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天字組的人應(yīng)當(dāng)都極其有實(shí)力，隨便一出手或許就會淘汰地字組的人。

    而地字組的人第一次來參賽自然經(jīng)驗(yàn)不足，很容易因著不熟悉規(guī)則而痛失優(yōu)勝。

    這樣分組讓地字組和人字組也有個機(jī)會展示自己。

    畢竟賽花會的目的不單單是贏，而是給來看熱鬧的購買者和百姓一個了解鮮花腳店的機(jī)會，打出了自己店鋪的名氣以后做生意便會容易許多。

    立刻有人在集賢樓前面擺了三個木架，分別上書“天、地、人”三字，木架做成三層，看來每一層便對應(yīng)一次比賽。

    而在三個木架的最上面則眾星捧月空著個紅漆盤位置，想必這就是最后的優(yōu)勝者。

    鶯鶯是第一次來參加賽花會，在負(fù)責(zé)登記的管事那里得了個地字木牌，她拿到的號碼是十八，那想必是第十八個參選。

    她沖集賢樓二樓晃晃，讓蕭照看清。

    蕭照掀起雅間的窗簾，沖她安撫地笑一笑。

    裴娘子拿到了“人”字木牌，她拿到的號碼是三十。

    隨著所有人拿到各自的木牌，行老便道：“每一輪的評選方式只在當(dāng)場才宣布，先說第一輪：由著在場的百姓評選?！?/br>
    話音剛落，登時有不少參賽者捶胸頓足：早知道這樣他們提前安排些親眷在圍觀人群里那多好？！

    可惜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要不行老也不會說“每一輪的評選方式都只在當(dāng)場才宣布”的話了。

    鶯鶯好奇，問裴娘子：“那往年有過這種事情嗎？”

    裴娘子搖搖頭：“沒有，這些評選規(guī)則都由行老來定，他老人家興之所至隨手便有個規(guī)則，譬如前年由他一人說了算，去年則是請了一批官員，反正叫你想提前舞弊都想不到法子?！?/br>
    鶯鶯聽后心里稍安，她不怕比試，怕的是遇到不公平的狀況。

    已經(jīng)有侍從將一個個紅色小牌發(fā)放給圍觀的百姓，告訴他們?nèi)艨粗心欠莼ū銓⒆约旱募t牌放在那束花上便是。

    先來評選的是天字號，鶯鶯看到了藍(lán)色的蘭花，居然還有一樹結(jié)滿桃子的桃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法術(shù)了。

    果然不少百姓都給那棵桃樹投了紅牌。

    可惜藍(lán)色的蘭花只能屈居第二，鶯鶯想想也明白：百姓們大都喜歡吉利喜慶之物，桃樹碩果累累本身看上去就是個吉兆，而藍(lán)色的蘭花誰會關(guān)心？

    而后是“人”字號，裴娘子的盆景也中了選。上次那個出言不遜的李老四也在其中，他也中了選。

    輪到“地”字號時，鶯鶯將自己花上罩著的緯紗揭下。

    她的花神神秘秘，諸人本來心懷期待，可看到是雙頭蓮時都發(fā)出了失望的呼聲。

    這不是每年七夕街頭都有的花色嗎？

    大家都有些失望，卻集體忽略了這枝雙頭蓮它的梗背后并沒有插著用以固定的鐵絲和別針。

    裴娘子急得恨鐵不成鋼：“哎呀鶯鶯你早說啊，我?guī)湍銓€花卉，也好過這假模假式的雙頭蓮！”

    李老四更是在人群中爆發(fā)出“嘎嘎”的笑聲：“我還當(dāng)是什么好東西呢，原來是個雙頭蓮?！?/br>
    鶯鶯卻不搭理他，靜靜等著諸人評選。

    蕭照本來有些生氣，可瞧著鶯鶯鎮(zhèn)定自若自己便也慢慢平復(fù)下了感情，靜觀其變。

    很快便開始投擲紅牌。

    百姓們失望歸失望，可懷著樸素的感情給雙頭蓮的紅牌卻不少。

    蕭照微微頷首：畢竟俗氣歸俗氣雙頭蓮的用意也不錯，要不然那些七夕的小販們也不會年年賺百姓們那么多錢了。

    李老四看得直跳腳，在那里嘟噥：“這是賽花會，比試的是花藝也不是花的寓意。”

    可沒人聽他的，大家都是老百姓，誰懂他說的花藝？

    鶯鶯憑借著微薄的優(yōu)勢也成了第一輪的決賽者之一。

    綠兒高興得直鼓掌：“娘子最厲害！”

    裴娘子跟著高興：“真是好險(xiǎn)啊鶯鶯！不過你下回真得換一個花。”

    她湊過去小聲叮囑鶯鶯：“鶯鶯，這賽花會講究的是自己培育的奇珍異草，你拿個假花雖然能能過百姓這一關(guān)，可后續(xù)就難說了，你千萬心理要有所準(zhǔn)備，莫要傷心了，要知道新人能到第一關(guān)已經(jīng)很是難得了?！?/br>
    鶯鶯抿嘴笑，示意她附耳過來，小聲對她說了一通話。

    裴娘子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嘴巴微微長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她們倆說悄悄話的當(dāng)口那盆雙頭蓮便也被端上去成為第一輪的展示花卉，只不過它看上去有些樸素，放在一堆奇葩異草中看上去格格不入。

    經(jīng)過這一輪的評選便進(jìn)入第二輪的評選。行老宣布了下一輪規(guī)則：“下一輪我請了太學(xué)的學(xué)生來評選?！?/br>
    裴娘子松了口氣，她的矮樹盆景也算是雅致，應(yīng)當(dāng)能得這些讀書人的青睞，可很快心又提了起來：鶯鶯可怎么過這一關(guān)？

    第54章

    太學(xué)里的書生們一色的打扮：上面紫羅頭巾下面寬博大裳, 時人喚做“高裝巾子”，有的手里還搖著紙扇，一派的文質(zhì)彬彬。

    此時他們正專心致志品鑒著賽花會上的優(yōu)勝者，有人道：“這夏日桃食累累, 豈不是違反農(nóng)時？”

    站在桃樹后面的掌柜額頭沁出汗珠, 他為了參賽費(fèi)了許多力氣, 一心培育桃樹結(jié)果誰知卻是這么個結(jié)果？

    還好最后險(xiǎn)勝。

    裴娘子的矮松則毫無疑問進(jìn)了復(fù)選，而輪到李老四時，他參賽的是一棵荔枝樹。

    李老四看著書生們審視，心里得意洋洋, 他特意花了大價錢請人從南方運(yùn)來的荔枝，為的就是艷壓群芳。

    誰知書生們走到荔枝樹跟前, 一個兩個搖頭：“冬花秋開南樹北開，違背農(nóng)時, 萬物不得其和以生, 不大好?！?/br>
    想了想，居然給淘汰了。

    李老四氣得干瞪眼, 卻沒什么辦法。

    輪到鶯鶯的雙頭蓮時, 書生們都站在那里打量了起來。

    有些花木腳店的掌柜參賽完之后便在旁邊等著看熱鬧，當(dāng)即有掌柜的搖頭：“蘇娘子還不如自己主動棄賽算了, 不然被別人評選下來真是丟人?！?/br>
    李老四懷著敗北的憤慨，在旁陰惻惻瞧熱鬧：“可不能這么說，雙頭蓮雖然別針做的假，但那也是蘇娘子一派巧思啊！”

    惹得掌柜們大笑起來。

    綠兒氣得瞪了李老四一樣，裴娘子扯扯綠兒衣袖：“那些人都是花木行會的掌柜們, 若是惹惱了他們?nèi)堑盟麄兟?lián)合起來孤立花滿蹊, 反倒得不償失?！?/br>
    書生們有人稱贊雙頭蓮：“不蔓不枝香遠(yuǎn)益清?！?/br>
    荷花灼灼, 裊裊婷婷，搭配著下面的青瓷花盆倒也古色古香。

    裴娘子提著的心才剛要落下——

    就聽有書生嘀咕：“不對啊，這可是雙頭蓮。似乎有些俗氣?！?/br>
    本朝的文人講究清淡雅致，不大喜歡這種俗艷的花卉。

    瑩瑩笑：“諸位瞧瞧我青瓷盆上印的什么圖樣？”

    諸書生瞧過去：“這像是在王師誓師?！?/br>
    青瓷盆上印著行伍誓師，慷慨激昂，一派激昂模樣，有人學(xué)問扎實(shí)些，便道：“這些士兵的裝飾瞧著像是前秦的人，旗子上印著個苻，不正是苻堅(jiān)的旗號么？”

    正是。就在這時聽鶯鶯道，“晉時雙頭蓮現(xiàn)于玄圃謂之嘉蓮，當(dāng)年苻堅(jiān)派兵滅燕，謂之吉兆。”

    “?。吭瓉硎沁@樣！”書生們恍然大悟，這可真是一派巧思。

    裴娘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上頭的蕭照卻眼前一亮，他贊同點(diǎn)點(diǎn)頭，怪不得前段時間鶯鶯就尋了瓷工燒了這么個瓷盆，原來是為著從器皿上勝過他人。

    鶯鶯道：“那年秦生了雙頭蓮當(dāng)年便滅了燕，所以雙頭蓮被稱作嘉蓮，象征著吉兆。今年雙頭蓮又開，說不定預(yù)兆著燕地很快又能被我朝所收復(fù)?！?/br>
    試問哪個本朝百姓心里沒有存留一個收復(fù)燕地的夢想呢？

    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聽完這個都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這花開得好！”

    一來二去并蒂蓮居然得了大部分紅牌，進(jìn)了二選。

    掌柜們一個兩個嘴巴長得老圓：“這都能贏？”

    明明看著書生們都已經(jīng)嫌棄那花卉過于粗鄙了，他們都想著這回花滿蹊應(yīng)當(dāng)是輸定了。

    誰知那蘇鶯鶯巧舌如簧，指點(diǎn)著書生們瞧了一遍花盆就反敗為勝了？

    李老四從驚愕中恢復(fù)過來便是極度的憤慨，怎的又贏了？要不是人多他都要惱怒捶花木一拳。

    裴娘子激動得“啊”了一聲，隨后環(huán)住綠兒的臂膀大笑起來。

    綠兒也激動得臉頰緋紅，一個勁喊：“三娘子！三娘子！”

    等裴娘子過了激動的勁頭，便好奇問鶯鶯：“你怎么知道今兒有書生評選？”

    “我哪里知道?！柄L鶯笑，“只不過第一次參賽謹(jǐn)慎了些，便從器物上也下了功夫?！?/br>
    “可真是巧思！”裴娘子不斷驚呼。她選花盆就沒有這么多心思，大不了就從一堆陶盆里挑選了個看這干凈些的。

    “我家販?zhǔn)鄣幕ê心切┘t漆盒子的就比普通木盒的賣得快，可見世人都嘲笑買櫝還珠卻都喜歡精巧漂亮的櫝，因此我便受到了啟發(fā)?！柄L鶯毫不自夸。

    她一心想贏便翻書尋了并蒂蓮的歷史典故，而后查訪到每年并蒂蓮盛開時候當(dāng)年的盛事，而后再與當(dāng)今的時事聯(lián)系起來。

    說起來能這么快找到典故還多虧了蕭照幫忙呢，想到這里她抬起頭往二樓看了一眼，正與蕭照目光相遇，兩人相視而笑，彼此都知道對方心里想什么。

    別人來賽花，這花滿蹊卻記得來賽花盆，這中間巧思讓人不得不服氣。

    鶯鶯就看著自己的并蒂蓮被侍從端起來放到木架第二層的位置。

    如今木架最下面一層放了五盆花，第二層放了五盆，待會這五盆只有兩盆才能到上一層去。

    而后行老又宣布這回的規(guī)則：“這一次要請花木行會六十歲以上的掌柜們集體商量。”

    這話一說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行老們都是內(nèi)行不會埋沒精心培養(yǎng)出來的稀罕品種，愁的是有人或許跟這些掌柜中的一兩人有過過節(jié)，擔(dān)心他們公報(bào)私仇。

    好在六十歲以上的掌柜有十幾人，倒也還算公允。

    這一番評選，“天”字號的桃樹和淺藍(lán)蘭花雙雙入選，“人”字號里面裴娘子的矮松就被淘汰了，她也不失望，已經(jīng)比她預(yù)想的要好多了。

    待到“地”字號時，李老四忽然大聲說：“回稟行老，我有事要說?！?/br>
    他指著雙頭蓮，笑道：“這樣假模假式的花，居然也進(jìn)入了第三次評選，簡直是荒謬至極，傳出去讓別人笑話我們花木行會濫竽充數(shù)?！?/br>
    行老和掌柜們都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了李老四的意思：花木行會比試的都是真槍實(shí)刀的花卉，沒有拿假花來評選的。

    這時候圍觀的那些百姓們也議論起來：“這花可真是撞了大運(yùn)，原本是七夕街頭四處可見的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