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标愶L(fēng)起閉上了眼睛，已然停止了呼吸。

    蘇白衣轉(zhuǎn)頭，問蘇戩：“前輩，這些家伙對于你來說，根本不值一提，為何還要安排我入夢？”

    蘇戩笑了笑：“其實我受了不小的傷?！?/br>
    “我知道，但即便如此，殺死他們，對于你來說仍舊是輕而易舉的?！碧K白衣沉聲道。

    “但我不愿意，我進入草原之后，便沒有再出一劍?！碧K戩幽幽地說道。

    蘇白衣想了一下：“前輩在養(yǎng)劍？”

    “沒錯?！碧K戩點頭。

    “為了哪一刻出劍？”蘇白衣問道。

    “便是此刻了?！碧K戩點足一掠，來到了蘇白衣的身邊，“借你的錢一劍。”

    “嗯？”蘇白衣一愣，腰間君語劍已被蘇戩拔出，只見蘇戩縱身一躍，跳進半空之中。

    對于面前的無垠山來說，蘇戩的身影顯得那般渺小，而手中之劍更是如滄海一粟，但是他長劍一揮，那道劍氣卻浩瀚無窮，那連綿不盡的無垠山上的積雪被那劍氣劃過，源源不斷地從山頂之上滑落，整片大地都微微震動起來。

    “是，是雪崩！”澹臺靜月驚恐地說道。

    只見大塊大塊的積雪滑落下來，一道天光從無垠上的山峰之處透射而出，照亮在了他們的前方。

    “別怕?！碧K戩將君語劍重新插回了劍鞘，落回到了二人身旁，“這只是你所說的，神光，他將指引我們到達昆侖?！?/br>
    “神光?！卞Ｅ_靜月喃喃道。

    “好像有人過來了?！碧K白衣皺眉道。

    只見不遠處有一白衣人行來，那白衣人行路的速度極慢，似乎只是在緩緩踱步，可是前進的速度卻又很快，沒過太久已經(jīng)來到了他們的面前。白衣人便站在那道天光之下，他的面容看不分明，一身白衣在天光的照射下發(fā)出奪目的光芒，仿若仙人臨世。

    “很久沒人來到此處了?！蹦侨司従忛_口道。

    蘇戩單膝跪地，語氣恭敬：“后人蘇戩，拜見老祖宗?！?/br>
    “蘇戩？”那人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笑意，“上一個來到這里的人，卻比你要年輕一些。怎么？現(xiàn)在蘇氏年輕一輩不行了嘛，讓一個老人來這里找我？”

    “蘇白衣?！碧K戩低喝道。

    蘇白衣這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也跟著單漆跪地：“后人蘇白衣，拜見老祖宗?！?/br>
    那人看著蘇白衣，微微一愣：“你怎么又來了？”

    “??？”蘇白衣惑道，“老祖宗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哦?！蹦侨嗣嗣约旱南掳?，“你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一些，看來你不是他，你是他的兒子？”

    蘇白衣恍然大悟：“老祖宗說得那人可是蘇寒？蘇寒正是我的父親！”

    那人笑道：“正是正是。方才那一劍是你揮得？不怎么樣啊，沒得到你父親的真?zhèn)?？?/br>
    蘇戩神色尷尬：“是我揮得?！?/br>
    第279章 山主

    那人從神光中中走了出來，只見他膚色雪白，容貌俊秀，乍一看分明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只是兩道眉毛卻是霜白色的，一頭銀絲垂下，看上去更多了幾分仙氣。他微微蹙眉，打量著蘇戩。

    澹臺靜月已經(jīng)無法控制心中的敬畏之心，跪拜在了地上。

    蘇戩咽了口口水，手微微有些顫抖。他昔日在江湖上被稱為魔君，這次出世更是比起當(dāng)世高手槍圣王一還要更勝一籌，可在這個白發(fā)男子的面前，他卻有些莫名的緊張。男子雖然語氣平緩，但是卻帶著一種難言的壓迫感，這種壓迫感蘇白衣感受不到，只有實力越強，才是越能感受到這種境界上的絕對壓制。

    “什么名字？”那人問道。

    蘇戩只能又說了一遍：“后人蘇戩，拜見老祖宗?！?/br>
    “老祖宗？我很老嗎？”那人摸了摸下巴，語氣似乎有些不滿。

    “面容尤若少年，不老不老?！碧K戩急忙道。

    蘇白衣一臉鄙夷，這個一揮劍就能鎮(zhèn)住大半個江湖的魔君，怎么成了一個馬屁精？

    “都兩百多歲了，應(yīng)當(dāng)是老了吧?！蹦侨藫现^笑了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叫蘇鎖莫，雖然比你們高了幾個輩分，但也別叫我老祖宗，就叫我蘇山主吧?！?/br>
    蘇戩一愣：“山主？”

    “吾乃昆侖山之主，這么稱呼，有什么問題嗎？”蘇鎖莫問道。

    蘇戩搖頭：“晚輩不敢?！?/br>
    “你們此行是來找我的？蘇寒怎么沒有來？他答應(yīng)我三十年之后來這里接替我的，如今時間還沒到，他也沒到，你們來做什么？”

    蘇白衣上前回道：“回山主，父親他，十幾年前已經(jīng)戰(zhàn)死在南海之濱了。”

    “戰(zhàn)死？”蘇鎖莫低喝一聲，一陣狂風(fēng)吹起，身后的雪山之上，大塊大塊的積雪崩落下來，“他已盡學(xué)得我們蘇氏一族的武學(xué)，江湖之大，還有誰能夠殺死他？”

    “殺他的人，叫呂玄水?！碧K白衣沉聲道。

    “呂玄水？南海之濱？”蘇鎖莫微微皺眉，“是南方的呂氏族人？他們難道背叛了四方之約？”

    “是?！碧K白衣點頭，“呂氏一族不愿意再做南海上飄零的南方守護，而是想要成為這片大陸上的主宰。十多年前，瀛洲仙島在南海臨岸，帶來了一場江湖浩劫。我父親蘇寒率領(lǐng)江湖各大派組成了維龍之盟與之對抗，最后雖然將他們擊退了，但自己也不幸身亡……”

    “呂氏一族?！碧K鎖莫看著蘇白衣，忽然眼神中閃過一道殺氣。

    “小心！”蘇戩一把將蘇白衣推開，隨后朝前猛地?fù)]出一掌。

    只聽轟得一聲，蘇戩直接被得倒退了十余步。而蘇鎖莫仍舊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不僅未出劍，甚至連手都沒有抬一下?？墒欠讲盘K白衣卻分明感覺到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劍意。

    蘇戩重重地咳嗽了幾下：“山主為何突然出手？”

    “你們二人，一人用得是西方葉氏一族的內(nèi)功法門滅絕神功，一個根本就是呂氏一族做成的鬼仙軀殼，一個個都和我說姓蘇？”蘇鎖莫冷笑道，“真以為我在昆侖上待了這么久，就對外界的事物一無所知了嗎？”

    “我確實曾學(xué)過滅絕神功，也因此和家門決裂?！碧K戩又看了一眼蘇白衣，“但是山主你說得鬼仙軀殼……我們確實不知何意?！?/br>
    “不知何意，便用劍來回答。”蘇鎖莫伸出一指，只見手指之旁慢慢有飛雪凝結(jié)成了一柄袖珍的小劍。

    蘇戩沉聲道：“能得山主賜劍一觀，實乃我輩之幸啊?！?/br>
    “幸個屁啊，你重傷了，我又不能打，這一劍下來，你我都得沒命?！碧K白衣低喝道。

    蘇戩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死了。山主，我有一個請求，我若死了，還請帶我身邊這位小兄弟回昆侖山。我二人確實是蘇氏族人，而他更是蘇寒后人，以后要接掌整個蘇氏一族?！?/br>
    “什么叫你已經(jīng)死了？”蘇白衣一愣。

    “接我的劍，得看你們有沒有這個資格?！碧K鎖莫手一揮，手中的那柄飛雪所凝的小劍便沖著蘇戩飛了過去，蘇鎖莫似乎是為了刻意顯示出自己的實力，這一劍出得很慢很慢，但是每出一寸，雪劍之上的威勢便又增上一分。

    蘇戩伸手便要去拿蘇白衣的君語劍，但是君語劍卻提前出鞘了，蘇白衣用盡身體中最后一點內(nèi)力，沖著那柄雪劍揮了一劍。

    寒光乍現(xiàn)。

    天凝劍法！

    蘇鎖莫的瞳孔微微縮緊，他雙手束在身后，笑了笑：“內(nèi)力差得離譜，就這樣也能執(zhí)掌蘇家？不過劍法學(xué)得還行，有幾分你父親的氣勢?！?/br>
    那柄雪劍重新化作了飛雪，在天凝劍的極寒劍氣之下結(jié)成了冰粒，掉落在了地上，那強大的壓迫感也隨之消散。蘇白衣舒了口氣，看向蘇鎖莫：“山主？愿意相信我們的身份了?！?/br>
    “天凝劍法，是只有蘇氏族人能夠習(xí)劍的劍術(shù)，因為劍勢極寒，沒有我們蘇氏血脈的人，練天凝劍法，氣血相阻，一劍都揮不出來?！碧K鎖莫溫和地笑了笑，“更何況，你和蘇寒那小子，長得很像?！?/br>
    蘇白衣苦笑道：“那前輩你還考驗我們?！?/br>
    “走吧。我不能在這里待得太久，你隨我一起回昆侖?！碧K鎖莫轉(zhuǎn)身。

    蘇白衣惑道：“只我一人？”

    “你想帶上那個小姑娘？相信我，以她的身子，還未到昆侖山，就成為一具冰尸了?！碧K鎖莫搖頭道。

    “不是，我是說……”蘇白衣看向蘇戩。

    但是蘇戩卻似乎對蘇鎖莫的說法并不驚訝，他沖著蘇白衣笑了笑：“我只能走到這里了。”

    蘇鎖莫輕嘆一聲：“你能走到這里，已經(jīng)很難得了。按理說，你早就已經(jīng)死了?！?/br>
    蘇戩搖頭：“縱行千里，只為出那一劍，可卻只得到了山主一句未得真?zhèn)?，有些遺憾?！?/br>
    “未得真?zhèn)?，只是說得未得蘇寒的真?zhèn)髁T了?？杉热荒愫吞K寒并無關(guān)系，那這一劍只是你的一劍，但憑此劍而論?！碧K鎖莫朗聲道，“走出了你自己的道！”

    第280章 身隕

    “劍之利，在于術(shù)，是法，劍術(shù)夠高，便能斬敵殺陣，于江湖之上立一時之威?！碧K鎖莫轉(zhuǎn)過身，看向蘇戩，“但百年后，甚至千年后，又有多少人記得劍之術(shù)法呢？能夠被人記住的，唯有留下的劍道。我曾經(jīng)有一位好友姓張，他的劍道在于慢，但是天下間再快的劍也會被他的慢劍給打倒，他說慢，即是快。天下劍術(shù)，唯快不破，在他這里徹底失效，天下間一時間多少劍客開始效仿那一招一式的慢劍。而百年之后的今天，世上眾人是否還有在傳誦他的名字的？”

    蘇戩神色嚴(yán)肅，恭敬地說道：“武當(dāng)一派的開山道祖張真人，一柄太極劍，悠然畫乾坤?！?/br>
    “是，但是劍道亦有高下，有的能傳揚千年，有的能傳揚百年，有的在其死后，至少幾十年內(nèi)，依然有人愿意追尋他的劍道之路。張真人的乾坤慢劍能有千年，蘇寒的守世之劍在他離開之時，已經(jīng)可傳百年?！?/br>
    “守世之劍？”蘇戩惑道。

    蘇鎖莫點頭道：“當(dāng)年他來昆侖找我的時候，我曾問他為何要學(xué)劍，為何要學(xué)天下最絕世之劍。他說，為了守護這個世間，為了讓這個世間變得更好。我當(dāng)時覺得很奇怪，世上為什么會有人，真的擁有這樣廣大卻又空泛的理想。我起初以為他是讀圣賢書讀壞了腦子，但是后來我才慢慢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想用手中一劍，守護這混亂之世。”

    蘇白衣沉聲道：“后來他也確實做到了，只是在他死后，那個剛剛才開始變得美好的世界再次走向了混亂?！?/br>
    蘇鎖莫輕嘆一聲：“守世之劍只在江湖自然不行，真正的守世之劍，當(dāng)率千軍萬馬，徹底將那腐朽敗壞的世界踏碎，然后在廢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新的世界，這才是能傳千年，甚至萬年的劍道。蘇寒他的人太過于仁慈，所以說他的劍道，只能夠承載百年。人們會記得他的善意，但后人很快就會忘記他的偉大?！?/br>
    “那我的劍，便是那只能傳揚幾十年的劍了？”蘇戩問道。

    蘇鎖莫笑了笑：“你的劍是否藏了許久？”

    蘇戩垂首道：“我曾于蘇家幽獄之中自囚數(shù)十年，不久之前才剛剛出關(guān)，出關(guān)之后曾與當(dāng)世高手一戰(zhàn)，雖得勝但佩劍已毀，之后趕赴昆侖見山主一面，只為出那最后一劍，讓山主一觀?！?/br>
    “你的劍道曾有過猶豫，但最后重新堅定了本心，你于幽獄之中自囚數(shù)十年，想得是什么？”蘇鎖莫問道。

    “當(dāng)年我曾偷下維龍山，游歷世間，見這世道混亂不堪，殺了一些人，滅了一些門派，自立門戶，江湖人稱魔君。我覺得很是可笑，我以一劍蕩清世間不平，為何我是魔？后來我被父親帶回了維龍山，他訓(xùn)斥我說蘇氏族人，不應(yīng)該涉俗世之爭。我與他爭辯，我說如今的天下已是極惡，蘇氏族人號稱天下四大世家，有著守護世間的責(zé)任，那么既然外敵有先人所御，而內(nèi)里的腐朽應(yīng)當(dāng)由我們之劍蕩平。”蘇戩回道。

    蘇白衣看向蘇戩，神色中多了幾分敬佩，他一直看不透這個怪老頭的心，只當(dāng)他性格怪異不容于世，才被世人和自己的族人排擠，卻沒想到其中竟還有這般緣由。

    蘇鎖莫朗聲長笑：“哈哈哈哈，蘇家那幫老頑固肯定會說，世間之事，自有輪回定數(shù)，蘇家不能涉世那是族規(guī)！”

    “是。所以父親將我關(guān)進了幽獄，讓我好好反省。那幽獄豈能關(guān)得住我？但我還是待了幾十年。待到我父親死了，我的兄弟姐妹也都死得差不多了，我才走出來。”蘇戩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悵涼。

    蘇鎖莫點了點頭：“所以你想明白了嗎？”

    “我想明白了，我沒有錯。”蘇戩朗聲道，“我還是覺得，凡遇世間不平之事，便應(yīng)該以手中之劍蕩之！”

    “說得好！”蘇白衣拍手道，“前輩之言，才是英雄之言。是那些人太過于狹隘，看不到前輩身上的凌云英雄之氣！”

    蘇戩看了看蘇白衣：“你若和我生在同一時代，也是那被關(guān)在牢中的結(jié)果?！?/br>
    蘇白衣笑道：“不，我會逃，沒什么好想的。一天想不明白的事情，十年也不會想明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無愧于心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