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br>
    雪憲說。

    “他們只是有點害怕你?！?/br>
    龍收起兇惡的樣子，重新看向他的人類。

    雪憲讓龍俯下身子：“你低一點。”

    然后，他踩在龍翼上，一步步爬上了龍的背脊。

    雪憲趴在最粗壯的兩排骨刺之間，抓住骨刺固定身體，然后對龍說：“走吧，我們先離開這里?！?/br>
    第51章

    火場濃煙在他們身后遠去，雪憲耳旁風聲呼嘯，銀龍振翅飛行不斷攀升，給雪憲一種伸手便可以觸及云層的錯覺。

    龍飛到這樣的高度，是想確認之前逃走的兩頭惡龍已經(jīng)離開。

    龍之間的斗爭很有規(guī)則，講究成王敗寇，那些龍以后應該不敢再來進犯了。

    他們在天空盤旋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谷地的湖邊，那個他們曾經(jīng)扎過營的地方。

    雪憲爬下龍脊，從龍翼上滑下來，第一時間抬頭問道：“伊撒爾，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小龍的臉頰也臟兮兮的，吻部還殘留著黑龍的血跡，聞言“嗚”地一聲，將尾巴從身后挪到雪憲面前，揚起塵土。

    意思是想讓雪憲快看。

    雪憲看清了，一下子跪在地上：“你的尾巴……”

    那尾巴上的骨刺斷了一根，正在流血，雪憲的手剛觸摸到傷口附近，那尾巴便因疼痛輕微地顫抖起來，雪憲心疼極了，眼中止不住滑落大顆淚珠，又緊張地起身，去檢查龍身體別的部位。

    他圍繞龍的身體查看，但龍總想看著他的臉，便也跟著他轉，這么一來雪憲根本檢查不了。

    “你不要亂動?！彼亲诱f，“讓我看看你還有沒有別的地方受傷?！?/br>
    龍就收起雙翼，坐好不動了。

    剛才激烈的戰(zhàn)斗中，小龍被三面夾擊，并沒有占上風，經(jīng)過雪憲的檢查發(fā)現(xiàn)，它不僅尾巴受傷了，背上還被惡龍的爪子抓出三道血痕，鱗片少了幾片，左后肢也被咬了一口，幸好傷口不太深。

    這傷在雪憲看來是很嚴重的，龍卻像無事發(fā)生般，還用舌頭來舔他的臉。

    觸及咸濕的眼淚的味道，它變得有些興奮，用意識在腦中不斷地呼喚“由卡，由卡”。

    雪憲的臉本來黑漆漆，這龍這么一舔，倒是干凈了不少。

    許久不見伊撒爾的龍形態(tài)，雪憲很是想念，他抱住龍的脖子，就這么靜靜地貼了一會兒，心中百感交集。

    “謝謝你保護我們，伊撒爾。等基地的人們明白過來，他們也會感謝你的。”

    雪憲說完，又松開龍的脖子，退后幾步。

    “現(xiàn)在你先變回來吧，我得幫你把傷口包扎一下！”

    龍“嗚嗚”地低吼著，大爪子不安分地在地上刨來刨去。

    雪憲不解：“伊撒爾？”

    龍越來越急躁，它圍著雪憲轉動，喉嚨里低吼不斷，隨后它停下來扇動雙翼，昂首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龍嘯。

    雪憲明白過來，問：“……你是不能變回去了嗎？”

    龍湊過來，大腦袋在雪憲的胸膛處碰了碰：“嗚……”

    雪憲又問：“那，是要休息一下，或者是過幾天才能再變？”

    龍鼻子里噴出熱氣，又用頭推了雪憲。

    它是在說，都不是。

    它無法再化為人形了。

    雪憲怔在了原地。

    原來對伊撒爾來說，形態(tài)的切換并不是隨時隨地、隨心所欲的，為了基地的人類，為了能與惡龍抗衡，伊撒爾才變回了龍形。

    雪憲記起伊撒爾之前曾對他說過，說“我這次醒得太早”，并且把化成人形稱之為“覺醒”，那么這一次伊撒爾變成了龍形態(tài)，是不是說明，屬于伊撒爾的某一部分已經(jīng)再次沉睡？

    “伊撒爾……”雪憲喃喃出聲。

    小龍“咕”了一聲，好像有點疑惑。

    它燦金色的巨瞳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類，與它是人形態(tài)時的性格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天差地別。

    現(xiàn)在，龍給雪憲的感覺只是篤篤多，而沒有伊撒爾。

    霎時間，雪憲產(chǎn)生了一個讓自己害怕的想法——在他面前的，會不會是兩個不同的靈魂？

    雪憲慌忙上前一步，喊道：“篤篤多？！”

    龍：“唔?！?/br>
    它應了。

    雪憲又換了一個稱呼：“……伊撒爾？”

    所幸龍也應了。

    “唔?！彼鼩g快應道，還用意識呼喚，“由卡格拉姆。”

    雪憲摸不準龍的回答了，他現(xiàn)在整個人都很凌亂，心底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慌張，只能四處看了看，指著湖水問龍：“你還記不記得得我們在這里做過什么？”

    龍望向平靜的湖面，隨后便朝湖水中爬去。

    它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傷口，似乎有意下去洗一洗，小山一般的身軀浸入湖水中掀起波瀾，很快就往下潛入，不見了。

    雪憲找了塊礁石站上去，往湖水中尋找龍的身影，想起了上次在這里時，伊撒爾脫了衣服下水捕魚的場景。

    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心里更慌了，慌得他甚至有了想哭的沖動。

    “嘩啦啦——”

    小龍鉆出了水面，口中叼著兩條大魚，被水沖刷干凈的銀色鱗片閃閃發(fā)光。

    它將魚吐在地上，見雪憲跳下礁石朝他走來，又往前撲了一把，將雪憲撲倒在地，不停地用吻部去觸碰雪憲的臉。

    雪憲心底的緊張驀地一松，人也癢得笑了起來。

    龍還記得！

    它記得他們曾經(jīng)在這里捕魚，也還記得他們曾經(jīng)在這里……親吻。

    這頭龍是篤篤多，也是伊撒爾。

    不是兩個靈魂。

    “好了?！毖棻ё↓埖念^顱，“好了，不鬧了。篤篤多，我得回基地去看看，順便找東西幫你包扎傷口，朵麗絲那里有能用得上的東西?！?/br>
    龍在捕獵或打架時受傷，都是常有的事，它對身上的傷口沒有太在意。

    不過聽到雪憲這么說，它倒是齜牙咧嘴地表示不滿。

    龍不想再回去基地了，至少現(xiàn)在不想，因為那些人類對它恩將仇報，亮出了武器。

    雪憲輕輕推開龍，坐起來對它說：“火還沒有撲滅，基地里的人都還沒完全脫離危險，而且那里還有老人和孩子，我得去幫他們的忙?！?/br>
    “人們只是害怕惡龍，不是不分善惡，等他們冷靜下來我會和他們好好解釋的?！?/br>
    “如果你不想去的話也沒關系的。你答應莫爾頓的事做到了，還做得很好很好，為了履行諾言，你已經(jīng)付出了很多，不欠我們什么?！?/br>
    但是龍不想和雪憲分開，爪子又焦躁不安地開始刨土。

    顯然，它不愿意將雪憲一個人留在基地。

    “我沒辦法不回去?！毖椇苁莾染?，他不愿勉強龍，卻想不出兩全的法子。

    許久之后，龍做出了妥協(xié)。

    “嗚。”龍說。

    那些人類是雪憲的族群，如果雪憲要回去，那么它也還是會跟隨。

    他們將一起回基地。

    雪憲在湖邊洗了臉，龍也趁空閑時間將兩條大魚吞下肚，他們休息了一陣，雪憲便爬上龍背，重新騎著龍往基地方向飛。

    貿(mào)貿(mào)然帶著龍回去是不合適的，但這么大一頭龍也沒地方可以藏起來，于是到了基地附近，雪憲便和龍商議，讓它暫時隱蔽起來，由他步行回去看看眾人的反應。

    基地外圍的一大圈都冒著濃煙，火勢沒有完全被撲滅。

    雪憲在一處茂密的樹林停下，讓龍先留在這里：“篤篤多，他們怕你，你躲在這里先不要出來，等我的信號，知道了嗎？”

    哪怕龍體內屬于伊撒爾的那一部分沉睡了，雪憲和它的交流也一向順利。

    龍擠在兩棵大樹之間，乖乖地坐著，巨瞳眨了眨：“唔?！?/br>
    雪憲實在覺得它可愛極了，忍不住像以前一樣，走過去抱了抱它：“乖龍?！?/br>
    龍?zhí)蛄怂念^發(fā)。

    將龍留下后，雪憲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落葉往基地走去。

    其實他也受了傷，不僅嘴唇破了個口子，奔跑時還因為被樹根絆到，左邊的膝蓋腫了起來。他的這條腿總是多災多難，剛來龍嶼腳心的劃傷也在左邊。

    離開龍的視線以后，雪憲才小口地吸著氣，忍痛前進。

    只走了大約二十分鐘，雪憲就遇到了基地的人。

    人們正在火場外圍砍伐樹枝，挖掘地面，人工做出防火帶以免火勢蔓延成為山火。一名五十多歲的幸存者先看到雪憲，激動地跑了過來：“圣子殿下！您回來了！”

    雪憲問：“大家都還好嗎？”

    那人卻說不出話了。

    雪憲和他一起回到土洞外的空地上，看見有別的幸存者正在處理尸體。

    這一次基地損失了三個人，有兩人當場被龍火燒為灰燼，還有一人被燒成重傷，方才不久也咽氣了。

    四散的人們逐漸聚集在一起。

    雪憲從土洞里沖出去使用音頻發(fā)射器拯救他們的一幕，讓眾人感動至極，而他和銀龍離開以后，大家也在擔心他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