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朋友們在開玩笑，他聽到答案后仍然松了一口氣。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在教室門口被頻頻看了無數(shù)次之后，鈴聲終于打響，班主任進(jìn)門來，熟悉的人跟在后頭。

    他不自覺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看著講臺上的人。

    陶靜安的自我介紹很短，短到只有名字，班主任大概看不過，幫她補充：“陶靜安同學(xué)之前是四班的，你們趙老師應(yīng)該提過，她語文成績基本都接近140，英語接近滿分，你們可以跟人取取經(jīng)，互相之間多交流?！?/br>
    底下學(xué)生積極響應(yīng)，沈西淮卻一動不動，四班就在這一層，他找了那么多回，竟然從沒有見過陶靜安。

    他視線跟隨她落座，見她沖她的新同桌示意，然后低頭拿出筆和本子，背又重新挺直回去。

    他桌子上仍是空的，見狀也翻出根筆，在手里轉(zhuǎn)兩圈，又隨便抽出一本新書，翻開立起，臉湊過去，只眼睛露出來，仍看著那個方向，然后默默笑了起來。

    后來甚至懶得用書擋。

    他忍不住要觀察她，大概是因為剛轉(zhuǎn)來陌生的班級，她話不多，半天下來只跟周邊三個人說過話，其他時候都在低頭看書。

    中午下樓吃飯，他故意拖延了一會兒，陶靜安始終沒有起身，周邊的吵嚷似乎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她提筆在書上寫著什么，連背影和鬢角的碎發(fā)也透露著心無旁騖。后面那幾位催了他好幾回，直到陶靜安放下筆，從書包里拿出便當(dāng)盒，他才跟著站了起來。

    一群人走在前面，他視線卻總往后落，到一樓，陶靜安沒有跟他們一起出來，而是拐彎去了另一邊。

    余光里她將一張報紙鋪在花壇沿上，打開便當(dāng)盒之后，腿上還攤著一本書。

    剩下的他沒再看見。

    他認(rèn)命地回頭，聽見身邊人笑：“新同學(xué)氣質(zhì)也太好了，怎么以前從沒見過？”

    第80章

    “語文考140的我也從沒見過，我要有這分兒，我爸也不至于那么嫌棄我?！?/br>
    “那你現(xiàn)在見著了……誒，你們說這種氣質(zhì)叫啥？”

    “說不上來，有點像以前的港星。”

    “我也覺得！感覺——”

    沈西淮伸手輕推了那人一把，“還吃不吃了？再晚點沒飯了?！?/br>
    “你好意思說？還不是等你這位大爺？開學(xué)第一天就趕著寫題，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終于想考第一了呢？”

    其他人笑著推著，“就是，待會兒老實交出你的飯卡！”

    等到了食堂，沈西淮主動交出飯卡，他們又不刷了，說看不上那幾毛幾塊。

    他聳聳肩，勉強從窗口挑了一份菜，幾筷子吃完，起身就要走，背后人喊他，他擺擺手說要去排練室。

    去排練室是假，他出食堂后徑直往教學(xué)樓跑。

    坐在花壇上的人已經(jīng)不在，他便一步三級臺階地跑回教室，然而座位上也是空的，他低喘著往自己位置上站，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人回來。

    陶靜安的位置在他左前方，很方便他看過去，他很想看看她的便當(dāng)盒在不在桌肚，但這顯然不妥，他又干站了一會兒，隨即轉(zhuǎn)身出了教室。

    這回跑去活動樓，原本想去三樓鋼琴房，可大門緊鎖，壓根沒人進(jìn)得去。

    他認(rèn)命地原路返回，午休時間的教室很安靜，他往桌上一趴，抬眼望著那個方向，直到快要上課前，視野里終于出現(xiàn)熟悉的身影。

    他猛地直起身來，看著陶靜安側(cè)身坐回位置，低聲和同桌說了句什么，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他又將頭埋回去，肩膀一顫，忍不住笑了。

    這一天似乎格外漫長，等晚上回到家，又覺得比往常的任何一天都要快。

    他洗完澡睡不著，下樓去拿水喝，見初中生沈西桐窩在沙發(fā)上，正往自己胳膊上涂著什么。

    他徑直過去，伸手要拿她的，她往后一躲，“你干嘛？”

    他只說兩個字，“給我。”

    西桐忿忿，“你已經(jīng)夠白的了，不給你涂！”

    他仍冷著臉，“是么？”

    “你自己不會照鏡子？”

    他訕訕地走了，又百無聊賴地在家里走了好幾圈，才關(guān)門躺回床上。

    隔幾秒翻個身，腦袋里仍然是白天里陶靜安的聲音，具體到咬字發(fā)音，和每一句上揚的語調(diào)。

    她人是清冷的，音色卻偏暖，像一塊剛烤出爐的華夫餅，捏在手里是柔的軟的，似乎還能聞到奶酪的香氣，他從沒聽過這么舒服的聲音……

    他再次翻了個身，不讓自己想下去。

    他開始回憶自己以往的語文成績，不差，但絕對算不上好——這樣再好不過，他可以拿著語文題去問陶靜安。

    他聽見自己笑出聲來，又立即逼迫自己收斂。閉眼之前，他給自己調(diào)了五點的鬧鐘。

    九月份的早上五點鐘，太陽還沒徹底出來，他騎著那輛山地車出門，一路上有風(fēng)，到學(xué)校不過六點。

    教室里空無一人，他坐在位置上吃三明治，很快等來第二個人，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

    一直到上課鈴響，陶靜安的位置仍是空的。

    早讀是語文，他原本打算給自己列重難點，但什么也沒做，等鈴聲一響，他即刻起身，直奔班主任辦公室。

    詢問的理由是臨時扯的，班主任有些奇怪，打量他一眼后告訴他：“她家里臨時有事，請假一星期，下周回來?！?/br>
    第81章

    那是極其漫長的一周——上課，打球，為新生典禮排練……日常的三點一線，乏善可陳。

    天氣熱得吃不下飯，他跑去校外買冰飲，回來時徑直鉆進(jìn)門口的文具店。他進(jìn)文具店的次數(shù)一只手?jǐn)?shù)得過來，沈西桐喜歡買上一大堆，他多半撿她挑剩下的，筆好不好寫不重要，只要能出墨兒，本子好不好看不重要，只要能往上寫字。不過他不愛做筆記，不怎么用得上筆記本。

    他把架子上所有筆記本掃一遍，迅速從中挑了幾本。晚上回家，分別寫上科目名字，再謄上課堂筆記。

    一周后，陶靜安仍然沒有回來。又過三天，他坐在位置上聽cream，正沖那個空位放空，視野里忽然出現(xiàn)一道身影。

    仍是那身干凈的校服，背脊挺得筆直，背上的黑色書包沒有圖案，但整個人看上去很不一樣。

    他看著她落座，整理桌肚，低頭時一層碎發(fā)跟著拂動。

    陶靜安剪了短發(fā)。

    短得有些尷尬，只能扎起一半，剩下一半散在脖頸后，看上去像一棵橘子樹上結(jié)出一枚果子。

    她仔細(xì)地用紙巾擦干凈桌面，然后翻看作業(yè)，邊在本子上寫著什么。

    有老師從門口進(jìn)來，同桌戳他手臂，他回過神來，聽見耳機里還有音樂，扯下來塞回桌肚。

    課必須要聽，筆記不知該不該繼續(xù)做，他最終翻出本子，一行筆記寫得又大又草，邊寫邊想，到底要怎么把書包里那幾個筆記本交出去。

    一直到下課也沒想到合適的辦法，他從位置上站起來，見她仍低頭在寫著什么，側(cè)臉緊繃，似乎備受困擾，他又坐回去，下定決心午休的時候直接問她需不需要。

    決定一做，心跳忽然就快了起來。他仰頭喝水，視線又悄悄落過去，緊跟著動作一止，隔幾秒才繼續(xù)動作。

    一口水終于咽下去，陶靜安的同桌也已經(jīng)將所有的筆記重點劃好，然后一并將本子交給了她。

    又連喝幾口，他正要收回視線，聽見門口傳來一道男聲。

    “陶靜安?！?/br>
    他立即抬頭往外，門口站著的人看上去十分眼熟，個子很高，幾乎要頂?shù)介T框，鼻子上架一副眼鏡，眼鏡鏈隨著動作在兩邊微微晃著。剛才那一句“陶靜安”他喊得過分自然，顯然已經(jīng)喊過不少次。

    原本是筆直站著的，等陶靜安出門站到身旁，他微微彎下腰，臉上帶笑，兩人說了句什么，緊跟著就一齊去了走廊。

    視野里空了，沈西淮視線頓了頓，正要再拿水喝，肩上又被拍了下。

    是背后的朋友湊過來，“剛才那不是庫克船長么？說起來他高一好像是四班的?！?/br>
    這一句提醒了沈西淮，庫克船長這個外號得名于那位眼鏡男戴的手表，這人高一就進(jìn)了校隊，小前鋒，打球時眼鏡不摘，表也不脫，仍然不影響他瘋狂上分。

    身后朋友低低笑了一聲，又沖另一個遞眼神，聲音壓得很低，“這哥們兒牛啊，之前比賽的時候不還在衣服上寫了誰的名字么？不會是咱們的新同學(xué)吧……”

    另一人似是不屑，“是不是都不干你事，化學(xué)作業(yè)寫完了么你……”

    沈西淮沒再聽下去，早在朋友說之前他就已經(jīng)記了起來，他跟那位庫克船長比過球，輸了。比起籃球，他更喜歡去足球場上跑，場子更大，也更注重團隊配合。

    他隨手翻出一本書來，拿著筆沒動。再抬頭時，剛才出去的人正進(jìn)門來，臉上表情比早上來時松動不少，手里拿幾本書，像是習(xí)題冊，大概也有筆記。

    他垂下頭，筆落下去，照著那道圓錐曲線題畫圖，講臺上數(shù)學(xué)老師已經(jīng)開始講課，他又畫了好幾道拋物線，紙上很快出現(xiàn)罰球線，三秒?yún)^(qū)。

    中午幾個人一道去吃飯，走廊上又碰見庫克船長，跟他一起的還有一男一女，樓道口轉(zhuǎn)彎時，沈西淮回頭看了眼，那三人正停在實驗班門口。

    天很熱，壓根沒有胃口，一頓飯就喝掉兩瓶水，又頂著太陽原路返回，到教學(xué)樓下時旁邊那幾位照樣推著擠著，氣氛卻有了微妙的變化。

    沈西淮目不斜視，余光里有人并肩坐在花壇旁，一個吃飯，一個喝水，喝水的人拿了書在給旁邊的人講題。

    等回到教室，他取了耳機就又跑下樓，到樓底下放慢腳步，隨即一路趕去排練室。

    下午和上午并沒有什么不同，晚上回家洗完澡直接往床上躺，隔會兒又翻身下床，把包里那幾個筆記本拿出來，丟進(jìn)抽屜。

    沒有人會需要三份筆記。

    第82章

    天仍舊很熱，體育課上男生們換上球衣在球場狂奔，守門員一個撲空栽倒在草皮上，起身時接過別人遞來的水，擰了蓋就往對面潑。

    沈西淮正仰頭喝水，稍稍往后一退，仍然沒能幸免。

    旁邊人被牽連，也笑著潑回去，“干嘛干嘛，對我們大少爺有什么不滿？”

    守門員委屈，“不滿的是我嗎？老子就是塊rou墊！”

    “哈哈，他最近吃槍子兒了，還是裝了火藥的那種。不過你這是技不如人，跟他脾氣沒關(guān)系！”

    一眾人又笑鬧起來，回去時路過排球場，班上女生走得差不多，剩下兩個在撿球。

    沈西淮把手里空瓶往桶里一丟，沖旁邊朋友示意一眼，抬腳走了過去。

    三五個男生一塊過去湊熱鬧，幫忙時不忘和女生開玩笑，“下回體育課我們得跟老師提議，讓女生去踢球，我們也學(xué)一回排球?！?/br>
    女生把球往男生懷里丟，“別了吧，中國男足還得靠你們呢?！?/br>
    男生笑罵一聲，“聽你的話我不如被沈西淮冷十分鐘，怎么就那么會說話呢？”說著一頓，“誒，陶靜安，你覺得呢？要不要試試踢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