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的低語 第76節(jié)
“我?guī)е渌讼鹊搅搜a給站,然后飛回去找過?!?/br> “他們是故意要離開的,分開的時間太久,找不到了?!?/br> 雪憲怔住,久久沒有回答。 他能想象出馬倫爺爺他們?yōu)槭裁醋龀鲞@樣的決定,但是他沒想到他們?yōu)榱似渌四茼樌诌_補給站,竟然能作出這樣破釜沉舟的決定。 相處近十年,所有人都是家人般的存在,莫爾頓的情緒很低落,但精神氣還算可以。 作為原基地的領(lǐng)導者,他必須得撐起來做眾人的主心骨。 “抵達補給站以后貝拉有些發(fā)燒?!蹦獱栴D道,“阿琳娜給她用了藥,情況已經(jīng)好起來了?!?/br> 雪憲攥著通訊器,眼眶有點紅:“好。” “圣子。”莫爾頓忽然再次叫了他,語氣微變,“阿琳娜新帶回來的這幾個人,也帶來了一些棲息大陸的消息。我們都知道您遭遇過什么了?!?/br> 雪憲:“……” 他已經(jīng)有這樣的準備,但莫爾頓說出這件事的這一刻,他還是感到羞愧、無力與說不出來的自責。 無論如何,他是圣殿的一份子,是棲息大陸執(zhí)政系統(tǒng)中的一環(huán)。圣子救不了所有人,但不管他知不知道,在某種意義上,民眾眼中的他都是造成這些人悲慘命運的幫兇。 莫爾頓沒有馬上說關(guān)于雪憲的傳言,而是告訴他:“安城已經(jīng)淪陷?!?/br> 雪憲驚道:“怎么會?” 莫爾頓:“從畸變體管理中心爆發(fā)了感染潮?!?/br> 棲息大陸的畸變體管理中心,也就是人們口中收治重度畸變體的療養(yǎng)院,設(shè)立在相對偏遠的安城。 “‘明目’的視頻公布后,引起了民眾的強烈反抗,各處都爆發(fā)了小范圍暴動?;凅w管理中心被襲擊,有重度畸變體出逃……”莫爾頓說,“執(zhí)政廳立刻封閉安城,開始檢測和控制,但是沒能來得及。現(xiàn)在爆發(fā)的這波感染潮,和混沌日前有些像。那些新人說情況非常糟糕,他們被送來這里時連水行艇都不夠了,很多人都是兩人塞一艘。有的還沒完全專程畸變體的感染者,在水行艇里就被另一個人活活咬死……” 雪憲沒有想到事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明目通過一次綁架,一次直播,竟然就將棲息大陸攪得天翻地覆。 莫爾頓問:“您在這之前,對送畸變體來龍嶼的事知情嗎?” 雪憲從震驚中稍微回過神:“不。我不知情?!?/br> “我相信您?!蹦獱栴D說,“朵麗絲、貝拉……您幫助過她們,不是騙人,也絕不會和他們一起同流合污,我相信您。” 這還是經(jīng)歷這一切后的第一回 ,有人說相信雪憲。 “謝謝你。”雪憲有些動容,他的心里塞得滿滿的,說話時已經(jīng)帶了鼻音,“新來的人有沒有提到,圣殿的人都怎么樣?上次‘明目’的人告訴我,說圣殿被炸,我很擔心我的老師和朋友?!?/br> “您說什么?”莫爾頓疑惑道,“圣殿還在,沒有被炸?!?/br> 雪憲:“沒有被炸?” “他們說每天都有人在圣殿外面示威,但也有很多人在那里祈福?!蹦獱栴D說,“圣殿雖然暫時停止了運作,但我確定它還在,沒人提過圣殿被炸的事?!?/br> 雪憲逐漸清醒了一些。 沒錯,當時“明目”那個叫珀爾修斯的人的確說圣殿被炸了,可他那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個人在說謊。 流浪與遠離,會磨平一個人的意志。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竟?jié)u漸把這個說法當真。 圣殿當然還在。 白博士、蜜兒……還有圣殿里的其他人,都平安無事。 雪憲幾乎流出眼淚,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莫爾頓問:“您還和伊撒爾在一起嗎?” 雪憲應道:“嗯?!?/br> 不過他沒有說出納哈的事。 這里的銀龍對棲息大陸那邊的人沒有那么友好,還有一些變成龍的人……情況太復雜,無論如何,貿(mào)然透露這個地方的存在都是不合適的。 “我和伊撒爾在一起?!毖椪f,“在一個有些遠的地方?!?/br> “好?!?/br> 莫爾頓說。 “新的一波感染潮可能會席卷棲息大陸?!弊蠛?,莫爾頓只是這樣道,“棲息大陸的人解決不了感染,處理不了尸體。情況這么糟,我們都覺得未來肯定會有更多的畸變體被送過來。安頓好以后我們就會開始著手擴建,希望未來會接納更多的人,也希望您能來?!?/br> 莫爾頓似乎充滿了斗志。 “保持聯(lián)絡(luò)。” 通訊中斷了。 將無線通訊器放回背包中時,雪憲看見了黛西送給他的草編愛心,他低下頭,手指觸摸到掛在脖子上的艾諾贈送的吊墜。 可是緊接著,他又看見了靜靜躺在背包中的,伊撒爾的銀色鱗片。 女星的冷光透過閣樓的窗,灑滿了床,雪憲躺在床上難以入睡。 莫爾頓帶來的消息太多了,安城、圣殿…… 外加下午在淺灘處理的那具飄過來的腐尸,雪憲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現(xiàn)實,連帶著周遭美好的一切都更具不真實感。 納哈再好,終究是偏安一隅,不是能供他逃避、對世事不聞不問的地方。 這里不屬于他。 如苔米所說,人的生命太短暫。 可也如費澤所說,他想趁有限的時間,做一些有用的事。 他這顆命運巨輪中的小小齒輪,總該回到自己的戰(zhàn)場。 翌日,費澤與卓堯打算出去一趟,尋找雪憲提到的彌修斯號。 雪憲忽然出現(xiàn)在議會廳門口,他來得有點急,在微微喘氣。 費澤瞇起了眼睛。 * 雪憲走過長長的棧道,繞了納哈的半個湖,來到山石嶙峋,布滿翠綠植被的湖對岸。這里遍布龍的巢xue,有的不大,僅容一家三四口,有的很大,一個洞里能住七八頭單身龍。 雄龍好斗,他們的巢xue大多都在山體上方,人類需要攀著巖石才能上去。 炎熱天氣中,那些龍竟也不待在巢xue里。 有的龍伏在山石上小憩,有的壓在樹干間,有的靠在一起,懶洋洋的,只有兩條尾巴還在互毆。 經(jīng)過這些龐然大物,雪憲的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憷的,但它們都對他很友好,最多只是伸長脖子聞聞他的味道,大多數(shù)的都是抬一抬眼皮,看著他經(jīng)過。 先前雪憲都是騎在小龍身上去它的巢xue的,現(xiàn)在才知道龍巢密集的地方,氣味的確不太好聞。難怪連苔米他們都不愿意來。 雪憲慢慢地爬上山崖,來到小龍的巢xue時,它并沒有在里面。 洞中的地面扔著一副動物骨架,rou已經(jīng)被吃光了,看起來還很新鮮。 小龍總是在不停地進食。 “篤篤多?”雪憲站在洞里喊了一聲。 忽地,背后一陣涼風襲來。 雪憲驚了一跳,回頭一看,小龍爪子抓住一根凸起的巖石,悄無聲息地倒吊在山洞頂上。 它眨了眨眼睛:“咕。” 小龍早就感應到了它的人類,嗅到了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并對他來到自己臨時巢xue感到興奮。所以它故意躲起來,想要嚇他一跳,然后看到他有些惱怒卻笑起來的樣子。 但這一次沒有。 雪憲鎮(zhèn)定下來后,溫柔地撫摸了它的頭顱:“你在這里啊?!?/br> 小龍剛吃過東西,沒有來舔雪憲的臉,只是閉上眼睛,喉嚨里發(fā)出了“嗚”的聲音。 雪憲順著它脖頸的鱗片,倒著滑到它的臉頰,雖然它垂得很低,但再往上他就夠不著了。他的手指很細,力度也輕,小龍舒服得連龍翼尖都在微微顫抖。那些骨刺滑過山洞頂,在石塊上發(fā)出“唰唰”響聲,原始而野性。 費澤說,伊撒爾的龍形態(tài)還太小,幾乎只有獸態(tài)思維,會很容易答應它的由卡的任何要求。 但如果雪憲提出伊撒爾原本不樂意的事并非要執(zhí)行,那么等到伊撒爾化為人形態(tài)重拾高等智慧時,雪憲可能會得到伊撒爾的怒火。 可是哪怕伊撒爾現(xiàn)在只有獸態(tài)思維,雪憲也不想再次不告而別。 “費澤和卓堯要出去一趟?!毖楅_口對小龍說,“我想和他們一起?!?/br> 小龍睜開眼睛,澄澈的金色中,倒映著雪憲的臉。 雪憲感應到它的想法:“不?!彼芙^,“你不和我一起去?!?/br> 他干脆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我要去補給站,去幫助阿琳娜和莫爾頓建立新基地,去幫那里的人。伊撒爾,人類的情況很糟糕。連馬倫爺爺他們都能為了基地做出犧牲,我明明可以幫忙,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 龍的眼睛變得狹長,它從山洞頂上下來,“轟”地一聲落在地面,震得山洞都輕輕顫動。 它來到雪憲面前,低頭看著他,喉嚨里發(fā)出沉沉的怒音。 “由卡格拉姆?!?/br> 它的意識說。 如果雪憲要走,那么它一定要和他一起,龍是不會和自己的由卡分開的。 “不,這次不可以。”雪憲盡量清楚地告訴它,“我會在那里待很久很久,久到不知道什么時候時候才會回來,那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這里才是你的家。你受了那么多苦,終于有機會好好成長,終于能和你的族群待在一起,看到你開心我真的非常高興。再把你帶去我們的世界,是非常自私的做法?!?/br> “我希望你能留在這里。” “嗚——”小龍露出了尖牙,甩著頭后退了幾步。 看到它的反應,雪憲眼眶濕了,心里像有一把刀子,正將他的心臟剖成兩半。 他說起之前想好的話,希望它能接受:“你在這里好好地長大,等你長成一頭成年龍,沒有別的龍敢欺負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就像卓堯和苔米他們一樣,天高任你飛。如果你想來找我的話,就來補給站,你認識路?!?/br> “到時候新的基地肯定也穩(wěn)定了,我還是會有時間陪你?!?/br> “這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br> 小龍的低吼越來越大聲,它煩躁地在地上轉(zhuǎn)了個圈,鋼鐵般堅硬的尾巴在地面掃過,掀起塵土。 見它根本聽不進去,雪憲只好大聲道:“你不是也說過嗎,人的一生是很短的,像貝拉,像黛西,像妮可……像馬倫爺爺,短得仿佛眨眼就結(jié)束了。不管怎么樣,我來這世上是有原因的。這么短的一生里,我得盡我所能做一些有用的事,負起我的責任?!?/br> “如果你重新化形了,到時候還想要標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