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運炭又買冰，這兩件事放在同一日做，倒是稀奇。想起上次他跑了三個鎮(zhèn)去買一碗燕窩粥，有這種先例，今日這要求倒也不是最奇特。

    “給皇后置辦一輛馬車，要六駕。方便她出行?！?/br>
    “是、”

    “雇傭好車夫，皇后又不會駕馬車?！?/br>
    “還有、”

    ......

    辰時末，時月影經(jīng)過長廊往花廳走，在屋外聞見了蔥油餅的香氣。

    “還是將她小廚房里那一百多個御廚送來金陵，總比從外面再雇廚子好、”

    嗯？

    時月影心生疑惑駐足在門口，探頭往里瞧。皇帝與蕭伯霆相對著坐在飯桌兩邊，正商量事情。

    蕭伯霆道，“可是，這么多廚子住在何處？”

    元景行若有所思，“那就先調(diào)十個過來。還有宮女，調(diào)二十個。順路將她那些話本匣子釵環(huán)首飾的也捎過來?！?/br>
    “是，遵命。臣一會兒就寫急報?！?/br>
    “皇后體弱，命鄒御醫(yī)來金陵，往后常駐。”

    時月影眨眨眼，他們的話題似乎是她？

    “對了，還有衣裳，她穿慣了宮里繡房做的衣裳。命人將皇后的常服、不，那些都是去年的了。還是將宮里繡房的宮女調(diào)二十個過來，也常駐金陵。”

    “是”

    “還有，再調(diào)上百個暗衛(wèi)過來。即使她不做皇后了，朕也有責任護她周全?！?/br>
    “皇上為皇后考慮得周全”蕭伯霆人實在，“這么數(shù)百個人，該怎么安置管束呢？”

    元景行出神思慮了幾息，“不如在金陵建個行宮？”

    時月影聽到此處，忍無可忍。二人分隔兩地，或許一開始他還會來金陵，可是天長日久，宮里永遠不缺貌美的女人，元景行便逐漸乏味了放手?；实壅f的什么修建行宮簡直荒謬，若叫朝臣們聽了去，又要上折子罵她是妖后了。

    理了理衣裙，面無表情地步入了花廳。

    元景行瞧她進來，立即沒了聲音，從蒸籠里拿了個湯包，“湯包不錯?！?/br>
    時月影攬了攬裙擺坐到皇帝身邊，“等陛下回了皇城，就命人將廢后的詔書送來金陵吧。我等著?！?/br>
    皇帝霎時側頭，切齒道，“真的要與朕一刀兩斷？”

    “皇后有執(zhí)掌宮務的職責，我往后住在金陵，既然履行不了這份職責，就不敢占著這個尊貴的位置。至于陛下所說的什么奴仆什么衣裳釵環(huán)，我也沒資格再享有?！?/br>
    對面，蕭伯霆不錯眼地看著兩人，一邊緩緩地啃了一口包子。

    元景行當下惱火。自己方才的那一番深情款款體貼入微，竟然都成了笑話！??！

    “下午啟程，回皇城！”他放話。她是真當他不會放手么？？？

    .....

    時月影拿過桌上擺放著的糖藕，問蕭伯霆，“這么多東西，都是你一大早出去買的？”其中還包括了一碗燕窩粥。

    蕭伯霆瞧了眼臉色陰沉的皇帝，“是、也不知皇后愛吃什么，臣索性就、”

    “她已經(jīng)不是皇后了?！痹靶袗阑鸫驍嗟馈?/br>
    蕭伯霆又瞅了一眼皇帝，改口道，“也不知道時姑娘愛吃什么，臣索性多買了幾樣?！?/br>
    作者有話說：

    元景行：就算成了前妻也要給她將衣食住行安排妥帖。

    時月影：新建行宮過于離譜：）你咋不遷都？

    元景行：你怎么知道我沒這樣打算過：）

    第97章

    “她已經(jīng)不是皇后了?！痹靶袗阑鸫驍嗟?。

    蕭伯霆又瞅了一眼皇帝, 改口道，“也不知道時姑娘愛吃什么，臣索性多買了幾樣?！?/br>
    “？?。　币凰查g元景行投向蕭伯霆的眼神能殺人了, “蕭伯霆, 你再說一遍？！！”

    “......”蕭伯霆左右為難，“那臣往后該怎么稱呼皇后？”

    “什么稱呼都不許有！”元景行咬牙切齒道, “不許看她, 不許喚她, 什么都別管她！讓她自生自滅！”

    說完他順手將早點之中的那碗燕窩粥挪到了自己眼前。

    “？”時月影咬了咬唇, 又笑著對蕭伯霆溫柔道，“往后你叫我月影就行。對了, 你身上這件夏衣是去年在蘇州府裁縫鋪制的吧？我看穿舊了, 一會兒上街，我讓金陵的裁縫再幫你制幾身?！?/br>
    元景行才喝完一口粥, 聽到這些話，側頭瞪向時月影。

    時月影與他對視了那么一瞬, 而后從早點中挑了糖藕來吃。

    “臣去備馬！”眼看形勢不妙, 蕭伯霆想起從前那段不太妙的經(jīng)歷，雷厲風行地離開了花廳。

    “時月影你故意氣朕?！?/br>
    “我沒有?！?/br>
    “你父兄的這間書院每月都虧錢，朕看著早晚都支撐不住。時月星想要在彤城有一番作為，要花錢的地方更是不計其數(shù)。今日你說不做皇后說得輕松瀟灑, 不出三月, 你必定后悔，哭著求到朕跟前來?！?/br>
    時月影收斂神色地往他那瞥了一眼。

    這話說得不錯, 父親總是接濟書院之中的貧寒學子, 長此以往, 家里的銀錢實在難以支撐。

    “我知道他們怎么想的, 等那些個學生中榜之后，總會回報恩師。但是你猜怎么著，只要是這個書院出來的學子，即使中了榜，朕也會給他們捋下去！”

    “......？”時月影瞠目結舌，這種威脅倒是新奇了，她緩了一口氣，“那正好了，我聽說城中首富的兒子生得儀表堂堂?！?/br>
    “你不是說你不嫁人了？！”

    “那此一時彼一時嘛，我被逼到那份上，又有什么法子？也可能做了點心去街上賣。就做冰糖葫蘆好了?！?/br>
    “你寧愿去賣冰糖葫蘆也不肯繼續(xù)當皇后？！”皇帝被她氣得呲牙咧嘴。

    時月影再不理他。

    下午又有幾封急報送上門，元景行看后決意立即回皇城。

    宅子門口，他最后問她一遍，要不要同他一道回皇城，時月影依舊想都不想就拒絕。母親在金陵去世，父兄也皆決意長住于此，她哪里都不想再去。

    元景行看向她的眼神很失望，多余的話沒有說，翻身上馬走得很是決絕。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自覺地跟出巷子口，不遠處早已經(jīng)有十數(shù)位侍衛(wèi)恭候在橋頭。

    人群之中，有一人特別顯眼，那個女子背著弓箭，身著紅襖神采飛揚地騎在馬上，見元景行出來也不同其他侍衛(wèi)一般下馬行禮，反而笑著同元景行搭話。

    時月影遠遠望著。

    北疆大半年的時光，原來他與她在一道度過。心口猛得像是被鈍器傷了那么一下。

    元景行沒有再回頭看她，兩匹馬走在前頭，一黑一白并列朝著遠處行去，最終一起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

    ＊＊＊

    轉眼盛夏，時月影等了整整一個月也沒等到從皇城送來的廢后圣旨。鄉(xiāng)試過后父兄回到家里，一切如常。

    書院學生又多增了一倍，吸引了不少權貴之家，漸漸轉虧為盈，時月影終于在二哥的極力勸說下放棄了廚藝這一項，每日將更多精力投入到書院的管理之中。

    然而江南一些地方遭了水災，數(shù)萬百姓流離失所，朝廷派人來救災，救濟糧少得可憐，民間漸漸起了謠言。

    “這是天譴，皇帝他弒父弒母弒弟，這是老天要懲罰他的江山坐不穩(wěn)?！?/br>
    這一日，時月影從書院回家的路上聽人這么說。

    “可不是么，聽說他那皇弟才三歲，頗得先帝寵愛，是他買通了小皇子的乳母殘害了他親兄弟?！?/br>
    “先帝知道后憤怒不已，要貶他為庶民，卻被他買通宦官，將自己的親爹毒死。先帝一死，他緊接著就殺了無辜的繼后?！?/br>
    “可我怎么聽說是繼后害死了皇帝的生母？”

    “那不可信，若真是如此，他怎么可能立繼后的侄女為皇后呢？！聽說啊那小時后才是真正的妖后！”

    時月影假意在街邊的收拾攤上選珠釵，一雙耳朵聽著那圍坐在一道的人議論。

    “那小妖后生得那可是玉骨冰肌，美若天仙，迷得皇帝夜夜春宵不理超朝政！”

    邊上的人聽得津津有味。

    時月影咬了咬牙，這完全就是胡謅?。?！

    “皇帝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就是從前的賢妃，生下了皇帝唯一的親兒子，皇帝為了鞏固妖后地位，殺母奪子，且將皇子交給了皇后撫養(yǎng)。”

    “天底下竟然有這種喪盡天良之事?。?！”眾人憤怒不已，直呼小妖后該死！

    不遠處，他們口中小妖后正豎起耳朵聽得怒火橫流。

    緊接著數(shù)日，謠言愈演愈烈。從宮中傳出消息，皇帝重傷難治，纏綿病榻，恐命不久矣。

    時月影通過書信聯(lián)系蕭伯霆，半月之后卻依舊沒有回信，這令她漸漸心焦。

    元景行的傷口確實嚴重，但在金陵這幾日她悉心照料，已經(jīng)初愈，難道是回程途中又經(jīng)歷什么波折？

    于是她提起筆寫了第二封信，這一封是給皇帝的，問他討要廢后的圣旨，她太了解元景行的脾氣，只要他安然無恙，無論他廢不廢后，都會寫信回她狠狠訓斥她一頓。

    時月影做好了準備，要么就收到廢后的圣旨，要么就收到訓斥她的書信。

    然而又整整半個月過去了，依舊是杳無音信。

    詐死這一手，元景行最為擅長，這必定又是什么收拾朝臣的計謀。自己絕對不能輕易上當。

    民間謠言繼續(xù)蔓延開來，有人說皇帝在這幾日就要駕崩了，因為生怕三年國喪影響嫁娶，城內(nèi)這幾日婚儀不斷，迎親的隊伍來來往往。

    終于在月末時，驛長親自將蕭伯霆的回信送到了她手上，寥寥數(shù)語，蕭伯霆在信中告訴她皇城一切安好，皇帝忙于政務，廢后的圣旨已經(jīng)交給禮部草擬，請她放心等圣旨。

    然而就在收到這信的第二日，有一位不速之客蒞臨了時宅，在一個江南電閃雷鳴的暴雨之夜，奮力敲開了她家的門。

    時月影萬萬沒料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她。

    “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