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隔音不好，一點點聲音都很清晰。客廳里，腳步聲熱熱鬧鬧來來回回，歡快得不行。仔細聽，還能聽見腳步聲中夾雜著微微的哼歌聲音。

    一墻之隔的兩個房間，氣氛對比鮮明。

    陳雪澤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空。

    不管他想不想，他都能知道外面的人在干什么。

    她在洗菜。

    她在做飯。

    她在吃飯。

    她果然沒來煩他。

    她吃完飯了，她在看電視。

    看了一會兒電視，好像覺得無聊，關(guān)掉了。

    她又開始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她的腳步離他的房門口越來越近。

    噢，她只是路過而已。

    她的手機鈴聲響了，有人給她打電話。

    她接起電話，語氣溫和。她一邊聽電話一邊回了房間里。

    她總算不來煩他了。

    時鐘滴答滴答，走到了深夜。

    陳雪澤胃痛難忍，臉色蒼白地出門找泡面。

    這些是過期和快過期的泡面，陳雪澤知道的，因為他搬來之前它們就在了。

    他知道，但是不在意?，F(xiàn)在的他懶得提起精神在意什么。

    他慢騰騰地?zé)瑥墓褡永锬门菝妗?/br>
    拿出一桶，他愣住。

    這不是原本就在柜子里的泡面，這是新買的。

    有人把過期的面換了。

    第7章

    是陳黛薇換了陳雪澤的泡面。

    這個倒不屬于她計劃中的一環(huán)，她沒覺得什么都看不見的陳雪澤會發(fā)現(xiàn)她換了泡面。她之所以換掉過期泡面，單純是因為不想陳雪澤把自己吃進醫(yī)院。

    要是他病了，她也麻煩。到時候總不能袖手旁觀。

    擔(dān)心陳雪澤不接受，她也不打算讓陳雪澤知道她換泡面的事。希望陳雪澤不要發(fā)現(xiàn)。

    陳黛薇掛了電話，聽到外面有聲音。

    是腳步聲，很平穩(wěn)，沒有絲毫紊亂。還有弄東西的窸窸窣窣聲，聲音不重，聽起來不緊不慢。好久之后，響起了燒水聲。

    陳黛薇松了口氣。

    燒水了，意味著陳雪澤要泡面。

    也就是說，他沒發(fā)現(xiàn)她換了泡面。

    她放心了，換睡衣，洗漱。

    洗漱完躺在床上，陳黛薇翻來覆去睡不著。外面怎么又沒有聲音了，陳雪澤在干什么？

    她知道他一個人也可以的，不需要他幫忙，她來之前他就是一個人，也好好地活下來了。但一想到他什么都看不見，想到他手上燙出的紅印，她怎么都不能放心。

    既然答應(yīng)了陳黎景照看陳雪澤，她就該盡到責(zé)任。陳黛薇這樣告訴自己。

    于是，她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小心開門，開燈，很cao心環(huán)顧客廳，尋找陳雪澤的身影。

    陳雪澤背對著她，坐在窗前很安靜地吃泡面，他背影高大，孤零零，袖口松松地折起一截，露出粘著創(chuàng)口貼的手腕。

    見他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吃面，陳黛薇總算完全放下心。關(guān)燈準備回房間。

    摸著黑剛進臥室，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快速折回去啪地重新開燈。

    雖然開燈關(guān)燈對陳雪澤都沒區(qū)別，但是。

    但是她覺得他一個人坐在一片漆黑中這樣吃面，有點可憐。

    開了燈，陳黛薇沒有顧慮了，揉揉眼睛回去睡覺。

    她沒發(fā)現(xiàn)，在她關(guān)上房門的一瞬間，陳雪澤下巴朝這邊側(cè)了一下。

    第二天是工作日，因為住的地方離公司遠，早上的每一分鐘對陳黛薇而言都異常珍貴。她匆匆換衣服洗漱化妝吃飯，臨走前看了看安安靜靜關(guān)著的主臥門，還是去敲了敲，叫陳雪澤出來吃飯。

    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陳黛薇注意著時間，有些心不在焉。但她語氣還是平和的，周到的，耐心十足的。

    陳黛薇：“陳先生，你是還沒睡醒嗎？那沒關(guān)系，你繼續(xù)休息，我在桌子上給你留了幾個奶油面包。你要是餓了記得吃啊，總是吃泡面對身體不好?！?/br>
    免得陳雪澤察覺不對，她畫蛇添足地又來了句：“況且你那個泡面日期又不新鮮?！奔傺b自己沒換泡面。

    “……”安安靜靜，沒有回應(yīng)。

    陳黛薇又看了看時間，有點急了，簡單交待了兩句，匆匆離開了。

    主臥里，陳雪澤聽見關(guān)門聲，睜開眼睛。

    他早就睡醒了。

    這幾個月他睡眠不是很好，很難完整地睡一個覺。但他也不是很在意，因為他早就漸漸地失去了時間觀念，不太能意識到什么時候是白天什么時候是夜晚。沒有時間觀念，也就沒有了睡沒睡滿一整夜的概念。

    陳黛薇來之前，他通常是想睡就睡了，睡不著就醒著，沉默發(fā)呆，什么都不想。

    此時此刻，聽見陳黛薇起床，開門，踩著地板走來走去，進廚房滋滋啦啦弄早餐……他意識到，天可能亮了，現(xiàn)在是早上。

    她好像很忙，忙著工作。走路都用小跑的，急得不行。他以為她不會來吵他了，沒想到臨走前還是過來說話。

    聽了她的話，他許久沒有過波動的情緒難得有了一點起伏，臉上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她換了面，為什么要隱瞞。

    按她這兩天的殷勤態(tài)度，陳雪澤還以為她會第一時間來邀功。

    -

    陳黛薇很晚才回家。

    下班回家，她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桌子上的奶油面包。

    不出意外地，她發(fā)現(xiàn)奶油面包還在那里。整整齊齊，一個不少，連位置都沒變過。早上是什么樣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

    她又去查看柜子里的泡面，泡面少了一個。

    幸好，陳雪澤還吃泡面，還沒打算餓死自己。

    悄悄關(guān)上柜門，陳黛薇無比慶幸她是瞞著陳雪澤換的泡面。

    晚上還是要做飯。

    其實要是只有她一個人，拿起桌子上的奶油面包就能當(dāng)晚飯了。然而家里還有個陳雪澤，就算她知道不管她做什么珍饈美饌陳雪澤都不會吃，她照樣得好好做飯。

    忙了一個多小時，果然，陳雪澤并不理她。她好話說盡他也不買賬，不肯出來吃飯。

    她照例演了一陣，按流程演完，故作失落地一個人吃飯。一邊吃一邊有點佩服自己，這也能演下去。

    實際上，陳黛薇這一演就是好幾天。

    她每天都挺忙的，下班總是很晚。但不管多晚，她做好晚飯一定要去煩他一陣，規(guī)律得像打卡上班。

    被無聲拒絕了，再一個人吃飯。這一系列流程她漸漸地竟然有點習(xí)慣。

    陳雪澤這人是真挺難搞。這么多天，只有一開始她找他談那次他被煩得不行了出來一趟，之后一次也沒理過她。不管她說多久的話，不管她是不是做了他很愛吃的東西，他一概不予理會，徹徹底底地?zé)o視她。

    他們明明住在一個屋檐下，好幾天了，陳黛薇居然一次也沒能碰見他。要不是偶爾還能聽見一些聲音，她簡直要懷疑他不存在了，他搬走了。

    陳黛薇是有點挫敗的，因為計劃一直沒什么進展。但不得不說她也很自在，人生第一次在某個地方住得這么自在，多虧了陳雪澤，安靜得像不存在。

    直到某一天，陳黛薇發(fā)現(xiàn)陳雪澤的泡面沒了。

    她是無意中發(fā)現(xiàn)那個柜子空了，發(fā)現(xiàn)柜子空了之后，她馬上要出去買。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夜，九點多了。

    陳黛薇衣服都換好了，拿著鑰匙到玄關(guān)正準備換鞋，想到什么，頓住了。

    也不知道她買回泡面他會不會吃。

    萬一他不吃呢？她不是白跑一趟？

    廚房里隱約傳出飯菜香氣。

    陳黛薇也沒吃晚飯呢，她今天下班太晚了，早就餓了。

    看了看廚房，又看了看陳雪澤的臥室，陳黛薇只猶豫了三秒鐘，就放下鑰匙脫下外套走進廚房。

    今天，晚飯她只做了她一個人的量。

    從前天開始她做飯就只做她一個人的分量了，反正就算做了陳雪澤那份陳雪澤也不會吃的。她一個人吃不了那么多，最后都浪費了。

    她賺錢也不容易，她還想著隨時搬出去。

    陳黛薇小心地把飯菜弄到餐盤里。

    今天的飯菜格外香，她本來就餓，聞著味道就更餓了。裝好飯菜迫不及待要吃，可還是定力很好地忍住了。

    今天還沒有走流程。

    陳黛薇端著餐盤來到陳雪澤臥室外，把視線從餐盤上移開。騰出一只手敲門：“陳先生，吃飯啦?！?/br>
    “……”

    陳黛薇提高音量：“陳先生，陳先生？”

    “……”

    每天都是這個流程，每天都得不到什么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