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界身這種地方每天交易動輒成千上萬，看門人還是極為重視：“您這邊請。”

    將他們請到小樓里頭奉上茶水，又去請自己家主家。

    是個圓臉阿婆，生得和藹可親，瞧著不像個金融大鱷，倒先是尋常的鄰家阿婆。

    蕭照卻眸色深沉：她發(fā)髻邊隨手簪著的那枚木簪子是難得的沉香木，穿著的鞋是象牙劈成絲編織而成，尋常人家能都一塊象牙席都會奉為傳家寶，她居然能混不在意就踩在腳下。

    可見這位看似普普通通的阿婆實(shí)際身價不凡。

    圓臉阿婆直截了當(dāng)：“小娘子，聽說你有七千五百兩的生意要與我做？”

    鶯鶯點(diǎn)頭：“我有些不稱手，想借阿婆七千五百兩銀子使一使?！?/br>
    圓臉阿婆搖搖頭：“還當(dāng)你這小娘子要正經(jīng)談生意，原來是消遣我。我這里可不是借貸的地方，你大可去銀莊?！闭f罷便要往外走，她身價不菲什么上門借貸的人沒見過？

    “且慢。”鶯鶯道，“我只周轉(zhuǎn)一天，卻可給你一百兩銀子的利息。”

    這下阿婆站住了：“當(dāng)真？”

    她不動心是假的，七千五百兩銀子一天賺一百兩，這是四倍多的年利??！

    阿婆雖然不是做借貸的，可她常年大量買賣金銀財帛，手上有大筆銀錢，周轉(zhuǎn)過程中難免有閑置的時候，這錢她要隨時用便無法存在銀莊，這時候還不如拿著銀錢來賺錢。

    她固然瞧不上一百兩銀子，可并不代表她能輕松就找到隨便就能賺一百兩的生意。

    當(dāng)即坐了下來端起了茶杯。

    這就是要聽鶯鶯詳談了，鶯鶯便將自己的底盤亮出，介紹自己是誰，又說自己馬上要在北邊一條街最繁華之處開店：“您若是不信明兒便可以來光臨我店里！還有舞獅子呢！”

    阿婆這才放心：“那店鋪我知道，市面上掛著一萬一千兩銀子呢！原來是被你買下了。”神色明顯松弛下來，能買得起那店鋪的也不是窮人。

    裴娘子幾個瞠目結(jié)舌。明兒能不能舞獅子可不一定，就等著阿婆的銀錢買下來呢！

    只不過阿婆也是老江湖，不會輕信鶯鶯：“除了你的信用和你夫婿的信用，我還能得到什么呢？”

    這看來還是不信？

    鶯鶯笑，將那個藍(lán)木牌遞過去：“我皇商的資質(zhì)?！?/br>
    啊？綠兒差點(diǎn)驚呼出聲。那可是皇商的資質(zhì)啊，娘子用了那么多心血，就這么白白押給旁人？

    阿婆終于點(diǎn)點(diǎn)頭：“可行?！彼障铝怂{(lán)木牌。

    蕭照和鶯鶯對視一眼，他們心知肚明，若是鶯鶯還不了錢，阿婆只要拿著花滿蹊的資質(zhì)自己做皇商，或者在市場上轉(zhuǎn)手賣給想要的商人，便能得不止一萬兩銀子的獲利。

    畢竟皇商的名單上寫得是花滿蹊，可不是蘇鶯鶯。

    蕭照心里想：若是有什么岔子他一定會幫鶯鶯買回來。

    鶯鶯順順當(dāng)當(dāng)拿到了銀票，隨后與房主那里商談，將銀票補(bǔ)齊，最終兩人簽下了契書。

    而后鶯鶯又拿著房契去了市易務(wù)，拿到了七千五百兩銀子，再將這銀子歸還給了圓臉阿婆。

    “這市易務(wù)的利錢倒不高?！迸崮镒酉肫鹨辉馐拢爸徊贿^鶯鶯你如何得知的？”

    “我還是當(dāng)上皇商之后聽大人說周轉(zhuǎn)不靈可以來市易務(wù)?！柄L鶯給她們耐心講解，“又聽我娘講過商人們空手套白狼的故事，便有了些想頭?！?/br>
    周轉(zhuǎn)不靈，這是周轉(zhuǎn)不靈嗎？這明明就是一文錢都沒有！用兩千兩銀子的定金和一百兩銀子的賃金，就撬動了一萬兩銀子的房產(chǎn)！

    “怪不得我不知道，原來小商人不知道這些消息呢。”裴娘子感慨，她在汴京城多年也未曾聽說過這些。

    “其實(shí)應(yīng)當(dāng)不避大大小小商戶都可參與，只不過知道消息的商家藏著掖著不愿讓旁人知道，一代一代這消息便也壟斷下去了?！笔捳盏馈?/br>
    這項方針制定的本意自然是造福任何商戶，可惜人總有私心，皇商、官員自己親戚開的店、行會們行老的店鋪占了這些名額，他們也心照不宣不將這事情說出去。

    “怪不得哪怕貧窮至極的村子都想供出個秀才出來。”鶯鶯想起一路北上的一些見聞不由得感慨。

    “官府制定法案文書本是造福百姓，卻因一些官僚和商人的私心藏住了這些消息，這樣不可取?！笔捳挣久?，“要改?！?/br>
    蕭大人就是這么憂國憂民，鶯鶯垂首受教，若是她自己也知道盤算自己小家小民的得失，最多好心幫幫自己看得到的人，可不會像蕭大人這樣思索到萬民。

    一番忙碌下來鶯鶯便得到了三層商鋪，她笑：“明兒叫人打掃干凈，我們便可開張了！”

    裴娘子驚嘆不已：“怪道我爹總說我不是經(jīng)商的料子，只看你敢作敢為這份膽量我就沒有?！?/br>
    綠兒和含蕊一臉崇拜：“沒想到這就能無中生有，真跟變戲法一樣?！?/br>
    鶯鶯笑：“還早著呢，如今房契還押在市易務(wù)呢，若是不好好干，年底前還不上銀錢，只怕我們的房都要被市易務(wù)收走了。”

    這倒也是，買下商鋪只是第一步呢，接下來要還市易務(wù)的錢還要好好干。

    作者有話說：

    1市易務(wù)：宋朝的金融業(yè)非常發(fā)達(dá)，市易務(wù)真實(shí)存在，功能如文。

    2界身：大宋證交所。出自《東京夢華錄》

    鶯鶯已從普通的小生意人往皇商邁進(jìn)了，后續(xù)做生意還會用到其他金融手段。其實(shí)鶯鶯的手段現(xiàn)在金融業(yè)也經(jīng)常有人用，轉(zhuǎn)起來就能福布斯，玩脫了就哐鐺入獄。（沒想到我一個從業(yè)九年的金融從業(yè)者第一次寫到金融是在一本古代言情小說里，有些奇奇怪怪233）

    第83章

    第一步鶯鶯便將臨街商鋪的第二層和第三層拜托中人租了出去。

    東角樓街巷這個地段的商鋪壓根兒不愁出租, 上午請托下去便有人來租，是一家茶樓。當(dāng)聽說鶯鶯要租一百五十兩銀子后對方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

    或許是因著租金高昂，茶樓掌柜簽下契約后就開始請人修繕了，這家茶樓不是尋常人家能進(jìn)得起的, 要不也不會付得起這么高租金了。店主瞧中了地段, 正方便四面八方的富豪商人來喝茶談事。

    因著要私密, 沒有一樓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店主也曾尋訪過許多地方，可惜樓下不是賭坊就是酒館，亂糟糟的不像個樣子，實(shí)在沒法招攬他們酒樓想要的那種客人。

    而蘇娘子這家店一樓是買賣花木的, 花香怡人又少有喧鬧，何況她還是房東, 有什么麻煩也好找，店主一下便應(yīng)了下來。

    鶯鶯先請木匠做了一副花滿蹊的牌子掛上, 再在二手舊貨市場上買了些別人家處理的舊桌子舊柜臺搬運(yùn)了回來, 看得裴娘子直搖頭：“鶯鶯啊，你好歹也是個皇商了, 怎么能有這撿破爛的毛?。俊?/br>
    鶯鶯倒無所謂：“如今我可是一睜眼就背著七千兩債務(wù)的人, 哪里有那么多講究？再說了，這桌子挺新的啊。”

    她和胡楊、豬剩嫂子打來水, 幾人將這些桌柜洗涮一新再放在太陽下曬干，一下便如新的。而后再搬進(jìn)店里，最后將花木整整齊齊搬進(jìn)來。

    要說這花木店最好修飾，門口一沿放幾十株倒掛金鐘盆栽，紫紅色倒掛小鐘一樣的花瓣上幾撇玫紅色花萼, 長長花蕊如鈴鐺一樣可愛。

    一排碧綠的馬醉木緊隨其后, 沿街的一面門扇大開, 行人從街面上就看到店鋪里脖頸修長的馬蹄蓮，紅艷艷的紅掌，雪白的玉簪花，細(xì)細(xì)聞還能聞到茉莉花清幽的香氣，少不得要被勾進(jìn)來。

    只不過將客人勾進(jìn)店里只是第一步，要吸引客人還要多些與眾不同之處。

    鶯鶯第一步便想到了花箋。

    花箋古已有之，一些高雅文人自己制作出花草紋路的信箋以為雅事，那位大名鼎鼎的皇帝李隆基便用“金花箋”寫字，民間有叫“云藍(lán)紙”的，也有叫“魚子箋”的。

    只不過這都是有些權(quán)貴文人的自娛自樂，并沒有融入民間，鶯鶯這回要做的便是讓它像紙張一樣大批量買賣。

    花箋做起來不費(fèi)力。

    鶯鶯從鄉(xiāng)下買了些稻草，而后把蒸煮的稻草放入石臼中搗碎得到一條一縷的草絲，再將這些草絲編成了草漿。

    鶯鶯選用各種碎花的殘渣，而后在造紙的過程將它們混合進(jìn)去草漿再加水熬煮成糊糊，就在這一步將花草的殘葉扔上去，

    一張網(wǎng)紋格撈紙器打撈草漿時候也把花草的殘葉撈了上來，最后就如做紙張一樣晾曬風(fēng)干。

    這花箋看上去精巧可愛，其實(shí)所用技藝不難，就是簡單的造紙技藝。只不過造紙的人沒有這樣巧思，有這樣巧思的人又不屑于親自造紙。

    當(dāng)年娘在大理的院落里便常造出花箋。南詔女子讀書的少，是以她常做的是竹葉和松針?biāo)龅男殴{，賣給書院里的學(xué)生，倒也能賺取銀兩貼補(bǔ)家用。

    鶯鶯自幼便是看那花箋制造是以毫不費(fèi)力。

    她將花箋晾曬在院子里。

    樓上有工匠修葺裝飾，開茶樓的掌柜先看中了：“蘇娘子，不知你這花箋買嗎？”

    “自然是賣的?！柄L鶯點(diǎn)頭，“一兩銀子十張?！?/br>
    這樣核算下來一張就是一百文錢，說起來似乎不貴，可是這花箋不過一本書封面大小，也就能寫一封信，比起尋常的宣紙可是貴多了。

    掌柜豪爽拿出銀兩：“正好，茶樓里寫茶名就用這花箋，正顯雅致?！?/br>
    花箋并不麻煩，只要掌握了法子人人都能做，鶯鶯也不藏私，叫店里幾個幫手都學(xué)會了，后院常年晾曬著撈紙網(wǎng)，誰閑了誰去做一陣，一張撈紙網(wǎng)能裁出五十張，產(chǎn)出頗多。

    花滿蹊新店鋪開張這一天，鶯鶯早從街坊請了個舞獅班子，還請了敲鑼打鼓的鼓樂隊。

    鼓樂一響，整條街的人都圍了過來，舞獅隊從花滿蹊出發(fā)，而后走遍了附近街巷，敲鑼打鼓招惹得附近人都瞧過來，最后停在了花滿蹊。

    鶯鶯早就命小六胡楊幾個手里穿著統(tǒng)一的藍(lán)布衣裳，手里拿著一枝梔子花送人。

    街坊鄰居們見有白得的花當(dāng)即伸手接過，梔子花濃香四溢，他們走在街上又吸引旁人問：“這是何事？”

    街坊們便答：“花滿蹊在發(fā)花呢?！?/br>
    一來二去將這幾條街的人都吸引了過來，東角樓街巷本就是熱鬧之處，是以人很快都聚集起來。

    從門外往店里瞧，便見這店鋪煞為有趣，門口居然還放了一個大水缸，缸里長出蓮花，花開并蒂，這是鶯鶯新近培育出來的并蒂蓮。

    街坊們恍然大悟：“前段時間都聽汴京城里有并蒂蓮，沒想到是這家店?！?/br>
    “聽說那并蒂蓮有二百兩銀子呢！”街坊們噤聲，這可買不起。

    可是買不起還看不起嗎？多看看稀罕多好？一個兩個還去叫家里人和親戚朋友：“去看并蒂蓮！”

    并蒂蓮旁邊還有一排像蝴蝶一樣的蘭花，花瓣如蝴蝶翅膀紛飛，看著頗為有趣。這是鶯鶯從外諸司慕侍郎那里特意求來的蝴蝶蘭花苗。

    并蒂蓮和蝴蝶蘭都是汴京城里格外稀罕的，諸人都瞧得興致勃勃，當(dāng)即便邁步走了進(jìn)去。

    店內(nèi)更是大有乾坤：店中央一個紫檀木做的架子，像是個燈罩，四下籠著金黃織金線的帷罩，中間珍而重之的則是一個卷軸。

    店里的小丫鬟格外自豪：“那是太后娘娘封我家店做皇商的懿旨呢?！?/br>
    皇商！太后娘娘懿旨！

    街坊們都紛紛贊嘆，都覺這家店當(dāng)真是難得：“怪不得能在東角樓這樣的地方開店呢！”

    “對啊，花木商人還能做多大，我還當(dāng)他們都提籃販?zhǔn)刍蚴情_個腳店呢?！?/br>
    再將目光挪開，店里居然飛著黃鸝鳥、文鳥、蝴蝶，當(dāng)即嚇了一跳：“這是什么神通？”

    定睛一瞧，原來那些黃鸝鳥、文鳥、蝴蝶都是假的，全部由花卉做成再從房梁上用絲線吊下來，不仔細(xì)看瞧不出那絲線便當(dāng)是懸空的。

    “嘖嘖嘖，當(dāng)真是栩栩如生。”

    這時候進(jìn)來的主顧們有些是附近開店的掌柜的，便動了心思：“要是我家酒樓店鋪門口放這個豈不是能招攬商戶？”

    當(dāng)即問花滿蹊：“這假蝴蝶假鳥能賣嗎？”

    那位老板點(diǎn)頭：“當(dāng)然可以，我們還能給做壽筵紅事的人做花雕呢?！?/br>
    “花雕？何為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