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二字竟是有了懇切的意味，哲哲哪敢回絕，原先火燒的心臟像是結(jié)了冰。

    大玉兒已是搖搖欲墜，面色慘白得不像樣了。

    多爾袞聽到大福晉的急聲，又聽到大汗這番話，一時間喉嚨發(fā)堵，臉皮火辣辣的，不管是謝恩還是辯駁都說不出口。

    ——四哥知道了他的心思，大度地成全他和玉兒。

    他實在有愧，不敢再想自己的名聲如何，從恍惚中回神，大玉兒慘白的臉色映入眼簾，多爾袞深吸一口氣，得償所愿的喜悅消退，澀然漫上心頭。

    她有太多的不得已，科爾沁的期望，雅圖的責(zé)任，如何能夠拋開一切嫁給他？還有名分，玉兒若成為他的福晉，小玉兒她……他看向身旁埋著頭，雙肩微顫的妻子，竟是沒有多少欣喜。

    多鐸充滿怒意的視線望來，兩難撕扯著他，多爾袞幾乎站成了一座塑像。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來這就是改嫁的理由。鰲拜虎目微亮，便是最為年長的代善也說不出皇太極的半點不好，只在心里暗暗皺眉。

    四弟的心胸足夠?qū)拸V了。布木布泰福晉實在不像話，多爾袞也實在大逆不道，這是覬覦兄長的女人！

    看似過了許久，萬般反應(yīng)不過一瞬。將領(lǐng)們感動于大汗的懇切，當(dāng)即有人高聲道：“大福晉希望侄女留在身邊，卻不想布木布泰福晉改嫁之后，也能時刻入宮見面，何不成全了大汗的一片愛護(hù)呢？”

    哲哲聞言血氣翻涌，指甲掐得rou都痛了，那廂，科爾沁大妃眼前發(fā)黑，博禮福晉差些暈了過去。

    嫁給多爾袞？玉兒可是科爾沁最耀眼的明珠，大祭司預(yù)言的鳳命，多爾袞算什么真龍？只有大汗，只有皇太極能當(dāng)玉兒的丈夫，當(dāng)著她的面賞賜十四貝勒，還說什么兩情相悅的成全，這是在剜她的心啊。

    可當(dāng)下竟是要成定局一般，即便所有的道理都在大汗那邊，又何曾與科爾沁商議過？玉兒怎么能安上與多爾袞有染的污名？

    博禮攙著侍女起身，聲音又慌又怒：“大汗！玉兒一心仰慕大汗，從沒有想過別的英雄，我身為她的額吉，知道的最是清楚！”

    隨即看向海蘭珠，急急道：“蘭兒，你和meimei在宮里相互守望，一定知道玉兒的心思的，對不對？”

    蘭兒？

    皇太極神色不變，轉(zhuǎn)起了玉扳指。海蘭珠眉眼淡淡，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母親，額吉這是第一次叫她蘭兒，之前從來沒有。

    摒去所有情緒，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美得晃人心神：“額吉，其余的我不知道，只是喜歡是遮掩不住的，而玉兒同我說過，她不會爭搶大汗?！?/br>
    側(cè)頭看大玉兒，眸光瞬間變得幽深。

    海蘭珠的語調(diào)更柔了幾分：“玉兒，你說對不對？大汗成全了你和十四爺，jiejie實在替你高興?！?/br>
    聲音化成細(xì)線，緩慢地鉆入耳廓，明明是初夏仲春，大玉兒覺得渾身都冷。

    又來了。她控制不住地打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恨不能撕破海蘭珠這張偽善的臉，揮散心中的恐懼，也好過落到這般絕望的境地！

    見大玉兒沒有否認(rèn)，大汗更是目露縱容，博禮捂著胸口，軟倒在了席位上。

    哲哲眼睛一閉，琪琪格實在忍不住了，她蹭一下起身，卻被科爾沁大妃拉住衣袖，在手心寫下了幾個字——小玉兒。

    是了，十四福晉，她這個表姐最為潑辣，深愛十四爺?shù)拿暥紓鞯讲菰瓉砹?，哪里忍得了玉兒jiejie嫁進(jìn)府中，玉兒jiejie還是十四爺喜歡的姑娘！

    琪琪格冷冷瞧了海蘭珠一眼，轉(zhuǎn)而變得輕聲細(xì)語，行動間掩藏不住的驕矜：“十四爺想要娶布木布泰福晉，是否要過問小玉兒jiejie的意思呢？”

    多鐸站在多爾袞身旁，霎那間收回怒向親哥的目光，慢慢撇開了臉。

    皇太極眉梢微動，看著得了幾分趣味，也不出聲制止，給海蘭珠斟了一杯溫水：“潤潤嗓，別叫菜肴都涼了?！?/br>
    海蘭珠抿唇一笑，點了點頭。

    見小玉兒沒有反應(yīng)，像是看著對面發(fā)呆，琪琪格生出不悅的情緒，耐心地又問一遍。

    小玉兒這才恍然，斂起眼底上涌的喜色，淡淡道：“我自然愿意。布木布泰福晉改嫁，別說福晉之位了，便是大福晉的位置，我也能讓給她?！?/br>
    “……”琪琪格瞪大眼，她說什么？

    大妃連心口都痛了，只覺一股血味涌上喉嚨，堪堪壓了下去。眾人不由在心底嘆息，十四福晉這話，頗有些心灰意冷之感。

    多鐸更是著急起來，嫂嫂都說了這話，他哥怎么還像木疙瘩一般，動都不動一下？不等他催促，小玉兒望向多爾袞，揚眉道：“你若不應(yīng)，那我就代你應(yīng)了?！?/br>
    多爾袞動了動唇，只覺她在強(qiáng)顏歡笑。

    因著年輕健壯，即便征戰(zhàn)回師，他也從來都是神采奕奕，此時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已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對不住大福晉……愧疚化為潮水翻攪，多爾袞狼狽地撇開臉，一瞬間涌上將要失去什么的預(yù)感。

    小玉兒哪里不知多爾袞的糾結(jié)？他這是寧愿委屈自己，也要顧及心上人的意愿呢。

    瞥了眼臉色慘白的大玉兒，她冷笑一聲，湊到多爾袞耳旁：“姐夫給了你機(jī)會，別叫我看不起你?！?/br>
    多爾袞渾身巨震，一個“不”字卡在喉間，再也沒有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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