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再次摸了摸雪憲的頭，看著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那是正常的。孩子，你沒有生病，不用看醫(yī)生。每一位年輕的男性，在早晨時，或得到情人的親吻和撫摸時，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yīng)?！?/br>
    雪憲眼神澄澈，瞳孔微微放大，聽得都呆了。

    白博士被他看得老臉一熱，說∶“那是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也是你愛上一個人的表現(xiàn)。人類對愛是有欲望的，它代表了索取和占有?！?/br>
    第76章

    在對圣子的教育中，圣殿刻意剔除了性知識，模糊男女界限。

    為了能使圣子更為專注地履行職責(zé)，也采用了特殊的飲食配置，使得成長后進(jìn)入青春期的少年也不會產(chǎn)生任何生理反應(yīng)。這種方式在制定初期引起了不少學(xué)者的反對，認(rèn)為其是殘忍的、不人道的，

    但在第一任圣子意外退任后，便無人再抗議。個人的意愿在整體命運(yùn)面前不值一提，而有的人生來就背負(fù)使命。

    雪憲與那些在圣殿成長的圣子一樣，從沒有過任何沖動，也從沒做過任何啟蒙所以他以為自己壞掉了。

    殊不知是因?yàn)樗邶垘Z的生活方式改變，身體里被剝奪的的一部分逐漸復(fù)蘇，又恰逢情竇初開遇上了愛慕對象，才接二連三地有了反應(yīng)。

    看著雪憲，白博士覺得他真的長大了。

    而且，他不再只是那個站在高臺之上俯瞰眾生的圣子，他變得更加像是一個真正的“人“。喜怒哀樂，愛情，欲望。雪憲都擁有。

    “不用感到害怕，也不用感到羞恥。“白博士對他說。

    “那種反應(yīng)不是只用來繁衍的，有的時候還是為了愉悅?！?/br>
    雪憲慢慢地松開眉頭，卻變得迷?！谩坝鋹?？為什么？“

    沒錯，他的確是會在釋放之后感到身體的松軟和輕快，但因不懂原因，心里總是憂慮。上次在小島上，伊撒爾試圖與他筑巢的情景……令他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疼痛、害怕和難以置信，實(shí)在不懂怎么會愉悅。

    白博士是個老古董，是非常少見的保守派。他雖然已經(jīng)六十多歲，但年輕時妻子過世后便終生未再娶，不能很好地解答雪憲這個問題∶“這……“

    雪憲又問∶“龍也會感到愉悅嗎？“他覺得伊撒爾似乎也從未感到過愉悅。

    龍總是呼吸沉重，青筋畢露，身上常常浮現(xiàn)出鱗片，骨刺也常常刺破皮膚，看起來非常痛苦。

    這孩子竟然還想著龍的感受。

    日博士記起在雪憲脖子上看到過的齒痕，苦笑一下∶“是，書上說它們即使不在求偶期，也對那方面的需求很頻繁?！邦D了頓，又善意勸導(dǎo)，“人類和龍不同，你和伊撒爾在一起，可不能總順著他，被欲望迷了眼，是要有約束和管制的。

    1。“

    雪憲思考了一陣，注意到白博士剛才說的“人類對愛有欲望，它代表了索取和占有“，心中微微一暖，他想，伊撒爾或許就是這樣的，完成契約，對龍來說便是一種占有。

    思及此，雪憲對白博士解釋∶“伊撒爾應(yīng)該不僅是想要感到愉悅。他是想要標(biāo)記我，完成我們的契約。“

    由卡，“天賜的珍寶“，在龍語中是伴侶的意思。雪憲是伊撒爾認(rèn)定的由卡，注定會和他完成契約。

    “什么標(biāo)記和契約？“白博士扶了下眼鏡，“銀龍…是有宗教信仰的？““不是。“雪憲說，“是生理上的標(biāo)記。我們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將靈魂綁定在了一起，我們能互相感受彼此的感官，共享意識?！?/br>
    他告訴白博士，伊撒爾會標(biāo)記他，然后他也會變成一頭銀龍。此后他們一起消亡，一起蘇醒，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白博士猶如在聽天方夜譚。

    他知道銀龍之所以被稱為亞魔種，是因?yàn)樗鼈兪嵌嗌螒B(tài)的擬態(tài)生物，在此之前，也有學(xué)者猜測它們的壽命是極其漫長的，所以才數(shù)量稀少——這樣的物種幾平?jīng)]有繁衍裹求，費(fèi)澤的出現(xiàn)也證明了這個猜測。

    可是包括白博士在內(nèi)，人們都不知道銀龍會以這樣的方式重生。

    銀龍消亡、分解，再成為一個新的生命體，但其周期、地點(diǎn)都不可控，就算人類知道了它們的秘密，也對它們構(gòu)成不了任何威脅。

    從人類來到這顆星球伊始，到他們尋求它們的幫助，再到大戰(zhàn)爆發(fā)，最后到現(xiàn)在的重新建立關(guān)系，對于人類來說每一刻都是在創(chuàng)造歷史。而對銀龍來說，那些都不過是生命中一段過往而已，它們像個旁觀者，看著人類在這顆星球上掙扎生存。

    這大概是銀龍?jiān)敢獬鍪謳兔Φ脑蛑?，?qiáng)大的種族總會憐惜弱小的生物。

    一頭銀龍一生只會有一位靈魂伴侶，也只能標(biāo)記自己的伴侶。雪憲將真的變成一頭銀龍，與伊撒爾共享無盡的生命。這是非常美好浪漫的愿景。

    白博士很驚訝，似平也有些激動，問∶“那……你愿不愿意和伊撒爾完成契約？“雪憲重重點(diǎn)頭∶“愿意的！“

    他說起計(jì)劃∶“等下一次伊撒爾過來，我就要和他離開了。我答應(yīng)過伊撒爾，把這里的事情都安排好，就讓他標(biāo)記我。我們應(yīng)該會離開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回來的?！?/br>
    雪憲其實(shí)還不清楚他們會去哪里。

    但基地的忙碌快要結(jié)束了，秋季，人們將在農(nóng)田里播種，研究所那邊帶來了一些菜薊的種子，很適合在這里的土壤中生長。

    他看向白博士，發(fā)現(xiàn)對方的眼眶濕潤，忍不住關(guān)切地喊道∶“老師？您怎么了？“

    “我沒事?！鞍撞┦磕孟卵坨R，用衣擺擦了眼睛，那蒼老的手在顫抖。

    他連連點(diǎn)頭，好一陣才說∶“很好，雪憲。你長大了，我是為你感到高興?！?/br>
    雪憲微微笑著，露出梨渦。

    不過，他雖然接受了老師剛剛對他普及的知識，知道自己的身體不是壞掉了，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松快了不少，但一想到那件事，仍然有些憂愁。

    雪憲深深地嘆口氣，皺著眉說;“唉，可是我還是有點(diǎn)怕，我覺得我們的過程應(yīng)該不會很愉悅。“

    第77章

    入秋，森林里下了很綿長的雨。

    雨浸潤了每一寸土地，一夜之間，菜地里冒出嫩芽，新鮮的蔬菜有了著落。

    人們得到趁手的工具，房屋的建設(shè)速度加快，已經(jīng)完成了修建，只待細(xì)節(jié)需要完善，接下來便可以分配住處。研究所的前期工作準(zhǔn)備也完成了，涂教授來了基地一次，邀請幾名基地的人去研究所作采樣。第一個去的人是莫爾頓，回來時他告訴大家，只是采血和取了一些畸變部位的表皮，創(chuàng)傷微不足道。

    基地生活節(jié)奏一下子變慢了。

    納哈在這時聯(lián)系了雪憲。

    是很久沒通過話的蓋比，她告訴雪憲，伊撒爾與苔米已經(jīng)出發(fā)，應(yīng)該很快就會抵達(dá)基地。

    雪憲在夢中早已若有所感，他知道伊撒爾來了，但以為伊撒爾會帶來卓堯或維克托。

    “卓堯的傷勢好些了嗎？”雪憲擔(dān)心地問。

    “快好了?！鄙w比道，“他傷得本來就不算嚴(yán)重，只是他不愿意去和研究院的人類打交道。維克托本要和伊撒爾一起，但苔米認(rèn)為最好能同時提供雄龍和雌龍的兩種樣本，盡量給足人類研究基礎(chǔ)，以后也不會那么麻煩?！?/br>
    雪憲明白了，他問蓋比：“對了，上次……你說過我可以搬去住的房子還在嗎？”

    蓋比：“當(dāng)然在。那是你們選中的地方，只會留給你們。但是上次飛船啟動時造成了地動，那房子的地基有些松動，還需要修繕一下。怎么，你和伊撒爾要回來住了？”

    雪憲：“有可能，我也不知道。”

    蓋比很敏銳，她一下子猜中緣由：“雪憲，你是要和伊撒爾完成契約了？”

    雪憲：“是的?！?/br>
    蓋比小小地歡呼了一聲，笑著說道：“祝賀你們！”

    “謝謝?！毖椪f，“我覺得有點(diǎn)緊張?！?/br>
    蓋比說：“不用緊張的，一開始是會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龍的標(biāo)記會改變你的身體，你會覺得疼，骨頭像在被拉扯，但并不難熬。慢慢地，你會適應(yīng)這種轉(zhuǎn)變，等你真正地成為一頭龍，你會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和伊撒爾的鏈接，也會看見這世界更多的美好之處。”

    雪憲聽得云里霧里，只能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哦?！?/br>
    蓋比很高興：“實(shí)不相瞞，我已經(jīng)開始想象和變成龍的你一起翱翔的畫面了！雪憲，你一定會是一頭很漂亮的龍！”

    蓋比的話描繪出雪憲想象不出來的畫面，但安撫了一些他的緊張情緒。

    他對即將要變成龍的事沒什么真實(shí)感，他只是想和伊撒爾在一起。比起成為另一個物種，他更希望他和伊撒爾能像蓋比與卓堯那樣彼此相伴。

    結(jié)束通訊后，雪憲走出房間來到門口，看著綿綿不絕的雨幕。

    伊撒爾快到了，雪憲能感覺到。

    那雨絲落在水洼中，他被衣服覆蓋的皮膚上卻也有了微涼的觸感，因?yàn)橛暌擦軡窳艘寥鰻柕镊[片。

    他們在呼吸同樣的空氣，體會同樣的雨。

    除了給研究所提供一些樣本，這一次伊撒爾的到來還代表著什么，雪憲很清楚，所以他一想到伊撒爾正在靠近這里，胸膛深處便止不住地鼓噪。

    “雪憲！”

    阿琳娜在對面的房子里喊了他的名字。

    雪憲朝那里看去，阿琳娜正在對他招手，他冒雨跑了過去，發(fā)現(xiàn)艾諾與朵麗絲也在，三人正圍在桌邊喝茶。

    茶葉是朵麗絲前段時間在外面意外發(fā)現(xiàn)后，親自采集和制作的，這還是第一次泡。

    在雨天，于溫暖的室內(nèi)品茶，對從前生活在棲息大陸的人們來說不過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但卻是來到龍嶼后的人們未曾想象過，也未曾擁有過的，哪怕雨停以后他們將又是忙碌。

    “快來坐?！卑⒘漳日泻粞椬?，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笑瞇瞇道，“這雨一下，大家都突然閑下來了，一天的時間一下子就被拉長，我們都還有點(diǎn)不習(xí)慣呢?！?/br>
    “是啊?！倍潲惤z也微笑著，“雪憲，快嘗嘗味道?！?/br>
    雪憲聞了聞：“好香。”

    他真心實(shí)意地稱贊，捧著茶杯小口地品嘗。

    條件有限，茶葉制作得很粗糙，但味香回甘，雪憲很喜歡這種味道。龍是rou食動物，那伊撒爾也會喜歡這樣的味道嗎？

    ——等等，他怎么又想到伊撒爾了？

    雪憲覺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他們聊了幾句，艾諾對雪憲比劃了一些動作，表情興奮，他是在告訴雪憲一個好消息。

    艾諾是出生在龍嶼的孩子，雖然也是個感染者，但從來都沒發(fā)過病，研究所選擇他做第二個提供樣本的人，本來只是對他的樣本感興趣，但在得知他的身世以后，一名科學(xué)家告訴他，愿意通過他的基因去樣本庫里篩查，看能否幫助他尋找到棲息大陸的家人。艾諾不是被遺棄者，或許以后能有機(jī)會與血脈相連的家人重聚。

    阿琳娜幫助艾諾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了雪憲。

    雪憲很高興：“太好了艾諾！”

    艾諾咧嘴笑，比劃著表達(dá)道：都是因?yàn)槟悖?，你幫助了我們?/br>
    “這也是你帶給我的好運(yùn)?！毖棌念I(lǐng)口里扯出艾諾送的吊墜，“因?yàn)橛羞@個護(hù)身符，我們一切都很順利，有壞事也有化險(xiǎn)為夷。我現(xiàn)在把這個好運(yùn)再傳遞給你?！?/br>
    艾諾沒有拒絕，他順從地低下頭，讓雪憲幫他把吊墜戴回了脖子上，又問：你還會回去嗎？

    雪憲搖搖頭：“應(yīng)該不會了，我會一直留在這里做我應(yīng)該做的事。我想能為基地出一份力，也想見證研究成功，將來不再有人被送來龍嶼?！?/br>
    艾諾繼續(xù)比劃，他問：研究成功以后呢？

    “如果研究成功了……”雪憲說，“那就更不需要我回去了?！?/br>
    棲息大陸是生養(yǎng)雪憲的地方，有他所愛著的民眾，可是他說著這樣的話，看起來很平靜自然。

    雪憲總能隨遇而安，有一種令他周圍的人也感到平靜的力量。

    艾諾：為什么？