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黎景說，陳雪澤眼睛看不見是出于心理原因，早晚能恢復(fù)的，說不定已經(jīng)在恢復(fù)了。眼睛的事他不擔(dān)心，他擔(dān)心的是陳雪澤出事后誰都不肯見，跟所有人斷了聯(lián)系。

    他擔(dān)心陳雪澤的狀態(tài)。

    陳黎景在電話理糾結(jié)了好一會兒，有些別扭地拜托陳黛薇觀察一下陳雪澤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要是還好就算了，要是仍然很糟……

    陳黎景問陳黛薇要是方便，能不能照看陳雪澤一段時間。

    陳黎景跟陳雪澤雖然是親兄弟，有著血緣關(guān)系，但不是一起長大的，不怎么見面，關(guān)系其實比較疏遠。但再怎么疏遠，陳雪澤畢竟是他親弟弟，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陳雪澤自生自滅。

    聽了陳黎景的請求，陳黛薇好半會兒沒說話。

    陳黎景拜托她照看陳雪澤？她沒聽錯吧？她跟陳雪澤關(guān)系糟糕是誰都知道的啊。

    陳黛薇簡直懷疑自己幻聽，陳黎景對她可真放心啊，就不怕她趁機壓榨陳雪澤嗎。

    沒錯，陳黎景也知道陳黛薇和陳雪澤關(guān)系不好。

    也不知道為什么，陳黎景想了很久也沒想清楚這是為什么。陳黛薇在他看來一直是個和善脾氣好的小姑娘，陳雪澤呢，看起來不愛搭理人，實際上人緣很好，朋友可多。這倆很受同齡人歡迎的人，怎么就是互相看不慣呢。

    陳黎景一直也想不清楚。

    半天沒聽到陳黛薇回應(yīng)，他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這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陳黎景趕緊說：“當然，你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你剛才說已經(jīng)在找房子了？在哪？搬家用不用我找個人過去幫忙？”

    “不用不用。”陳黛薇連忙拒絕了，“不用那么麻煩，我自己可以。”

    陳黎景渾不在意：“跟我客氣什么，在我這你就跟我親妹是一樣的?！?/br>
    陳黛薇沉默。

    在她小的時候，陳家人給她提供過很大幫助。

    尤其是陳雪澤奶奶，對她很親切很好。

    陳家就一個陳雪澤看不慣她，但也沒給她帶來過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

    一片安靜中，陳黛薇聽見了開門聲。

    思緒被開門聲打斷，她倏地抬起頭。

    ——陳雪澤出來了。

    上次光線太暗，陳黛薇沒怎么看清楚陳雪澤的樣子?，F(xiàn)在開著燈，她才發(fā)現(xiàn)陳雪澤瘦了很多。

    陳雪澤以前也瘦，現(xiàn)在是更瘦了，骨骼輪廓明顯?？赡苷娴氖翘脹]出門曬太陽了，他膚色比幾年前白了許多，白得不太健康。下半身很隨意地套著略微寬松的灰色休閑褲，黑發(fā)微微凌亂，眼皮垂著，睫毛長長的。

    他整個人氣質(zhì)也完全改變了，以前雖然也是看上去不好接近，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勢，但沒給人這么強的疏離感。陳黛薇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種感受，只能說，現(xiàn)在她就坐在他不遠處，卻感覺他很遠很遠。

    他真的看不見了。

    開燈關(guān)燈對他都沒區(qū)別，他就這樣走出來，眼里沒有陳黛薇，也沒有陳黛薇放在他房門口的便當。整個人安安靜靜，無聲無息的。

    陳黛薇看著他孤僻單薄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電話里，陳黎景似乎察覺到這邊的異常：“薇薇？薇薇？”

    陳黛薇恍然回過神，答應(yīng)了一聲：“?。俊?/br>
    她收回落在陳雪澤身上的目光，視線不經(jīng)意掠過他住的主臥。

    他出來的時候沒關(guān)門，此時那扇門半開著。里面沒開燈，很暗，借著客廳的光，陳黛薇一眼看見她丟的土豆和油醋汁。

    陳黛薇：“……”

    她這時候才想通陳雪澤好端端的為什么拿油醋汁和土豆。大概把油醋汁當水，把土豆當水果了。

    這人一個人在這里這么久，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忽然，陳黛薇電話響了，小李打過來了。

    陳黛薇一頓，匆匆跟陳黎景說了一聲，轉(zhuǎn)而接起小李電話。一邊接電話一邊站起來，準備回自己房間。

    就在這個時候，陳雪澤從她面前走過去了。

    他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像是完全沒聽到陳黛薇這邊的聲音，就這樣回了臥室。

    陳黛薇盯著那扇合上的門看了兩秒，拿著手機也回了臥室。

    第二天一早，陳黛薇又看見陳雪澤。

    天還沒亮，她起這么早是因為睡不著，實際上她一整晚都沒睡好。

    她昨晚加了小李meimei的微信，跟小李meimei簡單談了幾句。小李meimei那邊條件挺不錯的，租金有點高，也在她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唯一不太好的是，小李meimei是個游戲主播，晚上開直播會有點吵。

    但這對陳黛薇來說也不算什么問題，她對睡眠環(huán)境并不挑剔。小時候睡過很差的地方，她早就習(xí)慣噪音。

    哪方面都能接受，按理說陳黛薇應(yīng)該立即跟對方定下來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她最后居然鬼使神差地說再考慮考慮。

    ……

    陳黛薇穿著睡衣一臉郁悶地走出臥室。

    天還沒亮，客廳也沒點燈，她一出來差點撞人。

    “……陳雪澤？”陳黛薇緊急停下腳步。

    陳黛薇是下意識地叫出了陳雪澤的名字，然后忽然想到自己還沒換衣服沒洗漱，心一提。接著慢半拍回憶起陳雪澤眼睛是看不見的，又稍稍松了口氣。

    陳雪澤因為被叫到名字，微微一頓。

    陳黛薇注意到了，心里有些詫異。這還是她搬來后第一次見到陳雪澤有正常人的反應(yīng)，她還以為陳雪澤即使被叫到名字，仍然會像之前一樣把她無視掉呢。

    但下一刻，陳雪澤就恢復(fù)了一直以來維持的不理人樣子。黑暗中，陳黛薇也不知道陳雪澤有沒有皺過一下眉頭。

    陳雪澤走了。

    陳黛薇想叫住他，想了想還是沒叫出聲。反正就算她叫他了，他也不見得再回應(yīng)。她準備跟上去，跟在他身后看看他需不需要幫忙。

    雖然煩他，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不至于連順手幫他一把都不愿意?；叵胍幌滤翱诳收`拿油醋汁，餓了把洋蔥當水果等一系列行為，陳黛薇想，陳雪澤八成是需要她幫忙的。

    然而，陳黛薇忘了自己并不能像陳雪澤一樣在黑暗中依然行動自如。下一秒，她被矮幾絆到，以一副很狼狽的姿態(tài)撲通一聲摔在了地板上。

    陳黛薇：“啊……”她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幸好陳雪澤現(xiàn)在看不見，否則肯定要嘲笑她。

    陳黛薇也不知道她摔倒那會兒陳雪澤有沒有停，總之，在她抬起頭后，只看見陳雪澤若無其事地依然自己走自己的。

    陳黛薇：“……”，

    她也習(xí)慣了，沒什么意外的了，默默起爬起來，開燈。

    開了燈，室內(nèi)頓時一片明亮。一片明亮下，陳黛薇看見陳雪澤站在不遠處低著頭正慢慢地弄什么東西。

    他看起來也像是剛睡醒，穿的很隨意，身上套著沒有任何logo的淺灰色t恤。低著頭，神情很專注地弄一枚創(chuàng)口貼。

    也不知道大清早的怎么就把自己弄傷了，出來找創(chuàng)口貼。

    陳雪澤撕創(chuàng)口貼的動作很慢，有些笨拙。陳黛薇看在眼里，有些新奇。陳雪澤這個人干什么都是一副得心應(yīng)手游刃有余的樣子，從來沒有過拖泥帶水的時候。現(xiàn)在竟然連撕創(chuàng)口貼這種小事也做不好了。

    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陳黎景在電話里也沒細說。

    陳雪澤好半會兒才撕開創(chuàng)口貼。

    陳黛薇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陳雪澤的手腕上。燈光太亮，陳黛薇可以看清他腕部的青色血管，也可以看清楚他腕骨處有一道劃傷，那道傷口甚至還在冒血。

    這又是怎么弄的？

    她終于站不住了，要走過去。然而與此同時，陳雪澤已經(jīng)把那枚創(chuàng)口貼摁在了傷口上。

    淺棕色的創(chuàng)口貼粘在他干干凈凈的腕部，歪歪扭扭的。

    他也不管，弄好創(chuàng)口貼，面無表情地走了。

    陳黛薇目送著陳雪澤進了他自己的臥室，腦海中再一次冒出昨天那個疑問——

    陳雪澤一個人在這里，是怎么活下來的？

    ……

    出門上班前，陳黛薇又遇見了陳雪澤一次。

    這時候天已經(jīng)亮了，她剛吃完早飯。其實她也沒什么心思好好做飯，只是把昨天給陳雪澤買的便當熱了下，熱好就在廚房里站著吃完。吃便當?shù)臅r候，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該給陳雪澤弄點飯吃。她把他泡面扔了，他好像也沒什么可吃的了。

    否則也不會淪落到不小心咬了洋蔥。

    一出廚房，陳黛薇就發(fā)現(xiàn)陳雪澤不知什么時候又從臥室里出來了。他背對著她站在窗邊的桌子前，略微弓著脊背，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即使瘦成這樣了，后背還是寬闊平直的。

    陳黛薇有點好奇陳雪澤在干什么，糾結(jié)了一下，仗著他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光明正大地湊近。

    陳雪澤在弄泡面。

    他右手邊是熱水壺，左手邊是桶泡面。不知道這是哪里來的泡面，陳黛薇擰眉一看，日期不新鮮。

    如果眼前的陳雪澤是以前那個正常的陳雪澤，陳黛薇才不管他吃不吃過期泡面。但是……但是……

    陳黛薇忍不住開口：“別吃這個?！?/br>
    陳雪澤明顯一頓。

    陳黛薇硬邦邦地說：“你等等吧，我給你買點吃的回來?！?/br>
    陳黛薇在心里默默補充：就當是還你那幾個被我扔掉的泡面。

    陳雪澤沒什么反應(yīng)，并不理陳黛薇。陳黛薇看了看時間，匆匆出門了。

    陳黛薇拎著一口袋東西氣喘吁吁跑上來的時候，陳雪澤正背對著她慢慢地吃泡面。

    她走過去，看見他左手被燙紅了一小片。

    他像是渾然不覺，也沒處理，依然沒什么表情地吃面。

    陳黛薇看著他，第一次覺得他有點可憐。

    第5章

    陳黛薇跟小李meimei說了抱歉，她決定不搬家了。然后又抽時間打給陳黎景，告訴了陳黎景自己暫時不搬家這件事情。

    陳黎景在電話里對陳黛薇感謝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