃著腿，一聲不吭望著房間中央的解雁行。艾達則是繞著解雁行轉(zhuǎn)了一圈，又伸手捏了捏他翅膀最靠近蝴蝶骨的方位。

    “柔韌度還不夠，翅膀無法支持高頻率的拍動?！卑_垂眸評價道，“太瘦了，你得多吃一點。”

    “多吃了不會變胖，導致更飛不起來嗎？”卻戎遠遠地開了個玩笑，艾達立刻斜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日后他能帶著完全蟲體化后兩米七的你飛？”

    “真的？”解雁行感覺艾達這段話中已經(jīng)有了一句肯定的前提——能帶卻戎飛，總要先能飛才能帶。

    艾達輕咳一聲：“你的翅翼條件確實可以，但我也不能給你百分百打包票……我先給你把今天的藥膏涂了，那個營養(yǎng)液一天早晚兩次，也一定要記得喝?！?/br>
    聞言卻戎立刻從桌子上跳下來，利落地拆開手里一瓶增強膏的包裝，艾達挽起袖子打算接過來，卻見雌蟲視他為無物，徑直略過，直接就要對解雁行的翅膀下手。

    “卻戎？”艾達眉心皺得死緊，卻戎愣了一下，見老師對他向上攤開掌心，這才反應過來把藥膏放到艾達手里，“我，我為他按摩習慣了……”

    “那是因為解雁行身邊沒別的雄蟲，所以將就讓你來按摩?！卑_沒好氣地戴上手套，“解雁行，蟲族的翅膀是不能被異性隨便觸碰的，記住了?！?/br>
    “啊，那我豈不是被卻戎占盡了便宜？”解雁行故作委屈道，“我不干凈了……”

    “讓他負責讓他負責！”艾達不停地煽風點火。

    “讓我負責讓我負責！”卻戎也跟著惹火。

    “讓你負責讓你負責！”解雁行忍不住跟了個隊形。

    說完，三只蟲都笑了起來，但笑完之后緊接著的卻是格外尷尬的沉默，艾達細致地為解雁行抹著藥膏，解雁行微微垂著頭，肩膀偶爾因冰涼的觸感而繃緊。卻戎看了一會，轉(zhuǎn)過身說給解雁行泡營養(yǎng)液，拿著藥瓶和水杯快速推門離開了。

    門悄聲闔上，艾達也在此刻輕緩地開了口：“還有多久走？”

    “一個月?！?/br>
    “嗯……要不要再做一次時空暴因子濃度檢查，我這里有儀器?！?/br>
    “是濃度會發(fā)生變化嗎？變化幅度大嗎？”

    “不大，之前所有地球來客的先例里，他們身上的時空暴因子不管什么時候檢查都只有極為細微，可以忽略不計的差別。但距離再次穿越的時間越近，測試結果越精確，或許可以給你準確到天，讓你好有所準備。”

    “告別的準備？”說完這句話，解雁行就陷入了沉默，但是倏然，他問出了一句自己也沒想到的問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句話竟然已經(jīng)脫口而出：

    “我有可能留下來嗎？”

    艾達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微微一笑，悵然道：“沒有可能?！?/br>
    他篤定又殘忍地補充道：“你注定要離開的?！?/br>
    “……”

    良久，解雁行也笑了，嘆口氣道：“那還是不檢查了吧，保留懸念也挺好的?！?/br>
    “等你走了，卻戎一定會傷心的。”艾達說，“說不定會哭鼻子?！?/br>
    “是嗎，他哭鼻子是什么樣子？”

    “我也沒見過，要是蟲星和地球可以建立聯(lián)系就好了，我拍了照發(fā)給你。”

    “指望地球的科技水平，我活著的時候是沒戲了，你們蟲族要加油啊?！?/br>
    ……

    第45章

    接下來的三天過得非?？菰锓ξ? 卻戎總是早出晚歸，一大早天還沒亮就消失，大半夜才風塵仆仆地回基地, 時差都不倒一下，后來甚至直接徹夜不歸。

    解雁行每天待在基地里, 吃吃睡睡, 四處閑逛，唯一必修的功課就是喝營養(yǎng)液和亮翅膀涂藥, 將翅膀擱外面晾一個小時, 再由艾達檢查一番, 留下數(shù)據(jù)記錄。

    最痛苦的大概就是用餐時間，被艾達強逼著吃飯，如果艾達那段時間恰好有事, 就安排一堆德高望重腺體都快退化的老雌蟲，專門慈眉善目地盯著解雁行吃飯，不管是老年人還是老年蟲大概都認為能吃是福, 都不用艾達囑咐，見解雁行的第一眼就非常順嘴地催促他多吃點, 再多吃點, 吃這么點怎么行呢？

    直到第四天，解雁行實在忍不住, 戳著飯碗里的土豆吐槽說卻戎的任務都要做完了，他這邊還一點起色都沒有。艾達一言不發(fā)地聽著，表面無動于衷，但在午餐結束之后還是終于在解雁行無比沉重的期待下點了頭, 帶著迫不及待的雄子去空曠無蟲的基地后山試飛。

    經(jīng)過多日的藥物輔助，解雁行明顯感覺這一次再次拍動翅膀, 四翼都有力了許多，腳底都隱隱有輕盈的感覺。他面上喜色外露，激動地看向艾達，后者也從懸浮屏上移來視線，輕飄飄地瞥了解雁行一眼，像是在說“聽我的怎么可能會出錯”。

    “繼續(xù)，”艾達后退幾步，給解雁行留出充足的空間，“你現(xiàn)在翅膀每秒拍打頻率為25次左右，還遠遠不夠，想要穩(wěn)定飛行，每秒至少要40次上下?！?/br>
    “40次……？翅膀真的不會拍飛出去嗎？”解雁行努力嘗試提升翅翼扇動速度，跌跌撞撞地在離地一厘米處來回搖晃。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翅膀拍飛?！卑_冷下聲音，嚴厲地喊道，“快點！剛吃飽飯就沒力氣了？！”

    一時之間，解雁行仿佛感受到了被軍訓的痛苦，在教官的督促下，卯足了力氣振翅。

    ……

    晚上六點，卻戎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難得早回來一天，匆匆停了車低頭一看是用餐時間，興奮地跑去食堂找解雁行。但他晃悠一圈卻沒找到蟲，詢問了才知道黑發(fā)雄蟲今天是由艾達打包了晚飯送去他房間里吃的。

    “……”卻戎敏銳地瞇了瞇眼睛，總覺得有問題。他快步?jīng)_進解雁行的臥室，就見艾達正坐在書桌旁一邊用餐一邊看著研究資料，而解雁行趴在床上，臉也朝下砸進枕頭里，整個人生死不知。

    在他背后，四片透明翅翼有氣無力地垂在兩側(cè)，是個收攏的狀態(tài)，但攏得松松垮垮，不是很服帖。整體模樣從高貴皎潔的精靈翅，蔫了吧唧的成了四根白菜葉子。

    “你今天練習飛行了？”卻戎匆匆關上門，“效果怎么樣？……是不是練得太過勁了？都說了這玩意急不來，艾達老師你也不阻止他一下?！?/br>
    艾達叼著筷子轉(zhuǎn)過頭來，表明自己才是害解雁行累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是他體質(zhì)太弱了，這么點訓練強度都累成這樣，以后就算能飛也飛不高。可別以為飛行是多么輕松的事情，也像跑步?jīng)_刺一樣累蟲?！?/br>
    卻戎立刻反駁道：“體質(zhì)差不能怪他。他幼時遭遇過地震，身體落下病根了?！?/br>
    “哦？這你都知道？蘭德爾都不清楚的過去居然被你知道了……”艾達故意嘖嘖兩聲，“你們這是在某個氛圍正好的深夜，情難自已，互相交底了？”

    解雁行：“……”他猜對了。

    卻戎：“……”蘭德爾算什么東西？

    “卻戎，”解雁行側(cè)過腦袋，正對卻戎的方向，慢悠悠地問，“你的任務進度怎么樣了……”

    “還算順利?！眳s戎簡要回答，“仍舊在交涉，但風六的態(tài)度明顯有所緩和?，F(xiàn)在已知他和締結特前任首領是同雄異雌的兄弟關系，私下曾接受過他的雌兄不少幫助，他能嫁給現(xiàn)在的雄主也是前首領在其中牽的線，不過他好像對此并不滿意。他認為雌兄身為一只大型星匪團的首領，坐擁資產(chǎn)和雄蟲無數(shù)，給他的錢還是不夠多?！?/br>
    艾達冷嗤一聲：“真不愧是一窩出來的蛋，都是一樣的貪得無厭?！?/br>
    “所以他現(xiàn)在在問你要錢？”解雁行問。卻戎點點頭：“是的，不過這種雌蟲，拿錢給他約莫等于扔進了無底洞，永遠沒有盡頭，我們找了點別的法子治他。很快就會結束了，你就放心待在基地和你的翅膀作斗爭就好。”

    解雁行點點頭，強撐起運動過度的身體起床去桌邊吃晚飯。礙事的翅膀被他往后撥了撥，搭在椅子兩側(cè)，卻戎奇怪地問：“好像上面也沒有涂藥，你為什么不把翅膀收回去？”

    “又酸又疼，收不回去……”

    “……”

    很快卻戎也去食堂打包了三蟲份的食物回來，非要和解雁行、艾達擠在一張小書桌前吃飯，還是那種解雁行還沒吃完一半，他三盆飯都見了底的不要命吃法。

    “好家伙，在外面兩天都沒吃過飯？”艾達吐槽他，卻戎對類似的話早已免疫，都懶得回嘲，只好奇地問：“對了，蘭德爾老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